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孔雀東南飛》

這個真實而悲傷的故事雖然已經年代久遠，可是它依然會讓我痛徹心扉、悲傷流淚！

上世紀一十年代，朱文彬出生在冀中平原的一戶很富有的家庭。要說這孩子真是有福氣，窮人家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可他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不僅衣食無憂，還從小就被送進私塾念書。父母對他報以殷切希望，指望他將來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朱文彬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小學畢業後離家在外讀到高中畢業，在當時真可以算得上是了不起的知識分子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父母託媒人為朱文彬定了一門親事。女方是附近鄰莊趙家的二女兒，是姐三個中最標緻、漂亮的一個！十七八歲、勤勞能幹、性格溫柔，而且家境殷實，真可謂門當戶對！

趙家二姐的父母自然對一表人才的未來女婿朱文彬十分滿意，然而最讓他們欣慰的還是未來的親家母，那可真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不笑不說話！

他們夫妻以為把心愛的女兒送上了一條幸福的人生之路，可讓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是他們做父母的親手把女兒推進了火坑，葬送了女兒的青春年華！

他們哪裡知道，那貌似慈祥善良的親家母原來是一個笑裡藏刀、心如蛇蠍的畜牲！

溫婉賢惠的趙二姐婚後孝敬公婆，敬重丈夫，可是好景不長，年輕的丈夫當了兵，但有時也抽空回家看看！

二姐默默地挑起了家中生活的重擔，為丈夫盡孝公婆，照顧年幼的小姑子。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噩夢開始了！

朱文彬的母親陰險狡詐、手狠心黑！在她看來，兒子不在家倒是欺壓、折磨兒媳的絕佳機會！不知這個老妖婆是一種什麼心態？也許她生活無聊，虐待兒媳就讓她得到一種心理滿足？也可能覺得為兒媳培養了優秀的丈夫一百個不上算？也許是她曾受過自己婆婆的氣，需要在兒媳身上發洩? 也許她為了顯示在這個家庭裡的霸主地位？

總之，富家的新媳婦卻成了名副其實的不花錢的保姆。二姐每天起早貪黑，不但要料理家務、伺候公婆，還要下地幹活。即使如此，狠毒的婆婆還是對幾乎完美的兒媳一百個看著不順眼，雞蛋裡挑骨頭，吆來喝去、頤指氣使，從不給好臉色！

這還不夠，還借著每次兒子回家之際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挑撥是非，製造家庭暴力！

俗話說，大姑子多婆婆多，小姑子多舌頭多！一個陰險的婆婆再加一個多嘴多舌小姑子，趙二姐的日子何其艱難！

可悲的是：儘管夫妻還算恩愛，儘管朱文彬有一定的思想覺悟，可是對父母卻百般孝順、唯命是從！

朱文彬的母親為兒子定下規矩，每次回來必須先到母親房中問候請安，這就給了惡婆婆先入為主告媳婦狀的絕好的機會。她每次都會向兒子訴說一大堆媳婦的不是，而且越說越動怒！而愚孝的朱文彬也不得不為了給母親消氣對妻子施暴！這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在他心中，妻子的地位與母親是懸殊的，是無法與母親相比的，所以他認為哄母親高興責無旁貸！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封建的禮教、丈夫的愚孝、力量的懸殊，讓一個弱女子無力反抗！與一個心腸歹毒的惡婆婆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她也只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否則會招致更大的不幸！

趙家大姐早已出嫁，二姐實在壓抑不住痛苦的心情，只有向自己還是少女的妹妹吐露心聲。可是妹妹除了心痛、同情和勸慰外，不能給予二姐什麼實際的幫助，而且姐倆也不能天天廝守。所以二姐只能自己孤零零地走向黑暗的死胡同，沒有半點退路，命裡註定是以悲劇收場！

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二姐生下了大女兒梅梅，可二姐已經感受不到做母親的快樂與幸福了！寄人籬下的悲哀、無法忍受的折磨，摧殘了她心中那神聖而偉大的母愛，使她絲毫也感受不到做母親的快樂！

