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霍無思第一次下山門,途經寒露城的時候聽聞城裡有厲鬼作怪,很多滿懷壯志去除厲鬼的人,最終都被那厲鬼給打跑了。
他想去會會那厲鬼,只因身為清陽門的弟子,平日裡都信奉著「敢為天下事挺身而出」的立派宗旨。
而師父他老人家也常常教導他,要成為一個擁有俠肝義膽的清陽弟子。
一身白衣的霍無思正在林中穿梭,不一會兒他停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潛伏在樹陰裡。
這時寒風湧起,悽厲的鴉聲從四面幽幽傳來,一座荒廟映入眼眸。
那荒廟裡側對著他坐著一個紅衣女子,只見她那森白的手執起酒杯一飲入喉,頓時只覺酒香撲面而來,他晃了晃心神。
直到那醇香入口,他才猛然回過神來,他竟然只看了那女鬼一眼便著了道,差點破了門規。
清陽門的弟子向來心性高雅,不沾酒色。
他頓時怒意襲來,惡狠狠的瞪著那女鬼,而那女鬼仿佛有所困惑一般的緩緩靠近他。忽然她那死水一般的眸子,竟然充滿了欣喜。
「霍城,是你嗎?」女鬼聲音裡充滿了欣喜。
她圍著他細細打量,接著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哎」
女鬼輕輕的嘆氣之後神色悽然:「儘管你們如此相似,但你不是他...」
聞言,霍無思正色道:「廢話!我可是清陽門的弟子,正邪不兩立,自然是不會認識你這種邪祟的。」說罷,他眸中有絲得意。
女鬼忽然露出獠牙,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忽然如此,那你就留下來陪我吧!」
於是,霍無思就成了清陽門歷史上唯一一個打不過厲鬼,還被厲鬼俘虜的人,這說出去誰信?他臉都氣綠了。
02
在那之後,他明面上打不過她,便在暗地裡下功夫,沒想到還是扳不倒她。
自從知道女鬼從未殺過來驅除她的人,而是將他們都打跑了。對此,霍無思好奇的是,為什麼她要將他留下來?
正當他發呆之時,忽然一陣痛感襲來,他捂著手痛呼:「你幹什麼?」
女鬼斜身躺在屋簷上,翹著二郎腿,一隻手端著一疊花生米。剛才正是她用一粒花生米打中霍無思的手。
她似乎心情不錯,就連聲音都沒初見時那般陰冷:「別偷懶,快幹活!你把這窗子擦乾淨了,再去炸一盤花生米給我吃。」
聞言,霍無思臉都氣黑了,敢情她讓他留在這就是為了給她擦桌子,端茶倒水搞服務的是吧?真是惱怒!
「我師父都沒享受過這待遇,倒是便宜你了!!」嘴上逞強,人卻在廚房裡忙碌著。
他將油燒得滾燙之後將花生米倒了下去,頓時油花飛濺,他痛嚎:「這女鬼真是討人嫌,還吃什麼花生米!」
話音剛落,額頭又遭了一擊,他立馬吃痛得揉了揉額頭欲哭無淚,他怎麼會忘記她的聽力極好了。
「我說過不準叫我女鬼,要叫我什麼你不記得了?」姬瑤此時叉著腰,一副你敢不從我就揍你的樣子。
這段日子,霍無思都混出經驗了,於是他斬釘截鐵的回了句:「我記得!」
姬瑤白了他一眼:「既然記得,那你還不快點叫?」
他認慫:「女王大人!!!」
聞言,姬瑤心情大好,他發現她有一個怪癖,只要他叫她女王大人之後,她都會變得十分開心。他都不想吐槽這是個什麼鬼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經鬼。
「真無語了...」
儘管他聲音很輕很輕,可還是被她聽到了,她惡道:「你剛說什麼?」
霍無思嚇得一激靈,立馬搖頭擺手的勾起一抹尬笑來:「我說女王大人千秋萬歲,與世長存!」
聽罷,她身形一怔,然後不可思議的一把抓著霍無思的肩膀:「你再說一遍。」
看到姬瑤這反常的樣子,霍無思莫名其妙的又說了一遍:「我說祝女王大人千秋萬歲,與世長存!」
不料,在姬瑤聽完之後,越發的反常,她竟然哭了......
