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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兩點半,在一間咖啡屋內,陳玉容正梨花帶雨地請求我幫她做一次鑑情。
「時小姐,我實在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了,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了。」陳玉容緊緊抓著我的一隻手,白皙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紅。
我儘可能溫和地對著她微笑,同時用另一隻手緩緩撫摸她的手背,一點一點誘導她說出自己感情煩惱中的更多細節。
於是在接下來近半小時的談話中,我逐漸掌握了一些信息。
陳玉容是工薪家庭出身,學歷是普通二本師範院校的本科生,曾經的職業是高中生物老師。
她在二十五歲那年與江氏集團總裁江成濱一見鍾情,並在同年頂著重重壓力嫁入江家,婚後辭職做了全職太太,今年是他們結婚後的第七年。
「時小姐,你知道的,我……我根本離不開他,我明明那麼愛他,他……他怎麼能這麼對我……」
陳玉容斷斷續續地向我控訴著,晶瑩的淚珠掛在長而濃密的睫毛上,這令她看上去像朵披著露珠的玫瑰一樣美麗。
「時小姐,我希望你能打扮成他初戀情人的樣子去接近他。」
陳玉容定了定神,拿起紙巾擦乾眼淚,又很快將它放回原處,紙巾上除了淚漬外幾乎不見一絲褶皺。
這樣渾然天成的優雅幾乎讓我忘記了她的普通出身,我甚至開始惱恨起那個渣男的花心,並從心底裡同情陳玉容的遭遇。
「江太太,您能為我提供一張這位初戀情人的照片嗎?」
陳玉容面露難色,但又很快恢復如常,「我可以口頭指導時小姐的裝扮言行,我相信如果是時小姐的話……」
她停頓一下,又仔細地打量了我一遍,這才繼續道,「就一定會順利完成這次鑑情。」陳玉容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嘴角彎起的一抹微笑真誠得恰到好處。
這份迷人的嬌憨在一個少婦身上可不多見,這樣的江太太實在是……太可愛了。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
陳玉容卻立即緊張起來,「實在不好意思,時小姐,如果我剛剛的要求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還請你……」
「沒有,沒有,您只要耐心等待我的鑑情結果就可以了。」我衝她微微一笑,搶在她之前起身去前臺買單。
2
三天後,下午一點,我站在穿衣鏡前第五次審視自己的新形象。
新染的茶金色長髮編成魚骨辮,發梢垂在胸前,薄紗料子的淺綠襯衫配上奶白色的棉布半身裙。陳玉容還特地建議我戴上一頂森女範兒的復古遮陽帽。
我必須得承認,她對情敵的了解超乎了我的預料,如果我願意問的話,我猜她還能告訴我這位初戀在微笑時嘴角上揚的弧度是多少。
下午三點整,我走進了「一紙濃香」咖啡館。
這是一家以閱讀為主題的咖啡館,消費不低但勝在環境清幽,江成濱會在每周六下午來這裡看一會兒書。
現在,他就正坐在靠窗戶的位子上,專注地看一本小說。
我想了想,從旁邊的書架上挑了本同作者的書抱在懷裡。
大概半個小時後,江成濱合上書,按摩了一會兒眼眶,點了一盤開心果。
吃完後,他饒有興趣地用開心果殼擺出了一個心形。
就在這個圖案即將完成的時候,一件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果殼裡有一枚有點兒發黑的壞果殼。它影響了整個圖案的美感,但如果少了它,這個圖案就變成了一個有缺口的心形。
江成濱苦惱地皺起了眉,旋即果斷地衝服務生招招手,又點了一盤開心果,直到完美地補齊這個圖案後,他才露出滿意的微笑。
我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我想,江成濱或許是個有些固執的人,與他相處時我最好不要輕易忤逆他。
「先生,請問這裡有人嗎?」我走上前,向江成濱問道。
閒扯了十五分鐘後,我將話題引到了今天的重頭戲上。
「先生,今天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叫顧小璐,是一名小說編輯。」我熱切地向江成濱伸出手。
「江成濱。」江成濱敷衍地握了握我的手指。
