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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連柳兒七歲時,連老爺要連根剷除青青這棵礙事的老柳樹,小丫頭撕心裂肺地哭喊,不顧一切的阻攔,撲在大樹上死活不肯離開。
「你這個孩子太犟了,這棵老柳樹待在花園裡這麼多年,它既不能開花也不能結果,你這麼在意它幹嘛?」連老爺幾乎是怒吼著說。
「它就算什麼都不能,可是我自小就在它身邊玩耍,它就是我的朋友,我不許別人傷害它。」連柳兒稚嫩的聲音非常的堅定。
連柳兒的大眼睛裡有了淚光,因為著急,一張粉嫩的小臉竟然漲得通紅,連老爺一看女兒的情形只好作罷。
青青心裡這個感動啊,長成這樣一副醜樣子都有人疼愛,換成花樹都不肯,看起來我這棵老柳樹和連柳兒小姐還真的有緣分。
連柳兒自小就和曲禁言訂了親,兩家大人時常走動,兩個孩子也偷偷地來花園玩耍。他們經常坐在柳樹下的石凳上歇息聊天,兩個小人的「情話」總是被青青聽得一清二楚,他看著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心裡感覺是暖暖的,人間的感情真好,真讓樹羨慕啊。
三年後的一天,連柳兒和曲禁言一前一後走進了花園。
「禁言哥哥,你快點,快點啊!」
十歲的連柳兒一臉歡笑地招呼著,十三歲的曲禁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柳兒,我母親想讓咱倆退婚,她都和我父親爭吵了多次,恐怕我們以後很難見面了。」
「我們倆不是很好嗎,這到底是為什麼?」
「柳兒,我母親說你們家日益敗落,門不當戶不對的,會成為我們家的累贅。」
「我好喜歡你呀,我不想退婚,你想嗎?」
「柳兒,我也不想,可是,可是母命難違啊。」
「禁言哥哥,求求你別退婚,行嗎?」
曲禁言沉默良久,終究是沒做任何表態,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前廳。
2
連柳兒臉色突變,小小的人兒淚眼迷濛,她踉蹌著起身,一下子竟然撲倒在地,一雙手撲在樹下的一棵仙人掌上,她剛強地站起身,雙手撫上樹幹的一剎那,還是抱著老柳樹哭出了聲。
青青看著連柳兒哭花的臉心緊緊一抽,畢竟這個小姑娘拼命救過自己,讓她一直這樣傷心,自己有點不講義氣,要學會換位思考以己推人啊。
青青一個轉身,一名清瘦的綠衣男子走到連柳兒身邊,她霍地一下閃開了身。
「你是誰?你怎麼在我家花園裡?」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就拿我當哥哥,可好?」綠衣男子溫和地說。
「不好,我有禁言哥哥就再也不能認別人為哥哥了,母親說我是一個好女子,我不能隨便和其他男子交往,你還是趕緊走吧。」
青青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閃了身,就在連柳兒重又痛哭流涕時,青青化身曲禁言的樣子出現在花園門口。
連柳兒一下子破涕為笑,她跳著小腳跑到「禁言」身邊,那哭花的臉配上翹起的唇角,看起來既滑稽又讓人心酸。
「禁言哥哥,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你一定是逗我的,對不對?」
「柳兒,我是逗著你玩的,你個傻丫頭還當真,真沒出息。」
連柳兒小嘴一撇,整個頭投入了禁言的懷抱,也不管滿臉的淚水和鼻涕塗抹了「禁言」一身。「禁言」只是用溫暖的手輕撫著連柳兒的背,這個倔犟的小丫頭終於平靜下來。
自此以後,青青扮演的禁言就偷偷陪著連柳兒,他說是偷著溜出家門的,告訴連柳兒要保守秘密。
一人一妖就這樣經常膩在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惱怒時有,氣憤時有,還是溫馨甜美更多些,一晃就過去了四年。
「禁言哥哥,昨天我母親說曲伯父要來議定婚期,還說曲伯母一直有悔婚的想法,若不是曲伯父一直堅持,恐怕我們早就斷了緣分,難道曲伯母討厭我?」
看出來她的心裡在打鼓。
此時的連柳兒已經十四歲,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如花少女,還有一年她就可以出嫁了,她此時說話的語聲都弱弱的,看得出她對曲夫人的態度一直有些擔心。
青青此刻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假扮終究不能永久,是該做決斷的時候了。
「柳兒,母親只是說說,我家裡的大事都由父親做主,你大可放心。」
「嗯,有你我就不怕。」連柳兒抿著嘴唇點著頭。
「柳兒,咱倆長大了,再見面不方便,以前的事千萬不要向人提起,免得落下笑柄。」
青青向連柳兒告辭時,她淺笑盈盈微微頷首,俏麗的臉頰飛上了兩朵紅雲。
這樣嬌羞的連柳兒真的少見,青青簡直看呆了,可一想這個少女的芳心卻是為另一個無情人而動,青青心下悵然,讓他更為擔心的是該怎麼圓這麼一個天大的謊。
3
青青一離開連柳兒的視線就沒入柳樹中,若拍拍屁股走人十分的容易,可以後的事會是什麼樣呢?連柳兒有事需要幫忙找誰?曲夫人堅持退婚的話連柳兒怎麼辦?如果連柳兒日後被夫家嫌棄無法度日怎麼生活?