他十分錯愕的看著眼前的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你怎麼了?」語氣也帶著他從未有過的溫柔。
忽然之間,姬瑤淚眼模糊,只見她伸著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神色悲慟:「你到底是不是他?」
這一瞬間,霍無思的心疼隱隱發作,這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縈繞在他心頭。甚至讓他產生出一種錯覺,他好像在哪見過她?
03
後來他們只見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那天發生的事,甚至這段時間,霍無思都不用姬瑤來督促他幹活,他自己每天都沉浸在幹活中。
正因為他的忙活,讓這間荒廟煥發出生機,他在這荒地裡種下了蔬果糧食,還修繕了幾間屋子。屋後還開了一方池塘,種著蓮子。
當他喘著粗氣走到一邊的涼亭休息,而姬瑤坐在對面繡著花。有時候他在想姬瑤的過去是怎樣的?為何會在這間荒廟裡久久不願進入輪迴。
於是,他終是壓不住心底的好奇問了出口:「你為什麼不肯入輪迴?」
豈知,姬瑤聽後作狀思考一番,然後朝著霍無思笑了笑:「人間這麼美,我想再看看。」
霍無思一愣,眨了眨眼睛,這是理由嗎?好吧,就算是吧。
有時候他看著姬瑤就像看一個小女孩一樣,在院子裡逗逗鳥,看看魚,捕捕蝶,繡繡花...
或許她真的只是貪戀人間吧,而他此時竟也不忍打破她的美夢,又或許他和她就這麼生活下去,也是一種有趣的選擇。
忽然想到師父曾跟他說過,正邪不能一概而論,鬼裡有好鬼,人裡也有壞人。
他出山歷練三月有餘,而在這廟裡也待了兩個多月了,是時候給師父書信一封,安慰一下他老人家。
思及此,他立馬回到房裡興衝衝的找出筆墨紙硯,當他執起狼毫準備下筆之時,卻愣在那一動不動。直到那張俊臉染得緋紅,他好像忘了他不會寫字。
這時恰好姬瑤走了進來,看他在桌前執筆半天沒下,她試問:「你字太醜不好意思寫?要我幫你代筆嗎?」
聞言,霍無思眼前一亮,他一臉欣喜的看著她:「好啊~你幫我寫,我來念。」
姬瑤哭笑不得:「看來你不會寫字這點,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抬起頭疑惑道:「什麼以前?」她笑而不語的搖了搖頭。
良久,一封信寫完了,霍無思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霍無思勾起一抹笑看著她:「我要去趟城裡,你要帶什麼吃食嗎?」
姬瑤一聽,立馬狡黠的笑了:「我要桂花糖、桂花酥、桂花糕、桂花酒、桂花蜜餞...」
「你怎麼這麼喜歡桂花?難道以前有人給你做過?」霍無思驚訝之餘打趣道。
聞言,姬瑤那張燦爛的笑臉頓時變成了一抹苦笑:「是啊...以前有人親手做給我吃過...」
霍無思沒想太多便接過話:「啊!真是這樣啊?那他人呢?」
頓時,姬瑤眸子染上幾分哀傷:「我不知道,我死之前沒見過他...」
霍無思此時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她都在這幾百年了,她認識的人肯定早就死了。他怎麼會這般不動腦子,問出了這種話。
「那我先出去了,你在這等我回來。」說罷,他立馬跑開了,生怕她看出他的窘迫。
留在原地的姬瑤,看著他的背影出神,勾起一抹溫婉的笑:「我一直都在等你...」
04
當霍無思來到寒露城玄武街的時候,他將書信交給信使之後就去採購姬瑤愛吃的那些東西。
在路上他在想,以前給她做過這些吃食的人究竟是誰?難道是那個她將他錯認的霍城?