「江先生,方便給我留個聯繫方式嗎?我覺得您對文學的一些見解很獨到,在這方面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向您請教。」
「不好意思,顧小姐。下周我有許多工作要忙,暫時不會抽出時間閱讀,你還是另找更合適的書友吧。」
江成濱的神色有點兒不耐煩,草草地向我告別後就離開了。
望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我不免有些詫異。
江成濱給人的第一印象簡直是嚴肅到有些刻板。
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在遇到與初戀極為相似的異性時,也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好感,而他的表現非但不像是一個有出軌意向的男人,而且還有些反常。
3
當夜,我在電話裡向陳玉容敘述了鑑情的全部經過。
直覺告訴我,除了鑑情外我不應該再關注過多。
「時小姐,這是他的偽裝,一定是!」陳玉容情緒激動地說。
「江太太,我覺得你應該對自己的丈夫多一點信任。」我勸道。
「這不可能,我明明發現了一些證據,時小姐,是不是……是不是你那邊……」
「江太太,我不希望聽到你質疑我的工作能力。」
「那你可以再幫我一次嗎?拜託你了,我可以追加鑑情費用的尾款。」陳玉容開始胡攪蠻纏了。
我不耐煩了,連帶著語氣也更加生硬,「江太太,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一名鑑情師,不是負責勾引你丈夫的綠茶。」
電話那頭頓了頓,片刻後陳玉容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實在不好意思,時小姐,讓你看笑話了。」陳玉容似乎十分克制地吸了吸鼻子,竭力壓制住哭腔,一板一眼地向我道歉。
我的心幾乎在一瞬間就軟了下來。
我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責怪一個被出軌弄得有些神經質的女人呢?我本應該再多給她一些理解的。
懷著這樣的惻隱心,我在第二天又去了「一紙濃香」咖啡館,半逼迫半懇求地要到了江成濱的微信。
自那以後的半個月內,我發給江成濱的微信全部石沉大海,每周末必去的咖啡館裡也沒有了他的身影。
看來江成濱為了躲我這朵「爛桃花」,還真是算得上用心良苦,連自己雷打不動的生活習慣都願意改變。
我想這次的鑑情任務已經可以結束了,我在電話簿裡翻出了陳玉容的號碼,打算立刻把她約出來談談結清尾款的事。
但就在這時,一條微信忽然彈了出來,而發信的人居然是……
江成濱!
我點開微信,目光一下子就鎖定了上面的幾個字。
五樓512房,我等你。
在這行文字的下面緊跟著一個定位,位置是一家豪華的酒店。
我緊緊攥著手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一股腦兒湧上了頭部。
陳玉容的擔心終於成真了,江成濱果然有問題!
4
深夜十點半,我敲響了512的房門。又過了一會兒,江成濱才來開門。
我親熱地打了個招呼,順勢挽上他的手臂,推搡著他進屋。
江成濱難得好脾氣地衝我笑了笑,手臂一勾,竟是將我回挽到了自己懷裡。
「時小姐……我們都被騙了。」江成濱輕輕地說道。
這樣平靜的一句話卻如驚雷般在我腦中炸響。
「你什麼意思?」我聽見自己呆呆地問道。
「剛才我和阿容出去喝酒,她刻意灌醉了我,又給我下了藥,你收到的微信也是她趁我意識不清時發送的。
「我知道她待會兒會來,為確保萬無一失,她甚至在你身後的那張浮雕畫裡藏了針孔攝像頭。」
結婚第7年,她故意灌醉丈夫,又在酒店偷裝攝像頭。
我愣在原地,耳中出現了一陣又一陣的耳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深愛丈夫的女人親自將第三者送上了丈夫的床。早已洞悉一切的丈夫卻乖乖地在這個圈套裡束手待斃。
「江先生,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時小姐,我要你陪我做一場戲。」
「我拒絕。」
「我保證不會傷害你,而且……」
江成濱湊近過來,悄悄在我耳邊說了一個數字。
說句沒出息的,我是真不在意他們夫妻在搞什麼貓膩兒,但江成濱開出的這個價格又實在讓我捨不得拒絕。
如果江成濱是在做戲,那他簡直可以捧個影帝回家,但如果他不是,那個讓他愛到瘋魔,在幻想中與他歡愛的女人又會是誰?