一連串的問號讓青青心緒難安,都怪自己一時興起假扮曲禁言,如今這爛攤子沒法收場,一走了之於心不忍,讓小丫頭受傷害更是罪過,這簡直就是無意間給自己下了個絆。
一大早,連府的大門前摔倒一個人,連老爺出門辦事險些絆個跟頭,低頭一看,竟是一個一身綠衣的年輕姑娘。
「姑娘,你快醒醒,這是怎麼回事?」連老爺喊了兩聲也沒見回應,他只好回屋招呼夫人和女兒過來攙扶。
「姑娘,你是哪裡人啊?怎麼摔倒在我家門前?」連夫人和顏悅色地發問。
「謝謝夫人相救,我是一個逃難的孤兒,家鄉連年大旱顆粒無收,我只好飄落異鄉,只求能餬口活命,懇請老夫人您發發慈悲,就賞我口飯吃吧,我什麼活都能做。」綠衣姑娘滿臉祈求地望著連夫人。
這個綠衣姑娘最終留在了連府,她就是長連柳兒一歲年方十五的青青。
青青自從跟隨在連柳兒的身邊,她每日都斟酌著怎麼消除曲禁言對小姐的影響,她抓住一切機會貶損男人的好色逐利、見異思遷、薄情寡義。連柳兒還總是勸她別偏聽偏信,還說世上有好多重情重義的好男子,比如說她自己的禁言哥哥,氣得青青臉都變了色。
「小姐,以後別在我面前總提你那禁言哥哥,我可不覺得他有什麼好。」
「青青,你的話好沒道理,你都沒見過他就妄下定論,這對他不公平。」
青青自覺多說無益,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就禁了聲,嘴裡雖然沒了話,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青青的擔憂和自責卻與日俱增。
4
眼看就到了連柳兒的婚期,她沒有忘記對青青的承諾,讓母親給青青尋個好人家。
「夫人,小姐,青青一生一世只追隨小姐身邊,若想趕我走,我就死給你們看。」連柳兒情緒激動地把剪刀抵在脖子上。
連夫人母女頓時大驚失色,她們好言勸慰了半天,只好隨了青青的心願。
曲禁言是按父命迎娶的連柳兒,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淡化,嬉皮笑臉的小女孩也不知長成了什麼樣。母親多次攛掇自己悔婚,可是父親卻一直堅守承諾,自己也只好遵父命而行。
賓客散盡,曲禁言的頭有些懵懂,他在家人的攙扶下踉蹌地走進了新房,喜慶的蠟燭已經燃燒過半,蒙著蓋頭的新娘端坐在婚床上。曲禁言順手扯下大紅的蓋頭,他一下子呆住了,頭腦似乎一瞬間清醒了很多。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小丫頭嗎?真是女大十八變,眼前的連柳兒秀美婀娜,簡直像畫裡走出來的美人,這時的曲禁言非常感謝父親的堅持,如果錯過這樣一位佳人,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夫君,瞧什麼?又不是不熟悉,難道我變了?」
「哦,哦,我只是覺得你太美了,意想不到。」
曲禁言剛成親時對連柳兒還好,可每當連柳兒提起小時候,他都以各種藉口轉移話題,他是覺得愧對連柳兒,連柳兒卻只當這是不可再提的小秘密,自此以後,小夫妻刻意迴避了從前的事。
曲老爺看兒子很是疼惜兒媳,到此時,他的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曲夫人雖說不看好連家,因懼怕曲老爺,對過了門的連柳兒倒是沒刁難什麼。
連柳兒過門剛二十天,家裡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母女倆穿金戴銀儀態端莊,是蘭家的夫人和小姐光臨了曲府,她們給新婚的曲禁言送上了不菲的賀禮,見錢眼開的曲夫人興奮之餘招呼兒子兒媳出來相見。
曲禁言帶著連柳兒來到客廳,蘭家夫人一見小倆口便眉飛色舞,說話更是口無遮攔。
「呦,看看這少爺多英俊挺拔,是誰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我們家蘭玉若能找到這樣一位相公,那我這個做娘的也就放心了。」蘭夫人一邊說一邊瞄著曲禁言的神色。
「娘,胡說什麼,別讓人家多心。」
曲禁言聞聲細細打量一下這位蘭小姐,這位姑娘嫵媚動人容貌出眾,如果拿她和連柳兒比,可謂是各有千秋。