如果是,那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這些疑惑充滿了他的心,他很想知道,卻無法向她開口詢問。
不一會兒他的手上就拿滿了東西,回到廟裡來了。
他剛入門,那抹紅色的身影一把衝了過來,然後迅速的奪下他手裡的吃食,姬瑤此時欣喜的打開了紙袋,吃了一塊桂花糕。
緊接著她又打開了別的紙袋,吃了一塊桂花糖,直到那些個東西都被她嘗了個遍之後,她眸子裡有些失望。
她低喃:「為什麼這些東西,都不是我以前吃的那個味?」
聞言,霍無思發起無名火,一揚手將眼前的糕點全掃在地上,怒眼瞪著她:「你愛吃不吃!既然你那麼想吃別人做的,那就讓他再做給你吃啊!!」
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可話已經說出口,他選擇背對著她,不忍看她為別人心碎的樣子。
在那之後,姬瑤三天都沒出過臥室的門了,霍無思卻有些自責,他想跟她道歉。這次,的確是他對她說了重話。
他苦想了一夜,終於想到一個絕妙的道歉方法。
他買來一些桂花和麵粉蜜糖,在廚房裡自己搗鼓起來。已經不記得失敗了多少次,剛開始他自己都吞不下去,之後他自我感覺還不錯,卻與外面的相比差了一截。
於是,他不吃不喝的再廚房裡研究了幾天,才終於弄出了幾塊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糕。儘管他此時十分的疲倦,但他還是想第一時間就將這桂花糕送給她嘗。
於是他端著桂花糕,站在她房門口,卻不知為何緊張起來。他壓下狂跳的心,伸手叩了叩門:「你在嗎?」
豈知,房裡還是未發出一點聲響,他側耳聽了聽,也沒聽到任何聲音。
正當他好奇姬瑤去哪了的時候,突然廟門傳來異響,他立馬將手上的桂花糕放在她房間的桌上,就疾步向廟門走去。
剛一開門就看到一身紅衣的姬瑤正虛弱的倒在地上,只見她臉色蒼白得仿佛就要魂飛魄散一般,嚇得他立馬抱著她回了房。
從懷中掏出一顆固魂丹給她服下,又為她渡氣,她臉色才好了幾分。
待她醒轉,霍無思焦急的問:「你怎麼了?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聞言,姬瑤只是諷刺的笑了笑:「沒什麼,就是碰到了個瘋老道而已。」
「呼!嚇死我了,你沒事就好!」他眼裡全是關心。
她卻笑了笑:「怎麼?你在為我擔心?」
霍無思被她猜中了心思,臉頰緋紅卻死不認帳:「我才沒有擔心你,你死了才好呢,這樣我就能早點回清陽門了...」
對此,姬瑤又白了他一眼。
05
他看著姬瑤那張蒼白的臉有些心疼:「你怎麼出這荒廟了?」
印象中她從未出過這廟,這次是因為什麼才會讓她出去?