「你說你愛我。」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我愛你。」我生硬地回道。
「你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江成濱滿意一笑,孩子氣地衝我眨眨眼,終於肯乖乖放我離開。
我感覺心裡莫名發慌,起身時不小心撞到了床頭櫃,江成濱的手機被我撞掉在地毯上。
屏幕亮起的瞬間,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鎖屏界面是一個氣質乾淨的少女,復古遮陽帽、茶金色魚尾辮、淺綠襯衫、奶白半身裙。照片右下角是兩個粉紅色的花體藝術字,寫的是:初戀。
我撿起手機,再次辨認照片上的少女。
錯不了了,這位初戀不是別人,正是七年前的陳玉容。
我的腦子更亂了,指腹反覆摩挲江成濱手機上的掛墜,這是一隻可愛到有些好笑的小白貓,因為使用的年頭有些久,油漆都有些脫落了。
也許江成濱沒有出軌,他一直愛著陳玉容,而明知這一點的陳玉容卻故意找鑑情師來鑑情,或者說是勾引?甚至在江成濱沒有出軌的情況下,給他下套,強行收集出軌證據。
陳玉容到底想幹什麼?明知妻子的小花招,卻還照單全收的江成濱又想幹什麼?
我甩甩頭,抓起手提包,快步往門口走。
然而後續的麻煩再次超乎了我的預料。
5
「很抱歉,小姐,電梯出現了點兒電力故障,目前工程隊正在全力搶修,預計二十分鐘後就可以重新使用。」
我衝滿臉歉意的電梯服務生點點頭,轉身直奔樓梯間。從五樓往上的樓層暢通無阻,偏偏在五樓和四樓間的緩臺上出現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雜物。
現在的五樓就變成了一個暫時封閉的空間。陳玉容既完不成她的捉姦大計,也沒法兒上來回收針孔攝像頭,我這個倒黴的局外人也成了任人擺布的籠中鳥。
我轉身往回走,同時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冷靜,時薇,一定要冷靜,好好想想,從進入512到現在,你還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首先,江成濱的敘述應該是真的,濃重的酒氣和情慾做不了假。
但一個被下藥的醉漢是怎麼在與我交流時保持清醒,又是怎麼發現浮雕畫裡的針孔攝像頭呢?
我想起了賓館茶几上的牛奶,還有江成濱發梢上掛著的冰冷水珠。
牛奶可以解酒,衝冷水澡可以快速消除情慾。為江成濱做這些準備的人應該就是他的幫手,如果我的猜想沒錯,封鎖五樓應該也是這個人幹的。
如果我是這個人的話,我現在一定會在一個合適的位置,時刻監視江成濱、陳玉容還有時薇的動向。
想通這些後,我走到了512房間外的那條走廊上,對著頭頂的監控攝像頭打手勢。
「我希望能跟你談談,我現在就在原地等你。」
監控室在七樓,如果這個人願意與我交流的話,他應該會在兩分鐘後出現在我面前。
我認為,我應該能從他那兒得到更有價值的信息,就算不能,起碼我也得想辦法擺脫目前這種被動的局面。
但這個臨時的計劃再一次被打亂了。
身後512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江成濱走到我面前,略帶歉意地望著我。
「時小姐,很抱歉以這種方式留住你,我知道你不想惹麻煩,但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拜託你。」
我沉默地後退了一步。
這夫妻倆連胡攪蠻纏的口吻都幾乎一模一樣。
「時小姐,我是真的想求你幫忙。」江成濱將針孔攝像頭和兩張填好的支票遞到我眼前。
支票上的數字惹得我一陣眼花,我於是就很沒出息地再次將詢問的眼神投向了這個萬惡的有錢人。
「我希望你帶著這段視頻,替我去問問陳玉容,她收集這樣的證據想要交換什麼?」
「江先生要是真想知道,剛才就不該封鎖五樓,你應該把陳玉容放上來,與她當面對質。」
「你不明白。」江成濱苦笑著搖了搖頭,「阿容什麼都不會跟我說的,她從半年前就開始疏遠我,對我的態度也一直都不溫不火,無論是旁敲側擊還是直接問,她都不肯告訴我她的真實想法。」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準備接過江成濱手上的東西,目光不經意間越過江成濱的肩膀,看到了在走廊盡頭站著的人。
那是在咖啡館遇到的奇怪男人。
他身著酒店服務生的制服,站在原地,沉默地望著我和江成濱這邊,卻並沒有過來的意思,只在與我目光交匯的時候,輕輕衝我搖了搖頭。
他就是江成濱的幫手嗎?搖頭是想告訴我不要答應江成濱的請求嗎?