蘭小姐妖嬈性感,是一種張揚的美,連柳兒清純內斂,是一種含蓄的美,兩張臉都讓人過目不忘。
「哈哈哈,我只是說說而已,誰會當真啊?」蘭夫人言不由衷地打著哈哈。
這蘭家兩年前剛剛入住本地,購買了曲家鄰居的房子,搬來不久,蘭夫人就到曲府拜望,和曲夫人甚是投緣,前前後後給曲夫人送了不少貴重的禮物。
曲夫人一看蘭家出手闊綽,又見蘭家修繕房屋購置家具,原來普通的房子一下子變得富麗堂皇,曲夫人便心生攀附之心,得知蘭家有一獨女名喚蘭玉,年齡和曲禁言相仿,曲夫人私下就動了小心思。
曲夫人心中一直對連家不滿意,當年定親時連家財力尚可,之後就一直走下坡路,曲夫人一直想推掉這門親事,如今碰到蘭家這門好人家,看蘭家夫人也有結交之意,曲夫人不想錯失良機,怎奈曲老爺一言九鼎重視承諾,曲夫人心裡恨恨的也只能作罷。
誰知世事難料,連柳兒過門半年後,曲家的生意開始走下坡路,先是訂單出了問題,後是曲老爺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拖了半年的時間就撒手人寰。
曲老爺在世時,曲夫人就算冷臉也不敢太造次,曲老爺去世後,連柳兒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5
「小姐,湯已經熬好了,你先嘗嘗看。」
連柳兒用白瓷小勺輕輕舀了一勺湯送入口中,滑滑的膩膩的鮮鮮的,唇齒間一股甜糯清香的感覺,細細品來餘味無窮。
「青青,沒想到你有這麼好的廚藝,夫君一定會喜歡的,我這就給他送去。」
「小姐,急什麼?鍋裡還給姑爺留著呢,你還是趁熱吃上一碗吧,這幾日你瘦了很多。」
青青心疼地勸慰著,心裡時不時地替小姐感到不值,一個明眸皓齒美豔俊俏的好姑娘,偏偏遇到一個冷熱無常不懂珍惜的小白臉,想想就讓人生氣。
「我去去就回,這湯若是涼了味道就會淡了,夫君就愛這口。」連柳兒小心翼翼端著湯碗,一路邁著細碎的腳步直奔書房而去。
曲禁言正襟危坐在書案邊,一本厚厚的帳簿擺在他面前,近來生意越發難做,照此下去,曲家的財力將一點點消耗殆盡,原本富庶奢侈的生活恐怕會一去不返,他的眉心緊皺臉色不佳。
「夫君,這湯正是你愛吃的口味,趕緊趁熱嘗嘗,我怕涼了味道就不好了。」連柳兒一臉討好般的遞過湯碗。
曲禁言連眼皮都沒捨得挑一下,他漠然地揮動著手臂,嘴裡滿是不屑。
「我哪有心思吃,你整日就是花費心思在這上面,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去去去,少來煩我。」
曲禁言的手一下子碰到了湯碗,湯碗傾倒,熱乎乎黏膩膩的湯都潑在了連柳兒的腳上,連柳兒吃痛一驚,瓷碗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曲禁言也是一愣,剛想起身看看連柳兒燙傷的腳,曲夫人的聲音讓他止了步。
「呦,呦,你看看,你看看,耍什麼脾氣,這一大早的摔盆摔碗的給誰看,是給你丈夫下馬威嗎?」
「不是的,母親,我只是想給夫君送碗湯,碗打破了是我不小心,我……」連柳兒強忍著腳上的疼痛向婆婆解釋著。
聞聲趕來的青青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飛快地奔到小姐身邊,背起小姐轉身離開,曲夫人滿臉鄙夷,刻薄無情的話隨風追了出來。
「嬌氣個什麼勁,進門兩年也沒生個一兒半女,就是我們曲家的剋星,敗了娘家又來敗婆家,喪門星一個,哼!」
青青感覺背上有一滴滴溫熱的液體,她知道那是小姐眼中的淚。
6
連柳兒的腳傷已無大礙,十幾天的時間,曲禁言沒來看過一次,青青小心地伺候她吃早餐,她一張慘白的臉上盡顯疲態,食物入口如同嚼蠟。
一陣「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連柳兒的臉上馬上有了亮色,她慌忙站起身迎到門口,果然是曲禁言慢悠悠地踱步而來。
青青心裡氣惱不休,這麼久也不來看看小姐,可小姐連他的腳步聲都記得清清楚楚。
「夫君,今天好早,青青,趕緊去沏茶。」
面對連柳兒歡喜的神情,曲禁言面色有些尷尬,他說話的語聲也變得溫柔起來。
曲禁言先是東拉西扯說了些不著邊際的事,連柳兒對丈夫此舉頗為不解,難道他這是想和自己緩和關係?
