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別墅安裝一塊大玻璃,裝玻璃的地方在三樓,上樓梯時,無意間聽到一對父女在對話,可能是本能地出於好奇,我放慢了腳步想進一步聽他們在談什麼。
聽聲音,女孩約十歲左右,具體對話聽不大清,大概情況是,女孩和她媽媽鬧了點小矛盾,父親來調解矛盾。父親聲音比較大,稍微聽的比較清楚,父親說到:「為什么爸媽給你講的你做不到呢?你看,你要爸爸每星期輔導你寫作業三次,爸爸不是做到了嗎?而你呢。」說完,只聽見女孩嘻嘻哈哈地答到:「你是大人,你當然容易做到。後面還依稀聽到她用各種網絡流行語反駁。」後面兩人又聊了幾句,好像聊的不是很融洽,因為最後我聽到,那父親大聲的吼道:「當年爸爸一無所有,高中畢業拿著兩千塊錢出來闖蕩,現在的所有都是靠爸爸辛苦奮鬥來的。」
是的,我作為一個大學畢業多年,生活的苦酒喝了不少,社會上的腥風血雨也遭遇不少,三十多歲了,可是事業卻仍然沒有多大起色。對這位父親我深表欽佩。他也就四十多左右的樣子,卻很早就買下了這棟別墅,車是寶馬740。對於這樣一個成功人士,卻依然不怨其煩地和女兒嘗試著溝通,為她構建起一個完整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其實這次不經意的偷聽,勾起了我無限的回憶,從小時候到現在,我跟我父親的相處關係,經歷了三個階段
大概7歲至12歲左右,在我記憶中,父親和藹可親的,從來不打罵我們,對我們三個小孩的教育也是很上心,在外教育我們和人相處要懂禮貌,遇難事要堅強勇敢和堅持。秋收的時候,父親帶我們一起幹農活,他教育我們要吃苦耐勞。總之,10歲之前,我跟父親之間溝通還是比較順暢的,在父親眼裡,我也算比較懂事聽話的孩子。當然在我心中,父親也是高大,顧家,和藹的形象。
其中有一段特別深刻的記憶,那是2000年暑假,老爸在北京開店做門窗,作為候鳥之一的我,小學畢業後也去北京遊玩了一下。說是遊玩,其實生活條件比在家還艱苦,在北京兩個月,就是待在店裡兩個月,偶爾出去幫幹點活。暑假快結束了,叔叔和我準備一起回老家,出發的那一天,老爸把我們送到公交站臺,等了一會,公交車就到了。老爸幫我們把東西搬上車,交待幾句後,就下車了,站在那裡向我們揮手告別。此時,汽車好像開得特別快,父親的身影很快變得模糊起來。想到父親要一個人在這艱苦的條件下,為了整個家庭,辛苦工作,我的眼淚就止不住的留下來。那時畢竟也有十二歲了,怕被叔叔看到,所以眼睛總是往瞥向窗外。
此時,我和父親之間沒有任何矛盾,更多地的是互相體貼和關愛。父親天生愛護孩子,希望給孩子提供更好地條件成長,而我也聽話懂事,不給家裡添麻煩。雖沒什麼矛盾,但父子之間的溝通也是比較淺層的。
15歲至22歲時。可能因為父親常年在外地務工,而我學習也比較忙,再加上那時通訊工具少,所以我跟我父親之間的溝通就更少。只有過年時,父親才會從外地回老家,但是在老家的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裡,我們也很少交談,我依然忙著學習,父親也很忙,忙著在村裡打牌和嘮嗑。所以生活和學習遇到什麼問題,也從來不跟他說,只有默默地承受或自己想辦法解決。
尤其是在高中的那幾年,我每天頭疼欲裂,焦慮和強迫症如影隨行,性情大變,開朗、陽光、自信的少年一去不復返,轉而變得弱懦,孤僻,社恐,自卑。也曾向父母訴說過,或許因為這病太容易讓人誤解—病人庸人自擾,又或許他們認為時間一長就慢慢過去了,總之沒有得到他們任何積極的回應。就這樣時間長了,以致到後面,我甚至對父親有種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23歲至現在。畢業後在深圳工作了一年半左右,終究因為身體狀況而不得不放棄程式設計師等腦力工作,只好投靠父親,和他一起從事門窗加工製作的工作,最終我們成為了同事。
大家都無法預料到讀了十三年的書,結果還是跟同村早早出來的同齡人一樣,做著最底層的體力工作。都預想了退休計劃的父親,更是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至此,我和老爸生活和工作都捆綁在一起,工作的瑣碎和生活的一地雞毛,都會波濤洶湧的襲來。現在我們雖有大把的時間溝通,但很多因素導致我們依然不能有效溝通。
在這個經濟決定社會地位的年代,父親對我總是有意無意露出藐視的眼神。他脾氣急躁而又固執,凡是都要按照他的意思來行事,一旦有違抗,就會暴跳如雷,所以我們爭吵多過於溝通,在外人面前也絲毫不顧及我面子。
他性格怪異而特立獨行,凡是不喜歡和別人商量,問他話,也是經常不響應,然後多問幾次的話,他又會嫌棄地懟你,所以有時候我很抓狂。但是,對於吃飯夾菜這些瑣事,他從不放過任何機會,他總是會說你,為什麼碗不能放近一點,湯都灑了,夾菜為什麼不夾牢一點,都掉桌上了……等等。就像大話西遊裡的唐僧一樣,嘮叨個不停。
記得鬧得最兇的一次是,我實在受不了他的嘲笑和蔑視,當著他的面,我直接把桌子掀翻。他也不示弱,抄起傢伙就向我砸來,我本能地還擊了。老婆懷著個肚子推開我們,一個不小心坐在地上,萬幸後面沒有大礙。
回想起三十年半生一路走來,從關懷備至的父子情到恍若仇人的關係,可能從各自的角度講,都認為是對方的錯,可是具體錯在哪,誰也講不清楚。只是在我的記憶中,從懂事起從來沒有跟父親平起平坐,和和氣氣的聊過。所以,上述的那對父女,在我眼中,卻是那麼的幸福,她的父親將盡所能地為她保駕護航,直至她羽翼漸豐,能撐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