種種疑慮像滾雪球一樣,推搡著渴望真相的好奇心不斷前進。
從現在開始,我不打算回頭了。
我湊近江成濱壓低聲音問道:「江先生打算怎麼辦?」
江成濱眼睛一亮,立即向我交待了接下來的計劃。
6
從酒店回來後,我播放了針孔攝像頭中的視頻。
次日下午,我約陳玉容在老地方見面。
「江太太,你最好向我解釋一下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緊皺眉頭,指尖急促地敲擊桌面,先發制人地向陳玉容問道。
「時小姐,我只是想要江成濱的出軌證據而已。」
「但他並沒有出軌!你見過哪個男人會給自己下藥嗎?」
「沒錯,他沒出軌,我也的確騙了你,但你不也擺了我一道嗎?封鎖五樓就是你做的吧?」
我眨了眨眼睛,適時地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微笑,「是啊,現在江成濱的『出軌』證據就在我手裡。」
我打開手機,調出剪輯好的視頻,播放給陳玉容看。
陳玉容的臉色漸漸泛白,但聲音仍然鎮定,「你想要多少?」
「我想知道你做這些的原因。」
「這跟你沒關係!」陳玉容一下子激動起來,臉上的血色剎那間褪得乾乾淨淨。
「那我就只好把它交給江先生了。」我將手機裝回手提包內,叫過咖啡館的服務生準備結帳。
陳玉容搶前幾步,攥住我的手腕,漂亮的杏眼裡噙滿了淚水。
我聳聳肩,沉默地對她搖了搖頭。
陳玉容咬咬牙,緊緊盯著我,像是希望能從我的表情裡捕捉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動搖。
我們對峙了半分鐘,還是陳玉容敗下了陣,她打開手機,調出了幾篇網站日記示意我閱讀。
日記的時間跨度是從2014年到2020年,日期剛好是從江家夫婦結婚到現在,日記的內容也是圍繞兩人的婚姻生活展開,但其中細節卻令我細思極恐。
7
2014年6月18日
今天我嫁給了江成濱。
婚禮的流程枯燥乏味,我穿著昂貴的婚紗,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我知道,江成濱喜歡這樣的笑容,眼睛微微睜大,眉毛稍稍揚起一點,這樣會顯得很有少女感。
聽婚禮誓詞的時候,江成濱有些局促不安,他眼睛盯著下面的賓客,餘光卻總要瞟著我,像是生怕一轉眼我就消失不見一樣。
我沒有什麼反應,今日過後,我不過是從陳小姐變成江太太而已,扮演好不同的角色就是我的工作,一個演員通常不會有什麼情緒波瀾。
江成濱從始至終都很興奮,這與他平日的氣質完全不同,我總覺得,在這場公事公辦的婚禮上,他是唯一快樂的人。
2016年12月25日
江成濱很愛我。
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他是江氏集團的總裁,平時有很多工作要忙,但只要我提出要求,或者他察覺到我的需求時,他總會放下所有的事情來陪我。
他有三個微信,一個用來工作,一個用來與家人聯繫,還有一個裡面只有我一個聯繫人。
他與我逛街時從不會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我這樣的描述沒有誇張的意味,他連偶爾的瞟一眼都從來沒有過。
今天是聖誕節,他送了我卡地亞的鑽石項鍊作為聖誕禮物,項鍊是限定的,在全球僅有一款,被首席設計師命名為「獨一無二的完美之愛」。
我將阿濱環在我腰間的手輕輕拉下來,偏過頭,溫柔地對他說:「阿濱,我想送你一個孩子做聖誕禮物。」
「就我們兩個人不可以嗎?」阿濱鬆開了手。
「但是如果我們能有一個孩子的話,這個家會更溫馨。」
「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為什麼?」
「阿容,我想要一份完美的愛,我要你的眼裡只有我,我不允許任何人同我分享這份愛,不論他是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成濱緊握著我的手,灼熱的目光似乎能將我燒穿。
我不能激怒他,我不能忤逆他,於是我繼續溫和地對他微笑。
「我也很愛你,阿濱。」
江成濱很愛我,他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前提是他也能從我這兒得到他想要的回報。
我憂心忡忡地握住了胸前的項鍊,它那冰冷的觸感令我瞬間清醒不少。
「完美之愛」的價格實在是太昂貴了。
2019年12月28日
江成濱是個瘋子!絕對是!