曲禁言終於還是談到了正事,這才是他來連柳兒房裡的主要原因。
「這個,這個,柳兒,我想和你說件事,畢竟你過門已經兩年,母親一直想讓我們儘快開枝散葉,可我們一直沒能如願,母親讓我再納一房妾室,好給曲家延續香火,望你能理解。」
笑意從連柳兒的臉上一點點散去,她的目光一點點黯淡下來,一雙手死死糾纏在一起,下嘴唇被上牙狠狠咬住,一股血腥味直衝進她的喉嚨。
沏茶回來的青青聽到了曲禁言的話,見小姐微顫著身子緊抿著嘴,青青知道這是小姐內心最痛苦時的表情。
「姑爺,你太過分了,當初小姐嫁進你府時,老爺可是表過態,絕不讓你另行納妾,如今老爺剛去世一年,怎麼,你們說的話都不算了?」
曲禁言的臉有些微紅,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連柳兒是我們曲家的媳婦,不能為曲家傳宗接代就是她的罪過,禁言納妾與否她說了不算,你這個外姓人我們曲家留用不起,馬上給我滾出去!」曲夫人頓時發起了飆。
兩個家人一聽老夫人吩咐就動了手,他們死死拽住青青的兩隻胳膊,眼看青青就要被硬拖出門外,一向溫柔賢淑的連柳兒第一次動了怒。
「青青和我情同姐妹,趕她出去就是趕我出門,我看你們誰敢動手!」
曲禁言用胳膊直捅母親,他知道事情鬧成這樣不好收場,曲夫人沒想到連柳兒會如此袒護青青,她恨恨地瞪了青青幾眼,一甩袖子,帶著兩個家人離開了房間。
曲禁言悄悄走到連柳兒身邊,此時的他低眉順眼,說起話來柔聲細語。
「柳兒,母親只是想緩解壓力才提出和蘭家結親的,畢竟蘭家是富庶的大戶,照目前的狀況看,咱家恐怕支撐不了多久,蘭家答應結親後會幫助咱們渡過難關。如果說這樣做違背了當初的諾言,這也是形勢所迫,並不是我薄情寡義忘卻了從前,真的委屈你了。」曲禁言一邊說一邊把連柳兒擁進懷裡,一雙手輕輕撫摸著連柳兒的背,動作輕柔溫婉。
連柳兒自從嫁進曲府,丈夫這樣態度和自己說話並不多,這溫暖的懷抱還和從前一樣,禁言小哥哥又回來了,他還是那麼的善良體恤,誰讓自己不爭氣無法傳宗接代,總不能讓曲家斷了香火啊,連柳兒流著淚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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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禁言精神煥發美滋滋地納了妾,這蘭玉相貌美豔絕倫,娘家又財大氣粗,一過門就把曲夫人哄得雲裡霧裡,嫁妝更是厚重得驚人。曲家一整天都沉浸在歡聲笑語中,連柳兒的臥房成了無人問津之地。
連柳兒拿著小凳子坐在了門口,隔牆的一片喧譁似乎如此的遙遠,望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燦爛燈火,她的臉無悲無喜,靜默的樣子像老僧入定一樣。
看著連柳兒在曲家的現狀,青青上火生氣又後悔,當初的自己大錯特錯,就為了安慰她,為了讓她高興,為了迎合她的思念,自己把錯誤的信息輸送給了她,致使她陷入痴戀跳進這曲家的火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真想好好扇自己幾個耳刮子。
蘭玉嫁進曲府已三月有餘,曲禁言這段時間再沒有來過連柳兒的臥房,連柳兒每日瞪著眼睛望著窗外,總是迷亂地陷入遐想中,目光痴痴迷迷,這個樣子的小姐讓青青心急如焚。
「好姐姐,這麼愣愣的幹嘛?是想念夫君了嗎?他現在真的很忙,正在準備未來小少爺的房間呢。」蘭玉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連柳兒身子一抖,可是她的臉依然對著窗外,好像蘭玉的話她並不怎麼感興趣。
「呦,還真是會做戲,你真的就一點都不在意?你來曲家兩年都沒有身孕,難道你還想佔著這正妻之位嗎?」
「住口,再怎麼說我家小姐也是正室,你個小妾憑什麼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的?趕緊給我出去。」
青青實在聽不下去了,望著一直默默不語臉色鐵青的連柳兒,青青很是心痛。
蘭玉對著青青的臉甩出一個清脆的巴掌,這個巴掌匯聚了蘭玉渾身的力量。
