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得cxh嗎?他快不行了。」
我一回家,母親就拉起了村裡的新鮮事。
「怎麼不認識?村裡的白事哪能少了他?年紀不小了吧?」我說。
「九十二了吧。他抱了一輩子死人,這下輪到自己了。」
「去年,我在街上碰見他還說了幾句話。什麼病啊?」
「說是癌症,不吃不喝好長時間了。他倒是有當兵的那個錢,可是沒人管啊。」
母親的意思我明白,他有兩個閨女沒有兒,閨女不擔事啊。
母親又說了些他的事。
這幾天他厲害了幾回,可又還過來了,這有點像他的母親。
老人們都知道,他母親都快出喪了,猛得從靈床上坐起來,看著腳上的繡花鞋(當地女性死了穿的壽鞋),「嘎嘎嘎」地笑個不停,把屋裡的人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
就這樣,她又多活了好幾天。
無獨有偶,那時鄰村有個老太太,快出喪時也「炸屍」了,一個七八十斤的老太太,整個勞力都抱不住她。後來,讓一位老先生扎了扎針就老實了,就知道紡棉花。這樣,她又妨了十幾年的棉花。
cxh也不平庸。有一次厲害了,人們把他抬到地上準備穿壽衣。他睜開眼看了看,說:「頭不能朝西啊,要朝南。」他的閨女說:「等你煙了氣,就給你穿上衣裳正過來。」
不大一會,我大哥帶著他的小孫子來玩,又和母親說起了原來村西一家廠子的大官。
「他倒是有兒有女有錢。38年前參加革命,月工資就是好幾萬,有四個兒兩個閨女,也沒耽誤死了沒人知道,最後都找了蛆。」
母親問:「他孩子呢?」
「問題是,孩子也都有錢啊,誰也不願意去伺候。找了伺候的,管吃管住管煙管酒,可後來也都不幹了。又不是自己的老人,誰為那兩個錢給別人當兒當女?」
母親說:「你看看你這一波人,有幾個閒著的?家裡的外頭的,不都是給孩子看孩子?孩子懶了,還得給人家做飯,累得腰酸背疼的,有條件的還得自己搭上錢。誰也不知道老來會混成什麼樣?」
我想說,人得先保住自己,若是生病不能自理了,醫生救不了命,孩子頂不了罪。
最終,我還是沒說。
2020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