今年9月份,我跟著旅遊團爬牛頭山,從山上下來時,我不小心崴了腳,後面的路都是團裡的導遊小哥背著我走下來的。
小哥很熱心,下山後還親自開車送我回家。
江成濱看到我們後,整張臉都黑了,他一言不發地拉開車門,直接將我抱回了家。
噩夢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一周後,我和朋友逛街,無論我們走到哪兒,江成濱總會在天黑之前來接我回家。
我不明白他是怎麼確定我的位置的,直到某天我在商場親見有人搶劫,就在我手足無措時,四個便裝男人立刻跑來安慰我,一路護送我回家。
他們叫我夫人,應該是江成濱派來跟蹤我的。
後來我偷偷委託朋友將我的手機拿去檢查,檢查結果是我的手機被人監控了。聽說我參加過的那個旅遊團如今也解散了,導遊小哥找工作處處碰壁,在上海的日子過得窮困潦倒。
一切都是因為我,但我又做錯了什麼嗎?
我不明白,我完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樣對我,我不想忤逆他,也不想惹他不開心,於是我把所有的心情都記錄在另一部手機裡。
用左手在手機上打字有點困難,但也沒有別的辦法,我的右手被江成濱用手銬銬在了床腳上。
他告訴我現在外邊很危險,叫我絕對絕對不能走出屋子,說完這句他就匆匆離開了。
我被鎖了整整六個小時,臉上的淚乾了三次,我都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江成濱終於回來了,他解開手銬,反覆揉著我紅腫的手腕,對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不想你離開,阿容,你知道的,我愛你。」
我知道什麼呢?我該知道什麼呢?我的心是一團亂麻,但我的身體仍下意識地湊近他,用冰冷的嘴唇顫抖著親吻這個男人。
「阿濱,我知道的,我也愛你。」
我必須做點什麼來拯救自己了,江成濱的這份愛太貴重,我買不起,我看不到他的底線,如果哪一天我踩中了他的雷區,我猜我的下場不會很好看。
病態的愛遲早會讓我萬劫不復,我必須得徹底遠離這個瘋子!
8
「時小姐,江成濱是個瘋子,我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可憐女人的自救而已。」
陳玉容點燃了一支女士香菸,隔著嫋嫋上升的煙霧,她的面目逐漸變得模糊。
「在你之前,我也找過許多鑑情師。他江成濱移情別戀也好,徹底跟我攤牌出軌也好,我只求他能放過我。」
「但你失敗了。」我平靜地回道。
「沒錯兒,江成濱的偏執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你就成了最後的鑑情師。」
陳玉容笑了笑,從手提包裡取出支票,「現在讓我們來談談正事兒吧。」
「你打算拿著視頻做什麼?公開出去,讓江成濱這個瘋子身敗名裂?」
聽了我的話,陳玉容眼裡明顯閃過了一絲慌亂,「我從沒有那麼想過,我只是想拿這個威脅他離婚。」
說到「離婚」這兩個字時,陳玉容明顯愣了一瞬,眼裡湧出了淚花。
她仰了仰頭,故作冷靜道,「時小姐,該說的都說完了,你也該開個價了。」
我嘆了口氣,久久不發一言。
真是難以置信,每個女人都想要的「完美之愛」在陳玉容看來竟是一座費盡心機也要逃離的囚籠。
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的只是江成濱嗎?