本來像木頭人一樣的連柳兒猛然轉過了頭,看青青被蘭玉按著半跪在地上,連柳兒一個箭步衝了過來,舉起巴掌對著蘭玉的臉就甩了過去。
「住手,給我住手!」
曲禁言的怒吼聲與連柳兒的巴掌同時響起。
蘭玉一個跟頭摔倒在地,她捂著小腹哀嚎不止,曲禁言趕緊扶起蘭玉,看見蘭玉匍匐之地有血跡浸染,曲禁言的臉頓時變了色,他掄起胳膊狠狠給連柳兒一個大嘴巴。
「你個妒婦,你個剋星,今天若是我的孩子沒了,我會讓你償命!」
連柳兒一下子懵了,她呆愣愣望著面前這個男子,這就是自己的夫君,自己認定託付一生的男人,自己非他不嫁的禁言哥哥,好可笑,好可笑。
「姑爺,這個世上最愛你的就是小姐,你可千萬別傷她的心啊,求求你了。」青青的話近乎哀求。
聞聲趕來的曲夫人更是大為惱火,她抓住時機怒聲呵斥。
「好你個連柳兒,你嫉妒成性,吃醋吃到謀殺我的孫子,我們曲家絕不會再留你。禁言,趕緊把她給我休了,讓她滾出咱曲家的門。」
曲禁言連連應聲,他溫柔地扶著蘭玉,一雙滿是關愛的目光一刻都沒離開蘭玉微顫的身體。
連柳兒滿眼淚光,曾經的禁言哥哥也這樣對待過自己,自己從甜蜜到苦澀,從峰巔到深淵,只短短的兩年,真的讓自己始料不及。
「夫君,如果你想休了我,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想問問你,四年的呵護照顧是不是真心,為我爬樹、跳河、上山,為我摘果子、掏鳥窩、捅馬蜂,遇到危險擋在我身前,為我高興不惜一切,卻是為何?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小姐,你別說了,別說了,他就是一個無心的人。」青青急忙阻攔小姐的問話,心裡更是如波濤般洶湧起伏。
曲禁言聽了連柳兒的問話有些懵,他愣怔了好一會才開口,「我們小時候卻曾有過情誼,可那都過去很久了,我從十三歲後再也沒去過你家,你說的這些,我不明白。」
連柳兒怨惱地看了曲禁言一眼,他到底還是不敢坦陳四年的陪伴,他到底還是不願讓人知曉兩人間的情誼,看來自己是真的看錯了他。
8
連柳兒認輸了,是自己遇人不淑,此時的她反倒平靜了很多,那麼多的掙扎和無奈,只是因為自己一直執拗地相信內心的感覺,相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徹底清醒時反倒坦然接受了。
「夫君,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你不想承認以前的事,也罷,聚散離合各安天命,我等著你的休書,此生最好永不相見。」
連柳兒在青青的陪伴下回到了連府,知道事情真相的連家父母並沒有過多的吃驚。曲夫人的冷酷無情他們早就看出來了,只要女兒平安回家就好。
雖說連柳兒滿臉平靜,可是青青知道,她再也沒有了發自心底地笑,生活給予了她千瘡百孔,她受到的傷害只能一點點修復。
曲家成功逼走連柳兒,曲夫人和蘭玉一唱一和高興萬分。
「母親,真有你的,你的智商超高。」
「還不是被逼出來的,如果不用這一招,你的傻相公能痛下決心休了她?」
「還是母親英明,我一見到那個喪門星就噁心,我倆犯克,我也奇怪呢,都兩年了,她怎麼一直都沒懷孕?」
「她呀,天生就是克人的命,克了娘家克婆家,有她在,我們曲家哪有好日子過?我怎麼可能讓她懷上我家的孫子啊,這回好了,你好好養著身體,來年一定生個大胖小子,哈哈哈。」
「母親,你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手腳?」
「哎,也是不得已,我想退婚也沒成,就在婚房放了盆有藥用的花,她們倆個小丫頭怎麼會懂。」
妻子進門兩年不懷孕,他休妻另娶後,才知是母親動了手腳。
「哦,原來如此,那趕緊把那盆花丟掉,若影響我以後懷孕,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剛剛進屋的曲禁言聽了個話尾,越琢磨越不對勁,自己好懵懂,仿佛陷入了一個圈套。
「蘭玉,以後懷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沒有懷孕?」
「你真是個傻小子,自己的媳婦懷孕與否都不知道,笨得可以。」