沒有得到孫子的婆婆更是心中不悅，孫女雖不像媽媽那麼漂亮，但也是機靈可愛！可奶奶對孩子卻總是抱怨：看你媽媽長得像個小戲子你怎麼就長得一點也不像你媽呢？

無奈地誇獎也忘不了加入貶義！

在二姐生下女兒兩年後，婆婆又為朱文彬生下了一個弟弟。為了哄母親開心，朱文彬每次回家到母親房中，不得不對小自己二十多歲的弟弟又親又啃。在自己母親面前，朱文彬必須壓抑自己對女兒的愛，因為只有如此，才會讓母親滿意。可是，連他自己的良心都知道，他對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

二姐做的是下人的活，吃的殘羹剩飯，瓜果梨桃更是沾不上邊！因為這個家裡的傭人豈能與主人相提並論？

夏天，常常是一家人吃完西瓜二姐只有收攤的份，二姐只有把桌上的瓜皮瓜子瓜汁都收到一個盆中，再把瓜皮揀出，流著心酸的淚喝那點殘留的西瓜汁，還要防止被人看見，因為那就要被扣上嘴太饞的罪名，就會成為丈夫一頓毒打的依據！

朱文彬妹妹更不是省油燈，常常把嫂子的一些言談舉止、大事小情添油加醋地匯報給母親，無形中成了母親欺壓、虐待兒媳的無恥幫兇！

一次，二姐後腰上長了一個碗口大的膿包，疼得直不起腰來，可婆婆認為，這點小病豈能是偷懶的理由？所以，二姐依然要忍著疼痛堅持下地幹農活。

結果，二姐行動的反常引起鄉親們的注意，在關心和詢問中，人家處於好心撩開二姐的衣服看了一下，吃驚之餘催促二姐趕緊回家休息。可是沒想到這一幕被小姑子看了，敏感的二姐知道大事不妙，迎接她的將是一場狂風暴雨！

這一幕自然傳到惡婆婆耳朵裡，老婆子大怒，反了你了，竟敢在外面敗壞我！二姐知道自己惹怒了婆婆，連忙解釋道歉！

挨罵已是家常便飯，可讓她最害怕的是丈夫的毒打！因為她深知，抓住了把柄的婆婆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果然不久後，惡婆子趁朱文彬回家之際，狠狠地告了兒媳一狀！二姐知道大禍臨頭，嚇得插上了自己屋裡的門栓。果然，丈夫得知自己的媳婦把母親氣壞，頓時怒不可遏！

然而，當他怒氣衝衝來到自己房間想為母親消氣時，那扇阻擋了他施暴的木門更是讓他火上澆油！他憤怒地用穿著皮鞋的大腳拼命的揣著那扇在二姐看來救命的木門，二姐嚇得渾身哆嗦，知道自己在劫難逃，知道再不開門等待自己的將是更為可怕的災難！

二姐無奈被迫打開門，急忙下跪請罪求饒，可是那也沒擋住踹在腰部膿包上有力的一腳！那一腳巨大的傷害讓她疼痛難忍，讓她心如死灰、也讓她心中僅存的一點點夫妻之情消失殆盡！她徹底悲觀絕望了！

可憐二姐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天大的痛楚除了和小妹說，不敢與父母吐露半分！

二姐雖然性格倔強，但明智賢德。她深知，離婚是不可能的，那樣會讓自己和娘家蒙羞。她也從不指望娘家替她申冤，因為她不忍心給年邁的父母、憨厚老實的兄長平靜的生活徒增禍端！既然如此何必讓父母擔憂牽掛？並反覆叮囑小妹要守口如瓶！

二姐的母親曾被兩面三刀的親家母裝出的假象所迷惑，總是對人誇獎親家母的和藹可親，認為自己女兒的命好，二姐從不分辨，只是一笑了之！

可憐的二姐只要有幸回到娘家，她就往炕上一躺，什麼也不幹。只有她的知心小妹知道，能歇會兒對於平時異常勞累的二姐來講是多大的奢望！

一次在娘家時，街上來了個賣西瓜的。二姐饞壞了，買了一個自己切開挖著吃，遭到自己母親好一頓數落，說她又饞又懶等等，倔強的二姐從不分辨、沉默不語。

當時沒有人知道，可憐的二姐已經病入膏肓了，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七七事變後，冀中平原烽火狼煙，幾年後抗日形勢更加嚴峻，日寇對華北戰場的掃蕩愈加瘋狂！為了安全起見朱文彬很少回家了，即使回來也是在深夜翻牆入院天不亮就離去！