聞言,姬瑤似笑非笑:「我說我是出去踏個青,你信嗎?」
霍無思看著那張嬉笑的臉,竟鬼使神差道:「你能跟我說說你以前的故事嗎?還有...你跟霍城是什麼關係?」
姬瑤一愣,一臉錯愕的看著他。卻見他眸中充滿了真摯,這種眼神仿佛穿梭了歷史的長河,像極了霍城。
忽而,她眼眸迷離的看著他笑了起來。
「我生前為寒露國的女帝,霍城是護國將軍,那年戰火不斷死了很多人。我因誤信了奸臣而導致霍城戰死沙場,我也以身殉國。只是想不到,他出徵之日,便是我見他的最後一眼...」
說罷,姬瑤的眼藏思念,她不過是國家的罪人,亡國之帝罷了。
聞言,霍無思十分的震驚,他沒想到眼前的姬瑤竟然就是幾百年前的女帝姬瑤。
「你不肯入輪迴,是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
姬瑤看著他的臉,目光裡有一絲眷念:「我還想再見他一面...」
霍無思頓時心裡五味陳雜,明知道她的心願是情有可原,可心頭仍舊有一絲酸楚。他一臉誠然的看著她:「那我幫你一起找他吧。」
姬瑤看著他微微一笑,良久她才說了句:「不用了...我已經找到他了...」
他身子一抖,心慢了幾拍,卻不由得堆起笑來:「是嗎?那恭喜你...」
她竟然找到了霍城,他的心裡頓時矛盾極了,既為她高興,卻又十分的難過。
他自覺有些自作多情了,她對他這樣,恐怕是因為他和霍城有幾分相似吧。
忽然,他就像逃似的離開了這間房,眸子卻不經意間看到了桌上那疊桂花糕,頓時一陣苦澀的滋味襲來,久鬱不散。
06
回到自己房間之後,他立馬將門栓鎖上,卻笑自己多此一舉。回想起這段日子不禁笑了,他可能動了不該動的心。
夜漸涼,一場大雨滂沱而下,那些雨水就像打在他的心尖一般,摔得粉碎。
他走到窗邊,悄悄的打開窗,便看到那頭閃爍的燭光。窗上映出她的身姿,她又在喝酒。
霍無思就這般默默的看著她的影子,直到窗上沒了她的身影,他才恍惚天已亮。
他正想著怎麼去找她,卻見她已走到他眼前,緊接著她說:「你走吧!」
他被這句話震得杵在原地,他的確想過離開這,可當她真的說出讓他走的話,他又覺得十分難受。
為了壓住心裡的難過,他諷笑道:「你就是這樣利用別人的嗎?」
看到她仍舊是不動聲色,他的心忽然一痛,心也沉了幾分:「霍城也是被你利用而死的吧?」
當她心底不能被提及的傷被霍無思揭開,這無異於傷口撒鹽,她不禁苦笑,只因霍城的確是因她而死。
她看著霍無思,一陣揪心的痛襲來,沒想到人死之後也會有這種感覺。
而霍無思看到她暗淡下去的眸子,有過一絲心疼,卻因說中她的心事而得意。
「那你就當我在利用你吧,現在我不需要你了,你可以離開了,回你該去的地方吧。」姬瑤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
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大肆的笑著,笑他這些日子的恬不知恥,笑他的自作多情,更笑他的荒唐。
「好!我走!!」他負氣而走。
在他走後,躲在一旁的姬瑤才出來,她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淚眼模糊:「這個結局,於你我而言便是最好。」
另一邊的霍無思從荒廟出去之後,竟情不自禁的又走到賣桂花糕的小攤。他站在那兒,任人來人往,而他的眸中卻只有那塊桂花糕。
忽然之間,他的心抽痛了一下,腦海中卻浮現一個畫面——金碧輝煌的大殿中,一身紅衣的女子坐在高臺笑靨如花。他驚異這女子竟與姬瑤生得是一模一樣。
而殿下單膝跪著一個身穿金甲戰衣的男子,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忽然那高臺上的女子勾起笑:「本帝,就在這等你凱旋歸來。」
那男子挺直了腰杆:「遵命,我的女王大人,無論多遠,我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01
正當霍無思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的時候,忽然看到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御劍飛行。而最前方的人,正是他的師伯朔月真人。
