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這重山（十八）

2020-08-28 好夢如花靜相宜

（十八）

家裡太擁擠，大軍姐姐堅持住在外面，大軍領著媽媽和姐姐去了賓館，一路上也沒有多少話，仿佛三年的時間除了感情淡了，連話也少了。姐姐家的孩子吵著要和求求在一起，姐姐不依，擔心晚上孩子鬧騰影響大家休息，貞醇出面保證沒事，孩子才停止哭鬧，她實際上心裡也沒把握，但求求現在已經喜歡上了睡前聽故事，兩個孩子一般大，她想他們的興趣愛好應該差不多。

一路上媽媽問起了大軍的工作，工作壓力大嗎？這次媽媽回家，大軍最大的感受是母親變了，除了理性外，就連她關問的內容也有變化，幾年之前見面，過問的都是起居生活，瘦了胖了，那時大軍和貞醇才結婚不久，貞醇肚子裡懷著求求，她懷孕期間反應明顯，不能吃過於油膩的東西，容易反胃，媽媽的過問更多在貞醇的身體感覺，生怕少吃了影響下一代，大軍雖然老師憨厚，但在照顧女人方面的經驗不多，他也跟著媽媽學，成天問道的都是那些重複了多少遍的「多吃點，為了孩子」，從不想著法子讓她內心開朗點或者變著法子讓她胃口開一點，但貞醇還是覺得幸福地生產了下來，農村出生的孩子，吃得苦懂得甜，這點是貞醇媽媽從她嫁人那天起就多次囑咐過她，要善待婆家的每一個人。

媽媽從大軍的言語中聽得出來他這幾年工作的碌碌無為，但普通家庭生活畢竟只是賺錢養家，無需那麼優秀和努力，心理默認了他的存在。但從媽媽進門起，她就覺得貞醇這幾年來的變化或者說近一年的變化遠遠超過了大軍，大軍在人面前永遠都是那個憨厚木訥的樣子，有人說是恭謙不善表達，實際是肚子裡沒貨，時代往前走了這麼一大步，而他還是原來的樣子。

賓館並不大， 200元一晚，登記時服務員問大軍，準備住幾晚，大軍忙說，就一晚，他不是想著媽媽和姐姐明天就走，而是想著貞醇明天午飯後就會回三江，媽媽和姐姐可以睡到自己家。

房間就在五樓，站在樓上倚著窗戶，遠遠能望見大軍所在小區在暮色中的星光點點，這個方向正對著幾柱探照燈來回掃射，小區近處正在興起的大廈正在逐層褪去她的外衣，露出原來的風貌，蓬荊的房價這幾年飆升得厲害，早年的棚戶區經過重新規劃和建設，都成了新區重點推薦的商品房，周邊新蓋了學校，建了商場，遷來了醫院，還有一棟建設漂亮，服務上檔次的養老院，其中屬養老院的床位最緊俏，還沒落地營運，就早早被人訂購一空。

大軍姐姐建軍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暮色，內心卻早早回到了屬於她的水城縣，她出門時把大兒子留在家裡，反覆叮囑他要聽奶奶的話，孩子眼淚巴巴地望著媽媽，追問她大概什麼時候回，什麼時候回？建軍心理也沒底，大軍姐姐休年假，媽媽說她想回趟家，姐姐老早就聽媽媽說起大軍和貞醇鬧矛盾的事，知道她放心不下，但建軍家又離不開外婆，孩子奶奶在貴州鄉下，家裡還有個讀書的小叔子，根本指望不上奶奶進城，丈夫常年在礦上和曠工一起生活，他的煤礦去年效益還不錯，可今年安全上出了一點問題，之前賺的錢全部賠了進去，還擔了一身債，去年收成好時，姐夫就讓姐姐不要上班，安心在家帶娃，姐姐不依，一度鬧得不愉快，姐夫索性連周末也懶得回，一次姐姐去探訪，發現他和下面的會計有了不可告人的曖昧，她原想找姐夫好好談談，沒想在辦公室碰見了那位才進公司不久的會計，會計嚇得魂飛魄散扭頭就跑，連最後一個月的薪資也不要了，姐夫為此跟姐姐大吵一次，大軍媽媽知道後心裡很不愉快，就跟建軍說想回家看看，想孫子了，建軍理解媽媽的內心，跟姐夫商量讓他媽媽進城呆幾天，她放心不下媽媽一個人回家，就決定陪媽媽回鄉，六盤水跟蓬荊之間沒有直達的火車，需要在貴陽中轉，大軍媽媽年近七十，對路程和中轉並不熟悉，她陪媽媽回家並不奇怪，再說。她和弟弟大軍也有快3年沒見面了，姐弟之間感情很深，她甚是懷念。

建軍不經意的嘆息聲刺痛了媽媽，此刻她最理解建軍內心的苦楚了，除了掛念遠在他鄉的孩子，還有她一地雞毛的家庭瑣事。她雖是思政工作者，但真要面對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出現了感情出軌時，她並不知道如何面對，每一個正常的人都是感情潔癖者，她不例外，她當初為了姐夫留在水城，多年來支持他實業創業，剛剛出現生活轉機時，他又開始出現婚外情，建軍接連嘆息了兩聲，剛剛餐桌旁才看過大軍和貞醇之間存在但不並明顯的矛盾，現在輪到大軍從媽媽嘴裡了解姐姐一段時間來的煩惱。

按道理來講，大軍和建軍兩家屬於不同類型的狀況，一個是典型的家庭分工矛盾的問題，一個是情感出軌的問題，可聰明的媽媽非要往同一個道理上去靠。兩個家庭都是最初家庭分工引起分歧，都是男方提出讓女方犧牲自己的工作求得自身工作的安寧，又都是女方意識到生活中她們不能缺少工作，至於建軍丈夫後面感情出軌的事，大軍媽媽並不知道大軍之前趁貞醇不在家時曾經一度迷失了自己，為了排遣生活的煩擾，他居然把手伸向了自家鐘點工，把它歸結於男性一旦遇到生活不如意，就容易喪失理智尋找新的情感排洩渠道，他們那個時刻是盲目，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關注的是當前有什麼可以讓他擺脫暫時的煩惱，家庭女性在生活中是多麼的艱難，一方面，他們在家庭生活沒有煩擾時，要有體面的工作配得上丈夫的臉面，在家庭需要幫手時，他們可以隨時放棄自己的職業生涯投身到家庭中來，目的只是讓家裡的男人不用操心，更為出格的是，她們在男人不痛快的時候，還可能隨時遭受到他們不經意的情感出軌！這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生活偏偏這樣對待女人。

建軍是不完整了解大軍和貞醇之間的故事和矛盾，但她從大軍的前半段故事中，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她經歷的正在大軍和貞醇之間發生著，只不過一個是過於明顯，一個還處在萌芽狀態，她開始對貞醇可憐了起來，她覺得貞醇是如此的優秀，她一方面沒有放棄自身未來的職業生涯，至少她有能力養活自己，保住了應有的尊嚴，另外一方面，她在努力中得到了成長，得到了大家的讚賞，這是她個人的受益，對自己不屈服的肯定，更加慶幸的是，她並不知道大軍在那麼一個無聊的下午，居然動了鐘點工的心思，所謂眼不見為淨，她是個聰明而又幸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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