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二十世紀最震撼人心的小說之一,驚心動魄的開頭:一個人某天早晨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甲蟲。新穎的寫法,震撼了無數作家,馬爾克斯也從中得到靈感創作出傳世佳作《百年孤獨》。
《變形記》是卡夫卡1912年寫完,於1915年發表的一部中篇小說。一百多年來,這不小說已經成為文學史上最具偉大的作品之一,對中國和世界文學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毫不誇張的說,卡夫卡堪稱二十世紀現代派文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也被其它一些學派奉他為先驅者。
卡夫卡
小說第一部分從冬日的一個清晨開始,主人公薩姆沙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一開始他以為是在夢境中,所以並沒有在意。由於很難動彈,他開始反思自己的工作。他很沮喪,對於目前的生活很抗拒,甚至想要辭職。這不僅因為辛苦煩累,更因為做推銷員交往的人經常變換,交往時間都不長,導致感情無法深入。但他又不得不繼續從事這份工作,因為他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要幫助破產的父親還債,母親有氣喘病,有個小妹想讀音樂學院...
格雷高爾*薩姆沙的父母為他到了上班的時間仍然沒有走出房間感到驚訝,不久之後公司經理也親自登門拜訪詢問薩姆沙為何沒有按時上班,並以開除相威脅。此時的薩姆沙因行動困難而遲遲無法打開房門,在家人和經理的催促下,薩姆沙多次嘗試和他們交流。但令他驚奇的是他可以聽懂別人說的話,別人卻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發出的只是刺耳的鳴叫聲。當他艱難的打開房門之後,經理看到他的樣子立馬落荒而逃,體弱多病的母親也嚇得暈倒過去,父親則露出兇狠的模樣將薩姆沙粗暴的趕回房間。
變成甲蟲
小說來到第二部分。失業在家的薩姆沙開始過起了甲蟲生活,每天只能爬來爬去,飲食習慣也慢慢轉變,但依舊保持著人的思維意識。因為薩姆沙無法工作,家庭陷入短暫混亂。母親重病,父親失業,妹妹的音樂夢還沒有完成。這一切都讓薩姆沙十分羞愧。不過其實父親在暗地裡攢了一筆錢,足夠維持家裡一段時間的生計,而薩姆沙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家裡的關係也出現了很大變化,以前是他照顧一個家庭,現在是妹妹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妹妹很細心,會注意哪些食物更適合薩姆沙,還和母親一起整理房間,以便給薩姆沙更大的活動空間。但是當薩姆沙看到他掛在牆上最心愛的一副畫像要被搬走時,絕望地去阻止這件事。結果再次把母親嚇暈倒,妹妹急忙去拿香精幫母親甦醒,薩姆沙跟過去想幫忙,反而把妹妹又嚇一跳,藥瓶打碎在地傷到了薩姆沙。聞訊趕來的父親憤怒的把蘋果砸在薩姆沙的甲背上,使其造成重傷。總之整個家庭陷入一片混亂中。
小說最後一個部分從蘋果事件之後到薩姆沙死去,時間持續一個月左右。因為受了重傷,薩姆沙基本吃不下任何東西,而家人也忙於生計日漸忽視他的需求。父親和妹妹都找到了工作,過上了自食其力的生活。同時還在家裡騰出了一間屋子出租,薩姆沙的房間逐漸成為雜物間,他每天只能躲在一堆雜物中間,和整個家庭漸行漸遠。
有一天,妹妹演湊起了小提琴,薩姆沙被美妙的琴聲所吸引,慢慢爬了出來,結果被租客發現了。租客很驚異,向主人控訴並威脅要退租。這件事讓全家人對薩姆沙徹底唾棄,薩姆沙更傷心的是,他最疼愛的妹妹第一個要求把他趕出家門。妹妹不再認他這個哥哥,並表示已經受夠了天天和動物在一起生活。薩姆沙終於意識到,對於這個家庭他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在溫柔而又絕望地留戀中,他在天亮前死去了。
