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空氣是潮溼且厚重的,散發著粘稠的氣味,讓人無端煩躁,尤其是再遇見一個痴纏不休的男生就更如此了,黎朝顏一邊恨恨的想,一邊轉身朝弄堂裡進。
窄小的弄堂,終年陰暗潮溼,兩邊斑斕的牆角,長出厚厚的青色苔蘚,牆角堆滿腐爛的垃圾,空氣裡散發著一股腥臭味,讓人感到噁心,黎朝顏用力的踢開腳下的一團垃圾,然後抬起頭仰望天空。
她想,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這裡,一定會。
弄堂左拐,她推開搖搖晃晃的木門,母親站在窗邊,見她回來,哼笑了聲,極冷漠的說道:「這次又是第幾個?」
顯然,她從窗邊看見了剛才發生的事情,黎朝顏不打算理她,卻聽她又說:「黎朝顏,你只有十七歲。」
她的樣子,讓黎朝顏有想笑又氣惱的感覺,仰頭看著她,輕聲反問:「您十九歲不是就生了我嗎?」
或許是她臉上似笑非笑的譏諷惹怒了母親,她快速地蹲下來,隨意拿出地上的一隻高跟鞋朝黎朝顏砸去,猝不及防的速度,讓黎朝顏沒有來得及躲避開,頭一偏,高跟鞋砸在了她的額頭上,幸好不是細長的鞋跟。
額頭上傳來的壓住神經的疼,徹底讓黎朝顏惱了,她冷笑兩聲,撿起落滿灰塵的高跟鞋,看著自己的母親,輕聲問:「如今,這美麗的高跟鞋,怕也只有這樣的用處了吧?」
說完,她吹了吹高跟鞋上的灰,仰起頭看她的母親,母親臉色蒼白,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哆哆嗦嗦的張開嘴罵了一句:「孽種。」
然後,轉身朝她破舊的臥室裡走,門被劇烈的摔上,那力道甚至把整個破房子的震的搖搖欲墜,黎朝顏感到有一瞬間的眩暈。
她抿著唇看著滿房間橫七豎八散落著的高跟鞋,忽然冷笑一聲,這些高跟鞋曾經多麼漂亮,都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可只從他離開後,它們就被丟棄在了房間的各個角落,並且形影單只,是她把其中的一隻扔掉的,她見不得這些成雙成對的高跟鞋。
關於她的母親,三言兩語就能交代清楚,十九歲的女子愛上了自由不羈的男人,她為他離家出走,與親友父母斷絕聯繫,可最後,他卻在她生下她不足一個月時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他說他不能夠接受這樣繁瑣沒有自由的生活。
從此後,黎朝顏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
黎朝顏知道她的母親是變態的,否則,怎麼會常常一個半夜蹲在陰影中,把落滿灰塵的高跟鞋抱在懷裡,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有時哭有時笑,聲音悽厲令人悚然。小的時候,每當從房間出來,看見角落裡披頭散髮的母親,小小的黎朝顏都會嚇的哇哇大哭,甚至不敢出來上廁所。
現在,她已經能夠視若無睹了。
額頭上被砸的地方,開始有些腫脹,裡面的神經一跳一跳得疼起來,黎朝顏用力扔掉剛才砸她的高跟鞋,然後站起來朝廚房裡走。
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不能虧待自己,否則,怎麼能有力氣離開。她是註定要離開這裡的,這是她十七年來,最最最大的夢想。
晚飯又是白水麵條,已經連續吃了近一個星期,儘管她很想吐,可還是逼迫自己吃了下去,就像生活,儘管它讓你十分的厭惡,卻還是不得不繼續忍受,因為別無選擇,除非你能比它更強大。想到這裡,黎朝顏咯咯地笑起來,才發現自己竟是這麼聰明,在下一碗麵條的時候,都能想到如此具有哲學的話。
從廚房出來後,她直接進了臥室,在那張破桌子前攤開課本,這是目前唯一能助她實現夢想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