我盯著陳玉容的眼睛,試探道:「江太太,其實……他是真的愛你。」
陳玉容放肆地笑了,直接在支票上寫了一個極瀟灑的數字,「時小姐覺得這個數兒怎麼樣?」
我不為所動,一字一頓地向她重複了一遍日記裡的字句,「他是你生命裡唯一的亮色。」
陳玉容笑得愈發癲狂,「好啊,時小姐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她一面說著,一面撕掉寫好的支票,轉眼又在另一張上將數字翻了兩番。
我搶過她手裡的支票,團成團扔到垃圾桶裡,又將針孔攝像頭擺到了她面前。
「江太太,昨夜我根本沒有和江成濱發生關係,封鎖五樓是江成濱做的,攝像頭也是他發現的,他委託我來是想告訴你……」
我深吸一口氣,昨夜情景似還歷歷在目。
江成濱緊握著我的肩膀,素來冷酷的面容像是驟然崩裂的冰川,澎湃的愛意盡數化為了眼底的熱淚。
我從未想到一個在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也能有這樣軟弱的一面。
「江成濱要我告訴你,不論你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你都可以和他說,他愛的不是陳小姐,也不是江太太,他愛的只是你。」
我低下頭,刻意不去看陳玉容的反應,只輕輕撥了撥她手機上的小白鼠掛墜,「江太太,其實……你也還愛他。」
就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的駱駝一樣,陳玉容終於放聲大哭。
在回去的路上,我點開微信又確認了一遍收到的信息。
就在剛才,我將陳玉容的網站日記通過微信發送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按理說這種設置了密碼鎖的私人日記只有她自己能看得到,但通過後臺的訪問記錄卻能發現還有另一個人被授予了權限查看。
這個人的名字與昨夜那個奇怪男人胸前銘牌上的名字一模一樣。
周明山。
我敢肯定,這位周明山與江家夫婦之間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點開周明山的個人空間,在裡面留下了一條私信。
周先生,我是時薇,願意挑個時間跟我聊聊嗎?
9
「時小姐,你想知道什麼?」周明山抿了一口咖啡,彎起一雙桃花眼,微笑著看向我。
「關於江家夫婦的一切,越詳細越好。」
「你想做什麼?」
「我想幫他們,你也知道,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了解更多情況才能想出解決措施。」
我直視著周明山的眼睛,「周先生,這次你別想再勸我離開了。」
周明山的笑意收斂起來,猶豫一會兒,還是將更多的秘密向我和盤託出。
陳玉容從來都不是什麼出身工薪階層的生物老師,她是本市有名的網際網路企業陳氏集團的私生女,與江成濱結婚也不過是家族籌備的「政治聯姻」。
陳玉容的隱瞞完全在預料之中,但豪門的私生女往往不被家族承認,她又有什麼過人之處能頂著陳家小姐的名頭嫁給江成濱呢?
「陳玉容其實是被陳家專門培養的女人。」周明山的語氣有點遲疑,眼神閃爍不定。
「什麼叫專門培養?」
「就是找專人從小培養女孩,從穿衣打扮、言談舉止、興趣愛好,甚至細微到面部表情,說話語氣。這樣的女孩長大後就是……」
「就是每個男人都會喜歡的尤物,就是最好用的聯姻工具!對嗎?」
周明山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用力按了按眉心,盤桓心中的疑團終於得以解開。
像陳玉容這樣的女人其實和鑑情師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我們鑑情師是在別人的感情裡逢場作戲,而她只能在無法選擇的婚姻裡榨乾自己。
江成濱的這份愛,她受不起,又不敢輕易放棄,如今的孤注一擲不僅否定了自己全部的價值,更是徹徹底底的割心之舉。
她有一萬種方法去討男人歡心,卻不懂怎樣回應一個男人過分偏執的愛。
相比之下,江成濱的經歷就簡單得多了。
他是江氏集團的二公子,幼年母親早逝,父親常年忙於工作,江家有兄弟五人,成年後因集團利益糾紛不斷,更是沒什麼溫情可言。
江成濱的愛像是一座被壓抑許久的火山,直到他遇到了從頭到腳都迎合他喜好的陳玉容,於是這滾燙的愛意就一發不可收拾。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馬上又向周明山拋出了最後的疑問。
「周先生,我能問問你與江家夫婦的關係嗎?」
周明山這次沉默了很久,才答道:「我是江先生僱傭的鑑情師。」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也難怪,沒有人會在被鑑情許多次後,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成濱能識破我的真實身份,或許也跟同行間的敏銳直覺脫不開干係。
「但我認為你不是一個合格的鑑情師。」我直截了當地對他說道。
周明山一下子皺緊了眉頭,右手緊緊握成拳,半晌吐出一口氣。
