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跟羅曼史,雖然在義大利文裡只有「romanzo」這個詞,但還是有區分的。
在歐美文學裡,「小說」相對著重呈現社會與歷史,而「羅曼史」則幻想成份高、抽離現實情境。
今天,跟大家推介的是義大利當代作家伊塔洛·卡爾維諾的代表作之一:《分成兩半的子爵》。
《分成兩半的子爵》卡爾維諾代表作
伊塔洛·卡爾維諾,義大利當代的作家,名字:伊塔洛,就是「義大利」的意思。出生於1923年的卡爾維諾經歷了二戰,並與他弟弟積極參加了義大利遊擊隊組織的抵抗運動。戰後開始文學創作。
1946年卡爾維諾很自然而然地以遊擊隊的故事開始寫作,寫下了第一部中篇小說《通向蜘蛛巢的小徑》,一本關於遊擊隊的故事。
《通向蜘蛛巢的小徑》可以稱為歷險記,內容充滿搏鬥廝殺,槍林彈雨,有殘酷,也有一點吹捧,符合當時的精神,加之運用了懸念的技巧為作品增添不少刺激,得到了讀者的追捧。而當時的批評家說他是「寓言式的」作家。
卡爾維諾
卡爾維諾深知自己用寓言式小說的風險寫現實小說的風險。
我這是在賭博:我深知當講述無產者和八卦新聞時帶有寓言性是優點,而當講述城堡和天鵝時寓言性集不足以稱道了。
卡爾維諾開始嘗試那些以大眾生活為主題的新寫實主義小說,試圖要反映義大利的社會問題,但他覺得手稿沒有表現出他獨有的特徵,便把手稿收起了。
另一方面,這個世道開始變調了。
卡爾維諾感覺到,遊擊戰爭和戰後時期散亂生活已經隨著時間開始遠去,現實步入各種軌道,人們被推入了變革時期的浪潮。卡爾維諾的靈感開始枯竭了。
而且戰後到1950年代,義大利處於冷戰的中心,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緊張,一種難以言表的不安,這個時代充滿著一種壓抑和困境。
1946年「鐵幕演說」被認為是冷戰的開始的標準
是否繼續寫作?
卡爾維諾已經沒那麼篤定了。
作為個人消遣,卡爾維諾在1951年開始寫《分開兩半的子爵》。
卡爾維諾發現,當他寫著一個完全的幻想故事時,不自覺地宣洩這個特殊時代的壓抑感,還找出了走出困境的動力,不再是被動地接受消極現實。
然而,當《分開兩半的子爵》這本書面世時,讀者的反應讓卡爾維諾非常錯愕。讀者竟然抗議這本書!認為他背棄了文學使命。
為什麼?
在這裡交代一下背景:
在1950年代,人們要求義大利文壇提供寫實類的小說,尤其要求卡爾維諾(畢竟他被義大利問題認定為「寫實主義」的作家),他們不要充滿幻想元素的羅曼史。
讀者希望你發表某種小說,你就應該寫這種書嗎?
卡爾維諾偏不,相對於寫一本暢銷書,他更樂於寫一本能讓自己樂於其中的書,就算這本書在閣樓角落積塵多年之後才為人發現。
卡爾維諾本想將《分開兩半的子爵》以一種不引起讀者注意的方式偷偷發表,卻還是得到了讀者們的抵抗。不過這些小插曲也不妨礙這本書成為經典之作。
《分成兩半的子爵》究竟講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寫了一個什麼樣的羅曼史?
其實書名,已經透露了非常簡單又鮮明的意象,故事的開端也非常簡單:在戰爭中,被炮彈劈成兩半的男子,兩片人體各自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為了讓這兩片人體區別開來,他設置了一片人體善良,另一片人體邪惡。
0.5+0.5=1
故事發展由這個意象就是按這個簡單的數學邏輯編織出來的。
卡爾維諾提醒讀者,《分成兩半的子爵》這本書討論了缺憾、偏頗、人性的匱乏。在書裡面,追求的是不被社會摧殘的完整人生。
在這裡,先跟大家介紹一下什麼叫「斯芬克斯因子」。
人是一個「斯芬克斯因子」的存在,「斯芬克斯因子」包含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兩個部分,影響著人類在生物、倫理和科技方面的選擇。在這兩種因子,人性因子是主導因子,其核心是理性意志,人性因子藉助理性意志指導、約束和控制獸性因子的自由意志,讓人棄惡從善,避免獸性因子違背倫理。
人如果失去了理性因子,完全依靠本能生存,沒有倫理,不辨善惡,與野獸無異。
斯芬克斯因子的象徵形象,是「獅身人面像」。
獅身人面像
在《分開兩半的子爵》中,善良的子爵(人性因子)和邪惡的子爵(獸性因子)是斯芬克斯因子的兩個方面。
邪惡的一半,那麼的不幸,讓人同情又恨得牙痒痒的。
善良的一半,同樣的不行,卻那麼善良,那麼地愧疚,對抗鬥爭的時候顯得迂腐可笑。
在故事裡面,單純的邪惡和單純的善良都給這條村子帶來了災難。
人身上的獸性因子並不是毫無用途,它可以讓人獲得反面經驗而讓人變得更有智慧。
人作為個體的存在,等同一個完整的斯芬克斯因子,身上同時存在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這兩種因子結合在一起,方能構成完整的人格。
在《分成兩半的子爵》的結局,子爵的那兩片人體重新結合在一起,重新成為了一個完整的人……
不得不說,科爾維諾是一個非常會講故事的人,無論他怎麼玩,都沒有把故事玩丟。
我時不時就在想,如果卡爾維諾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當年不是猝然去世的話,是否獲獎的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