他疑惑清陽門的人怎麼都來寒露城了,卻看到師伯他們去的方向正是那荒廟,心裡暗叫不好,慌亂之中御劍追了上去。
一路上他心裡都忐忑不安,清陽門的人此刻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是過來抓姬瑤的?想到此,他就像瘋了一般拼了命的追趕。
待他追上之時,卻看到廟門已毀,昔日裡他栽種的果蔬都被毀壞,那一瞬間極度的恐懼傳來。
這時,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戾喝:「你這厲鬼,我今日要親手殺了你,為我掌門師兄報仇。」
從聲音可以辨出,這人正是清陽門的長老,朔月真人。
當霍無思闖進去的時候,恰好看到同門將姬瑤團團圍住,其中有幾個平日裡來往不錯的師弟,正一臉狠色的瞪著姬瑤怒罵:「害我師尊,今日我們便為師尊血恨。」
他有些恍惚,師伯和師弟們都在說什麼?說師父死了?怎麼可能,他師父可是清陽門的掌門啊。
可他們臉上的怒意和悲憤都太過真切,想到那張面容慈祥的白鬍子老道士,一陣鑽心之痛襲來。
霍無思仿佛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一般:「你們在說什麼?要為誰報仇?」
聞言,那朔月真人看了過來,眼神裡滿是疼惜:「無思,你師父被這女鬼所殺害,今日我帶清陽門眾人來她性命,你也是受害者之一,這事你別管了。」
他眼裡全是不信:「我師父怎麼可能會死?」
朔月真人忽而悲痛道:「掌門師兄收到你的信之後,仍舊是放心不下你,這才下山尋你去了。可誰知,我不放心師兄也下山尋他之時,卻......」
說道這裡的時候,朔月悄然抹淚:「我終是來晚一步,找到師兄時,他早就斷了氣...」
霍無思下意思的看向姬瑤,那眼神充滿了探究,似乎在質疑什麼。
而姬瑤回他一抹淡然的微笑,她的笑意不及嘴角,心裡卻生出一絲苦澀。他,並未選擇相信她。
朔月趁著兩人對視的空隙,向著姬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了一劍,只聽到她一聲悶哼,他才恍惚過來。
他見姬瑤撫著心口搖搖欲墜,下意識的就接過她的身子,眼神幾經掙扎之後還是問出了口:「真不是你?」
於此,姬瑤笑而不語。
他這才想起她的傷勢,有些心疼:「你沒事吧?」姬瑤笑著搖了搖頭,他情不自禁的將她護在懷裡。
這一幕被清陽門眾人看在眼裡,皆不可思議的目瞪口呆,這霍無思可是門中最為翹楚的大師兄啊。
如今大師兄的師尊被這女鬼所殺,而他非但沒報仇,還反其道護著女鬼。
「無思,你不為你師尊報仇?」朔月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而他面露痛色,沒有回答,卻將她抱緊了幾分。他此時內心矛盾不已,即想殺她,卻又想護著她。
02
「如今你已失去當清陽門弟子的資格,亦失去為人弟子的孝道,既然如此,就別怪師伯心狠清理門戶了。」
說罷,朔月面露兇色,一副大義滅親的樣子:「眾弟子隨我一起誅殺厲鬼...和叛徒霍無思...」
叛徒這兩個字,將霍無思徹底打入了無間地獄,他來不及苦笑便被身邊凜冽的殺氣給震撼了。
他真沒想到對他頗為關照的師伯會對他下死手,更想不到平日裡與他交好的同門也動了真格,想殺他。
不過幾息,他便渾身是傷,刀刀都深可見骨。若他沒有躲開,或許已經身首異處了吧。
而另一處的姬瑤被幾人圍住之後,使出了幾個大招,那幾人便吐血倒地。
見狀,霍無思聲音冷了幾分:「你不要傷到他們!」
姬瑤諷刺的笑了笑:「我不反抗,難道要束手就擒被殺?」
他不語,而她嘴上是這麼說的,卻還是大放水了。只是幾經纏鬥之下,又要不傷到別人,這可能不太容易。
所以,不出一會兒,姬瑤也光榮的負傷了,那傷勢絲毫不比霍無思輕。
那群人早就殺紅了眼,對他們而言,姬瑤就是罪魁禍首,他們一個個的都恨不得對她出挫骨揚灰。
而霍無思在與朔月纏鬥之時,眼神時不時的往她那邊看,看到她也負了傷,心底漫上了一絲心疼。
他看著朔月眼神懇求道:「師伯,我願為她一命償一命,求你讓師弟們都收手吧!」