「你說的沒錯,我在這個任務裡投入了太多的個人情感。江太太沒有出軌,而是和我成了朋友,我看過她的日記,也聽過她的求助,但是……」
「但是你什麼都沒做,你甚至向江成濱隱瞞了陳玉容在鑑情過程中與你結識的事實。」
我記起了初見江成濱時,他那異於常人的反應,據此不難猜測他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在鑑情過程中應該有怎樣的反應。
「你一直周旋在江家夫婦之間,一方面用沒用的漂亮話安撫日益焦躁的陳玉容,一方面又在江成濱面前撒謊,後來還為他的『出軌』打掩護。」
怒火漸漸湧上我的心頭,如果不是這個只會粉飾太平的和事佬,我也不至於在江家夫婦間當這個雙料間諜。
周明山低下頭,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失落,「對不起……我以為,不管發生什麼,只要他們還在一起,裂痕總會被時間慢慢修補。」
我冷笑道:「都是幹鑑情這一行的,寧缺毋濫的道理,周先生難道不清楚嗎?」
我掏出手機,在號碼簿上翻出江成濱和陳玉容的號碼。
「你想做什麼?」周明山抓住我的手腕,急切道。
「以時薇的名義分別約他們明天在這間咖啡屋裡見面。」
「一個步步緊逼,一個節節敗退,你不覺得這種可笑的貓鼠關係是時候結束了嗎?」
周明山默了片刻,鬆開了手。
10
次日。
陳玉容和江成濱面對面坐在咖啡屋內,氣氛一度降至冰點。
我將陳玉容的網站日記交給江成濱。
在漫長的半小時內,江成濱將日記閱讀完畢,他安靜地望向陳玉容,臉上出現一抹痛色,「對不起,我是真沒想到,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這樣的……不堪。」
江成濱十指交握成拳,抵在額頭上,半晌才重新抬起頭,「我調查過旅遊團的導遊,他有欺負女遊客的黑歷史。
「我以為你愛我,就什麼都會理解我,接受我,這些糟心事只要我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但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江成濱的神色愈發寂寞起來,「阿容,我現在知道了,我是個瘋子,我偏執,我愚蠢,我罪大惡極。我沒學會怎麼愛你,也不配得到你的愛。」
江成濱坐直了身子,眼裡帶著一點希冀,「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你教教我怎麼去正確地愛你,你要是覺得委屈了,你要是嫌我笨,你可以打我,罵我,摔東西,就是別傷了自己。」
陳玉容盯著桌面,一言不發。
過往的事實不是他江成濱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打發的,要想學會愛,首先就必須得理解愛。
我倒了一杯水擺在江成濱面前,水面的高度大約佔杯子的二分之一。
我抬起頭,看向江成濱,問道:「江先生,你想要的『完美之愛』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江成濱迷惑地看向我,像是一時也不清楚我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
我自顧自地繼續道:「如果我們把愛情比作半杯水的話,那按照你的完美理念,你一定會要求更多東西。」
「首先,你會覺得這半杯水不夠多。」我一面說,一面向杯中又倒入了小半杯水。
「然後,你又會嫌它過於寡淡。」我向杯裡加入了三片檸檬。
「最後呢,你可能還會覺得它不夠解暑。」
隨著三顆冰塊落入杯中,搖搖欲墜的水面忽然失衡,失去依靠的水流在桌面上四處逃竄。
「江先生,一味追求完美只會覆水難收,最好的愛應該是五分留給愛人,三分留給父母孩子,最後兩分留給自己。」
我收拾乾淨桌子,重新倒了半杯水擺在江成濱面前。
江成濱毫不猶豫地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我再次倒了半杯水擺在陳玉容面前。
「江太太,你覺得你看不清這個瘋子的底線,可你一直以來的逃避忍耐就真的有底線嗎?」
陳玉容明顯瑟縮了一下,半晌後,她咬咬牙,動作迅速地將一個小物件扔進了這半杯水裡。
那是一個針孔攝像頭,據我所知沒有防水功能。
後續的和解過程還算順利。
兩人沒有離婚,但依然在陳玉容的要求下暫時分居,在分居過程中,兩人依然要保持聯繫。
陳玉容不得向江成濱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她再不用曲意逢迎,而是要學著在這場愛情博弈中站在與江成濱平等的位置上。
至於江成濱……我一直覺得一個人骨子裡的偏執是很難被輕易改變的,但是以後的事兒誰又說得準呢?畢竟愛情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覷的。(原標題:《貓鼠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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