「那你們還誣賴柳兒,讓我打了她還休了她,你們太過分了,母親,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啊?」
「呦,這是心疼了?晚了,她如今恨你入骨,你想她也沒用,你這就叫自作自受。」蘭玉的聲音冷冰冰異常刺耳。
「蘭玉,怎麼這樣和你丈夫說話?他是你的天,你必須尊敬他服從他,這才是婦人之道。」曲夫人顯然對蘭玉的話很不滿意。
「呵呵,他是我的天,真逗,你們一家都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還想給我當天?」
曲夫人一臉愕然,這個看起來溫柔賢淑的女子如何變臉像翻書一樣快。
曲夫人對蘭玉的了解只停留在有錢的表面上,其實蘭家不是普通的人家,蘭玉的父親曾經是山匪,兇悍霸氣無惡不作,在一次打劫後獨吞錢財偷偷攜家眷潛逃,成了山匪追蹤尋仇的對象。
七年前,蘭家被山匪尋到,蘭玉的父親掩護妻女攜錢財逃亡,結果自己被山匪斬殺,蘭家母女不敢在一處久留,只能東躲西藏四海為家。蘭玉身上遺傳了其父的兇狠,只是她溫婉俏麗的外表騙了人們的眼睛。
三年前蘭家母女搬家到曲家附近,蘭夫人一心想給女兒找個好人家,從此過上安定的生活。
蘭玉在暗處偷看過曲禁言,可以說是一見傾心,蘭夫人也曾向曲夫人透露過,怎奈曲禁言定親在先,曲老爺重信諾不肯退親,直到曲老爺一年前離世,曲夫人和蘭夫人的計劃才又悄悄啟動。
曲夫人一直認為,只要把連柳兒這個喪門星逼走,自己的兒子娶了蘭家大戶的女兒,自己家就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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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看小姐這幾日悶悶不樂,她變著法央小姐出來散心,倆人去一處絲綢店瞧瞧新貨,花樣繁多的布料引來了無數客人駐足。
「老闆,你們這裡可見過一對姓蘭的母女?女兒很漂亮的,這是她們的畫像,你好好看看。」
連柳兒循聲望去,兩個魁梧的中年漢子正向老闆打聽,還偷偷給老闆塞了銀子,聽他們打聽的人,很像蘭玉母女。
連柳兒不自覺就上了心,轉身間青青不在身邊,眼看探問的人走出店鋪,連柳兒壯著膽遠遠跟隨著兩個人,一直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待大門關閉後,連柳兒悄悄把臉貼了上去,院子裡人聲嘈雜。
「兄弟,可打探到了準確消息?」
「嗯,都摸清楚了,老的在家裡守護財寶,那個丫頭就嫁給了他們隔壁的曲家。」
「好,大家好好準備,今晚三更動手。」
連柳兒正聽著,忽然有腳步聲向大門走來,她一下子就呆住了,愣愣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一陣勁風掠過,連柳兒只覺得身子一晃,她憑空從大門口轉到了牆的後身,嚇得她差一點驚叫起來。聽到大門開合的聲響和對話聲,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謝謝菩薩保佑,謝謝菩薩保佑!」
連柳兒心裡一個勁地誦念佛號,她相信這是菩薩護佑了自己,直到青青走到她的眼前,她才一點點恢復常態。
連柳兒並沒細想青青如何尋來的,她著急地把聽到的情況告訴青青,並拖著青青和她一道去曲家報信,因為事有蹊蹺,青青儘管心裡對曲家反感至極,還是得陪著小姐去走一遭。
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好心好意的主僕二人被曲家人拒之門外,根本不給連柳兒講話的機會。蘭玉人在院子裡,謾罵侮辱之聲卻傳了出來,還有曲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任誰聽後都是怒火滿胸,曲禁言連面都沒露。
連柳兒被氣得全身發抖,想說話都難以發聲,青青賭氣,硬是扯拽著小姐離開了曲家大門口,嘴裡還不停地發著怨氣,發誓再也不管曲家的閒事。
眼看到了三更天,連柳兒翻來覆去無法入睡,曲家明明可氣又可恨,真的不想再過問曲家的事,可不自覺間還是惦記著,到底會不會有事發生?曲禁言會不會著了誰的道?