朔月笑意不達眼底:「你對這女鬼動了情?」
霍無思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卻沒逃過朔月的眼,只見得朔月半眯著眼打量霍無思道:「你和你師父在這一點上,都那麼的相似,都願意為了珍視之人豁出性命。」
霍無思一愣,卻聽到朔月又接著說:「你可知你師尊下山尋你遇到那女鬼之時,她用你作人質而重創你師尊,又趁其不備下了殺手。不然以你師尊的修為,又怎會被區區一個女鬼所殺?」
聞言,霍無思整個人都沉浸在痛苦中,淚水決堤而出,他已經放棄了抵抗。
他深痛惡絕,害死了師尊的自己。活著,不如死了。
殊不知,他求死的舉動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他,果真不相信她。
正當他沉浸在極大的痛苦當中,絲毫沒注意到朔月眼中那藏匿不住的殺欲。朔月僅在一瞬就提升了半生的修為,想將他一擊秒殺。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刻,姬瑤為她擋住了致命一擊,朔月凝起的無上劍氣已經穿透她的心臟。頃刻間姬瑤的心口綻放出一朵妖異的紅蓮,紅衣被染成了暗紅色。
霍無思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久久不能回神,他仿佛無法呼吸一般的低聲呢喃:「為什麼?」
隨著這聲質問,淚水斑駁了她的臉,只聽得她氣若遊絲:「為什麼你寧死,都不願相信我?」
聞言,他身形一怔如鯁在喉,他的確沒有真的相信她。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她的臉:「可你也不該為我受這一擊,我想要的不過是你安好無恙...」
姬瑤勾起一抹心酸到極致的笑來:「我也只是想證明,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03
霍無思被姬瑤眼中的情意觸動,心裡似乎被什麼佔滿了,這一瞬間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至死不渝的深情。
這時,朔月冷眼諷刺:「霍無思,你不死又怎麼向你師尊贖罪?」
聞言,姬瑤運起鬼氣,看到那鬼氣形成的陣法,霍無思卻驚慌失措,她居然使用了燃血功。
還未等他開口,一旁的朔月便驚懼的開口:「你這女鬼,竟願意為了她燃盡永世之血,只為換取這一炷香的時間?」
豈知姬瑤不屑的哼了一聲:「我在此等了幾百年,終於等到了他,儘管只有一炷香的時間,那也是永恆。」
聽罷,朔月臉色微變:「你都知道了?」
卻在下一瞬,對清陽門眾人用了個昏睡決,一瞬間白衣倒地一片。
「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誰了。」說完之後,她一臉兇狠的盯著朔月,那眼神如同九地寒冰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而霍無思一臉莫名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難道清陽門有什麼事瞞著他?
忽然姬瑤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朔月,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吧?」
「休得胡言,掌門師兄之死與我毫無關係!!」朔月作勢揮袖,以飾心虛。
「我可沒說是這事,你這是不打自招?」姬瑤眼眸微眯繼續道:「當初我就納悶,怎麼會收到清陽門的信件,說是要與我談霍無思的身世。如今想來,這一切都是你算計的。」
「我剛到赴約之地,那神志不清的老頭就二話不說的殺了過來,口中卻一直念著「還我徒兒命來」。不一會兒他就殺紅了眼,我看分明是走火入魔了,想救他卻被打成重傷,只得逃回寺廟。」
說起那天的事,姬瑤也是滿懷憤怒。
而霍無思聽著這些,似乎不可置信一般的看著朔月,如今境況反轉,賊喊捉賊?