小說最後寫到,家裡剩下的三個人準備去郊外散步,他們談論起新的生活,打算換個更好的房子。父母還注意到他們的女兒已長成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是時候找一個如意郎君了。在外人看來,這個家庭是如此的美好並充滿希望,而曾經那個養活了整個家庭的叫格雷高爾*薩姆沙的男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主人公薩姆沙其實很像卡夫卡本人的自我投射,他也有一個很喜歡的妹妹,也曾經想過如果自己變成了一個廢人,妹妹會不會因此嫌棄他。在《變形記》中,卡夫卡正是將這一設想極端化。在出版這部作品時,卡夫卡曾經叮囑出版商,不要在書的封面上畫上甲蟲,因為這本書有著更深層次的含義。後來小說的封面上是一個哭泣的青年,身後是一個半開的房門。在這裡,家庭與個人不再是接納與被接納的關係,二十掩面悲泣的狀態,這更貼合小說內容。
《變形記》是通過一個極端的事件,來拷問家庭這一基本社會模式存在的意義,這也是小說最為重要的主題。變形,不過是小說中一種假定的手法,可以理解為一切遭遇不幸的人的象徵:即,主人公患上了某種不治之症,失去了勞動能力,丟了飯碗,從而成了家人的累贅。
對比變形前後,我們發現,主人公身上主要發生了兩點變化:外貌與語言。他失去了人類的外貌,喪失了社會基本的交際能力。一般的觀點認為,外表和語言並不是人的本質。因為人們常說,看人不要看他的外表,而要看他的內心;不要看他說的什麼,而要看做了什麼。也就是說在身體與靈魂、言語與行動的二元對立中,似乎靈魂與行動,才是人類身上更本質的東西。但是通過這本小說,卡夫卡告訴我們,這可能是我們的思維誤區。現代社會的本質,其實就是人的外貌與語言,而不是靈魂與行動。身體外形,保證了人能夠被人類識別,並且與他人形成認同感;而語言,則保證能與他人進行正常交流。脫離了這兩者,人在社會中將遭遇毀滅。
薩姆沙的悲劇就在於,他的身上仍然保留著人的意識和價值觀念,以及對過去生活的回憶,這讓他一再試圖穿過那道象徵著與家人和外界聯繫的「房門」,重新回到家庭生活的懷抱,但是,冷酷的現實卻一再讓他失望:父親用蘋果把他打成了重傷,房客對他的出現極為憤怒,家人最後都對他感到厭煩,妹妹也不再認他是哥哥,要把他弄走。薩姆沙剛剛進入自己的房間,門就被從後面關上,還鎖了起來,他與家庭的關係,也隨著這道門的關閉而徹底斷絕。而鎖上門的卻是與他感情最深厚的妹妹,妹妹還對父母喊道:「終於進去了!」正是這句絕情絕義的話,要了薩姆沙的命,他也「認為自己應該消失,這想法很可能比妹妹還堅決。」與他相比,他的家人和房客,反而暴露出更多的非人性,我們甚至可以說,他們更像是甲蟲。
小說對薩姆沙的描寫,完全可以作為對現代人的映射,卡夫卡準確地預測了「孤獨時代」的到來。薩姆沙就是現代版「宅男」。他喜歡在窗戶邊向外眺望,以暫時打破他的封閉狀態,獲得愉快自由的感受。這裡的窗戶,象徵著「內外之間的聯繫」,為薩姆沙提供了自由眺望的可能。但是,窗戶也在孤獨者與外界之間設置了一個「界限」,讓他們不可能有真正的接觸。可以說,窗戶,在孤獨的生活與對外界的渴望之間建立了一種平衡。這種由窗戶建構的孤獨與渴望之間的平衡,其實非常脆弱。隨著時間的推移,薩姆沙不得不加倍壓抑自己內心的感受,越壓抑也就越痛苦。
對於痛苦,弗洛伊德這樣分析到:如果現實太令人痛苦,不能忍受,那麼被威脅的自我,就會因為抵抗失效,而投入到潛意識衝動之內,即直接退位到本我,讓本我來掌握主體的意識,從而達到脫離現實的目的。正是這種潛意識,讓薩姆沙變成甲蟲,退回到動物式的孤獨狀態用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