連柳兒知道青青對曲家懷有不滿,她也不想青青因為自己而涉險,看青青的房間已經熄燈,她悄悄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男人模樣,順手抄了一根木棍,一個人偷偷向曲家奔去。
快到曲家門前時,連柳兒發現院子裡出來一幫身穿黑衣戴著黑色面罩的人,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把鋼刀。
黑衣人魚貫而出後,他們開始點燃手裡的火把,然後紛紛把火把投入曲家和隔壁蘭家的院子,只瞬間,兩家便熊熊燃燒起來,黑衣人迅速撤離,一瞬間就沒了蹤影。
連柳兒猛醒,她衝進了火海去尋找曲禁言,曲禁言胸部中刀躺倒在地,一條腿被翻倒的家具壓著,無論連柳兒怎麼用力都拽不動他。眼看火勢越來越旺,身體四周熾熱難耐,連柳兒的呼吸開始困難。
正在這時,一路尋來的青青發現了險情,生性怕火的她看到連柳兒在火海裡,義無反顧就衝了進去。
連柳兒見來了救兵,她死活不肯先走,一定讓青青先把曲禁言救出去,青青無奈只好應允。
青青的法力在火裡大打折扣,她先把曲禁言背出了火海,再回身去救小姐時,火勢更猛了些,她顧不得多想再一次投身烈焰之中。
連柳兒是在昏迷狀態下被青青背出來的,青青的身上竟然也沾上了火星,青青使出最後的力量才熄滅了身上的火。因為體力損耗太大,她一點點委頓在地,等連柳兒醒來時,青青的身體已呈半透明狀。
「青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連柳兒見此情形心中大駭,雖說極力救曲禁言是連柳兒的心願,沒想到青青卻受了重傷,她的心在抽痛,如同被一點點撕裂一般。
「小姐,別哭,我會一點點好起來的,放心。」
連柳兒淚眼婆娑不知所措,看青青的身體一點點淡化,仿佛隨時都會消逝不見,連柳兒失態地大聲狂呼。
「青青,青青,你別走,別走,別丟下我,千萬別走。」
連柳兒用雙手去摟抱青青,試圖抓住青青擁進懷裡,她好怕這個相伴的姐妹丟下自己,可雙手觸及不到任何物體,眼看著青青的軀體淡化消散在空氣中,沒留下一點痕跡,青青一臉的淚水肆意橫流,匍匐在地痛哭失聲。
10
這是一場讓人痛心的災難,蘭玉和曲夫人不幸喪命於火中,隔壁的蘭夫人也葬身火海。曲禁言幸得連柳兒相救存活下來,而救人者青青卻因傷勢過重消逝無蹤。
連柳兒整日鬱鬱寡歡,青青的一顰一笑常在眼前,她埋怨自己連累了青青,她從來沒想過會有失去青青的日子,她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青青。她的心每天都在痛悔中備受折磨,精神日漸萎靡,身子也日漸虛弱。
忽然一日,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神仙出現在連家,他對錯愕的連柳兒道出了青青的來歷。
「青青本是你家花園的柳樹精,他憐惜小姐痴情,變化成曲禁言陪伴小姐四年,後又變化成丫鬟追隨小姐身邊,他原本只想報小姐相救之恩,卻在一點點陪伴中對小姐生了情愫,儘管他自己不願承認,可老夫我卻心知肚明。
「所有對凡人動了情的妖都會被懲罰,法力會受到很大的制約,否則的話,這場災難還不足以讓他傷筋動骨。樹精生就怕火,他的法力又被削弱大半,若不是小姐遇險,他斷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青青這次是真的傷了元氣,需慢慢修行才能再成人身,因為心中牽掛小姐,他求我前來探望,讓你多多保重,還說你的幸福才是他的心願,讓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連柳兒驚得目瞪口呆,怎麼會有這麼奇詭之事,回過神想追問時,老神仙憑空消逝,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時光飛逝寒來暑往,一天天一年年,連柳兒除了吃飯睡覺在屋裡,其餘的時間都坐在老柳樹下,有時痴痴傻笑,有時喃喃自語,連老爺和夫人也經常陪女兒坐在樹下,不停回憶從前,那些青青還在的日子歷歷在目。