朔月迎著霍無思審視的目光,不由得躲開他的視線,想保持鎮靜,臉色卻蒼白了幾分,額角細密的汗也出賣了他。
朔月急忙開口:「無思,不要聽這女鬼胡言亂語!!」
「我想清陽門掌門會走火入魔,是因為什麼刺激了他吧,你之前說他看過信件之後,仍不放心才想著過來看看。可那信上明明說了:「請師父放心,徒兒一切安好無恙,無需掛念」。」姬瑤狡黠的看著朔月。
果然不出所料,朔月下意識的就反駁了:「胡說,那信上根本就沒有這句話!」
聞言,霍無思內心一怔,姬瑤笑了笑:「的確沒這句話。」
朔月明顯鬆了一口氣,卻聽到姬瑤繼續道:「你怎麼知道信上沒有那句話?難不成你看了信?或者說是這信被你攔截了,沒送到掌門的手上?」
聽罷,朔月那張臉如紙蒼白,心慌意亂的拔出了佩劍指著姬瑤:「你閉嘴!」
「看來我猜的沒錯,是你有意誤傳消息,讓掌門以為霍無思為我所殺害,這才殺紅了眼的找我報仇。再者你又以霍無思的身世為餌,將我誘了出去。我重傷逃走之後掌門並未身亡,你是最後見他之人,你不該解釋一下為何掌門會死?」
朔月身形往後退了幾步,口中不可置信:「你...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竟然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師父?」霍無思撕心裂肺的嘶吼。
豈知,朔月只是諷刺的笑了笑:「你真不知道?」
04
「師兄他一直對你很偏心,而清陽門的眾人也對你很好,你不過是一個後來的人,還妄想跟我爭下一代掌門之位?」
聞言,霍無思愣在當場,沒想到師伯就是為了這種理由而殺害了師父。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出現,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對掌門師兄下手!」朔月此時恨不得撕了霍無思:「要是我和師兄當初途經赤川的時候,沒有將你渡化成鬼修帶回清陽門,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朔月此時也顧不得說出清陽門最大的秘密了。
霍無思卻驚疑不已:「赤川?鬼修?這些都是什麼?」
聽到赤川的時候,姬瑤眸子染上了幾分哀傷,而朔月則勾起一抹陰翳的笑看著姬瑤:「或許,她也知道。」
在霍無思一臉莫名的時候,朔月仿佛心情好到了極點,也是了,沒有什麼能夠比讓霍無思知道身世的真相更痛苦的事了。
於是朔月心情異常欣喜道:「你知道赤川是什麼地方嗎?」
這些師父告訴過他,霍無思下意識的開口:「幾百年前霍城將軍戰死之地。」可這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說罷,霍無思回頭看了一眼姬瑤,眸中卻又一絲苦楚,霍城是姬瑤在這廟裡不願輪迴轉世,而苦等了幾百年的人。
朔月看著霍無思的舉動,嘴角微微勾起:「幾十年前,我與師兄途經赤川之時,發現那裡紅沙漫天,紅沙裡傳來一聲聲男人的嘆息,那聲音在說「無論多遠,我一定要回到你的身邊,我的女王...」
想來霍城在赤川戰死之後,不願入輪迴,而在血染成的紅沙裡,寄著一絲魂魄。」
聽到這裡的時候,霍無思內心卻悲傷不已,沒想到霍城也在等她。
「我和師兄為了渡化霍城的一絲魂魄,費了半天勁都沒成功,直到師兄以魂入陣與那魂魄對話——
「你是何人?」
紅沙答:「霍城」
「你可願輪迴轉世?」
紅沙沉默半響:「我要等一個人」
「那我渡你成鬼修,若有緣必會見你想見之人,但你必須忘卻過往,如何?」
又半響之後,紅沙答了個「好」
「既為新生,便為自己取一個名吧」
「無思,無她,亦無思...」
良久之後,漫天的紅沙化作人形來,竟是一個身穿金甲戰袍的俊秀少年。
這少年,便是如今的霍無思。
說罷,朔月似乎沉浸在那段回憶裡,那時他剛修行不久,一切都十分仰慕師兄清風真人。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霍無思奪走了原來屬於他的一切。