連柳兒向父母講起與青青相伴四年的趣事,連老爺和夫人有時也被逗得前仰後合,他們就這樣坐在樹下聊天,仿佛青青還和他們在一起。
一晃,連柳兒已經二十五歲,連老爺和夫人陪著女兒在老柳樹下整整坐了八年,看著形隻影單的女兒,連家父母的心還是放不下。
這期間,傷愈的曲禁言曾來過連家多次,連柳兒一臉嚴肅,從不多說一句話。
「柳兒,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讓我照顧你。」
連柳兒漠然不發一聲,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態度。
「如今我沒了家人,你是我心裡唯一的牽掛,以前都是我的錯,錯過你這麼好的女子是我活該,如今你家父母也年紀大了,我只希望能守在你身邊,為你遮風擋雨。」
曲禁言的話很真誠,連老爺和夫人都一直點頭,偷偷瞧了瞧女兒的態度,她還是一副不悲不喜千年不變的臉色。
「曲少爺,你我並沒有什麼深厚的緣分,以前的執念都是由我而起,謝謝你真心想幫我,我已心有所屬,不想連累任何人。」
連柳兒說完就徑直去了花園,她坐在老柳樹下的身影簡直就像塑像一樣巍然不動。
十年後,連柳兒三十五歲,連老爺和夫人先後離世,曲禁言又一次偷偷來訪,他在花園的大牆外張望花園裡的連柳兒,年紀尚輕的她已添了白髮,凌亂的髮絲隨風在臉頰上飛舞,盡顯蒼涼和落寞。
「青青,你怎麼這麼狠心,父母都離我而去,偌大的連家只有我一個人,我好害怕,你為什麼違背諾言不再來陪我,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連柳兒的淚隨風飄灑,大牆外的曲禁言也是淚溼衣襟。
連柳兒哭累了,她依偎在樹幹上,仿佛依偎在青青懷裡一樣,她的心裡瞬間不再空落,忽然,樹幹猛地抖了幾下,樹葉一片片飄落,連柳兒驚喜地站了起來。
連柳兒抱著樹幹又哭又笑,大牆外的曲禁言悄悄起身離開,他寂寞而單薄的身軀投下了一個長長的影子。
11
二十年後,連柳兒五十五歲,花白的頭髮微微佝僂的脊背,儘管體力大不如前,可她依然保持著每日坐在柳樹下的習慣。老柳樹時不時地抖抖樹枝,算是跟昔日的小姐打招呼,片片落葉都被連柳兒精心整理到一起,跟青青有關的一切都是她心裡的寶。
連柳兒痴痴地望著樹幹,那眼神像一個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寵溺無限。一陣微風吹過,恍惚間沉入了夢鄉,夢中的她又見到了青青,兩個人有說有笑仍和從前一樣。
醒來的連柳兒依舊孑然一身,可她坐在老柳樹旁,就如同守護在心愛的人身邊一樣,儘管歲月流逝空添白髮,可是她沒有空虛無助的感覺,只有充實和幸福。
連柳兒的生命在她六十歲時戛然而止,沒有一點預兆,沒有一點病態,像睡熟了一樣安詳自然。
好心的鄰居為連柳兒操辦了後事,按照她生前的要求,連柳兒的遺體就葬在柳樹根下,她無論生死都願意守候在青青的身旁。
連柳兒去世三年後,一個瘦弱的綠衣男子出現在連家院子裡,他細心地打掃,精心地維護,連家的院子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他每日坐在連柳兒坐過的石凳上,就像當年連柳兒守在柳樹前一個模樣。
四年後的一天,一陣「啪啪啪」的拍門聲響起,綠衣男子微眯著眼睛看看天,剛好是中午,他從石凳上起身去門前打開門。
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前衝他咧嘴笑,紅紅的臉頰像個熟蘋果,眉眼神採飛揚,唇紅齒白乾淨利落,就是連柳兒無疑,一瞬間,綠衣男子似乎覺得時光在倒流。
「看什麼看,不認識我嗎?我是被特許帶記憶轉世的再生人,我叫連柳兒,你可是我的青青?」
綠衣男子一下子欣喜若狂,他一把抱起連柳兒接連轉了好幾個圈才肯把她放下,眼裡星光熠熠。
「我是青青,我是青青。」(原標題:《奇聞詭事之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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