05
當朔月回神之時,卻看到霍無思仿佛崩壞的表情一般,心情大好。
「你在騙我!!我從小就在清陽門長大,是師父把我帶大的!!!」霍無思極力反駁。
「那你可有來清陽門之前的回憶?你的父母為何人?你是從何而來?又為何而生?」
「哈哈~哈哈哈~對啊,我父母是誰?我從何而來?為何而生?」霍無思萬念俱灰。
沒有什麼比摧毀一生的信仰更痛苦的了,姬瑤想上前安慰,卻被霍無思一眼看得不敢上前。
他現在根本就接受不了他是霍城的真相,也接受不了師父之死。或許這一切都是個錯誤。
與姬瑤情根深種的是霍城,而不是他霍無思。一個為愛在廟裡苦等幾百年,另一個為情甘願化成鬼修。而他霍無思,只是一個介於他們之間的存在。
難怪在廟裡初見之時,她會將他錯認成霍城;
難怪她將他綁在身邊,只為天天能看到霍城的臉;
難怪她想盡辦法讓他叫女王,原來這是他們之間的稱謂;
也難怪她會嫌棄他親自為她買來的桂花糕,只因那些都不是霍城做的。
這些日子的陪伴簡直是一個笑話,他不過是一個替代品而已。
正當他失魂落魄之時,在一邊虎視眈眈已久的朔月抓住了這個檔口,運起了他畢生的功力,想與霍無思來個同歸於盡。
霍無思沒料到朔月已經瘋狂了,也來不及閃躲,準備迎接這一擊,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卻不料一抹紅衣又擋在他身前,他震撼的看著這一幕,卻讓他渾身如墜冰窟,心魂承受著成千上萬噸的寒意。
那一刻,他感覺到手腳冰涼,就像失去了熱血一般,唯有空洞而悽寂的心在殘喘。
只見姬瑤與朔月兩人身上都出現了紅炎裂紋,這居然是同歸於盡的禁術,一旦發動必死無疑。
「姬瑤!!不要離開我!!」他驚慌失措的摟住她的身子,渾身卻抖得厲害。
而姬瑤卻勾起了那副燦爛的笑:「不要難過,我等這一天已經幾百年了,現在我終於實現自己的心願了,你也自由了...」
「不要!不要!!」霍無思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他淚如泉湧:「你別走,我可以當你的霍城!!」
聞言,姬瑤笑著淚流滿面:「傻瓜,我從未當你是霍城,你一直都是霍無思。」
他此時哭的像個孩子一般,傷心絕望。
「別哭了...謝謝你這些日子陪著我...」姬瑤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只有一口氣了。
只見她張口說著什麼,聲音卻如蚊子一般,他附耳過去,她在他耳邊輕啟朱唇。
霍無思一怔,淚水決堤:「我也愛你...」
忽然,她的身子化作灰燼散去,在他抬頭的瞬間,剛好一滴淚水落在他的眉間。
後記
後來清陽門又舉行了十年一度的升仙會,只見高臺上坐著一個仙風道骨的白袍修士。
只見那白袍修士俊顏無雙,惹眼的是他眉間竟有一點朱紅,很多芳心暗動的女修士都往上暗送秋波。
這時,人群中有人看了一眼臺上,轉而對身邊的人笑:「你們別做指望了,那人可是清陽門的掌門霍無思,我聽聞他早就有了升仙令了,卻不知為何留在這方世界。」
說到八卦,這群女修士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而其中有一名紅衣女修士,卻不發一言,惹得其他人多看了幾眼。
有人問紅衣女修士:「你怎麼?不喜歡霍無思嗎?」
忽然,紅衣女修士捂嘴偷笑:「我覺得,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聞言,眾人大笑:「我們也在會周公之時,見過他。」
而紅衣女修士,低聲呢喃:「可我真的好像在哪見過他啊...」
眾女修士沒有聽她說什麼了,只當她是一個花痴。
她只得作罷,看著高臺上的人,似乎去清陽門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本文出自「浪小妞」原創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