這時的二姐拖著病體又為朱家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兒！可是作為母親，二姐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況都是很糟糕的，所以，她和二女兒的悲慘命運已經註定！

不久後二女兒短命夭折，這讓婚後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二姐更加悲傷絕望，看不到盡頭的屈辱和勞累更讓她極度悲觀厭世！暗無天日、令人窒息的煎熬讓她對死亡充滿了嚮往，因為這是一個苦苦掙扎的悲情女子唯一的解脫之路。

也許精神上的痛苦和極度悲觀的情緒，會破壞人的免疫系統，使人喪失抵禦一切疾病的能力！再加上長期勞累，得不到休息，身體再也撐不住了！

趙二姐病倒了，她拒絕了一切關心她的人看醫生的建議，無論多麼痛苦，也從發出半點呻吟！也從來不向任何人訴說自己的病痛！所以，沒人知道她究竟得了什麼病！

儘管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但是她沒有眼淚、沒有悲傷、更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臉上倒是時而流露出幾年來難得的微笑！因為她已經生無可戀，她有的只是欣慰和慶幸，因為在這個苦命而堅強的弱女子看來，天堂沒有欺壓、虐待和毒打，那是最好的解脫，那是令她多麼嚮往的地方！眼看就要如願以償，她哪能不笑呢？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二姐還這麼美麗年輕。可按現在的說法，二姐可能早就得了抑鬱症，越來越嚴重的精神和肉體的折磨早已使她無法承受！她沒有選擇自盡，而是默默地期待著早日脫離苦海，奔向那她嚮往已久的天堂，這位倔強女子的抉擇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

就在二姐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日子裡，那個狠心的惡婆婆竟然託媒人來家裡當著兒媳的面為兒子朱文彬說親！她這是嫌兒媳死得太慢，想早點氣死兒媳，因為這個黑心的惡婆子已經迫不及待了！真是毫無人性、天良喪盡！二姐曾向親人透露過內心憤怒地吶喊：「我能不恨嗎？」

惡婆子做的這些極為露骨的缺德事終於激起了兒子的反感，朱文彬毫不猶豫地以「我有老婆」拒絕了其母親的安排！

年僅25歲的趙二姐、受盡磨難的年輕母親，終於含恨離開了人世，留下了失去娘親剛剛六歲的女兒！

二姐的母親得知女兒離世的噩耗，悲痛欲絕！尤其後來得知女兒被虐待的真相後，對自己曾經數落女兒的做法自責愧疚、追悔莫及！

我們有時不理解，不管什麼年代，這種虐待兒媳至死的兇手就該得到嚴懲，憑什麼可以逍遙法外？受害者的親人們為什麼不找他們算帳？

也許道理上講的通，實際上往往行不通！處在當時那個年代大家對媳婦受氣都習以為常、司空見慣，就連現在趙家在世的親人提到此事都覺得不足為奇。這是民國婦女的悲劇，也是幾千年來中國婦女的悲哀！就是當今在家打老婆只要不出人命外人誰能管? 不管你多麼懂法，拿起多麼有力的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權益，也不會有人天天保護著弱女子吧?

二姐死後，惡婆子高興地張羅著為兒子續親，可朱文彬再次拒絕：我妻子剛走我無心再娶，怎麼也得過了百天再說！

很明顯，即使他愚孝，可妻子的離世已經在他心裡留下很深的創傷！也許他此刻已經看出母親的卑鄙，也許他對自己以往的行為追回莫及！

二姐的百天剛過，惡婆子迫不及待地逼迫兒子趕緊再娶！可這次朱文彬不再往後推，他徹底拒絕了母親：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以後永遠不要再提這事，我永遠也不會再娶，因為不管娶到多好的老婆，也會惹您生氣！

朱文彬啊朱文彬，你覺悟的太晚了！愚孝和大男子主義讓你充當了母親害死妻子的幫兇，毀了你的幸福家庭，如果你能明白的早一點，盡到一個丈夫保護妻子的責任，你會失去妻子嗎？

兒子的話讓惡婆子氣急敗壞，可又無計可施！

朱文彬的話很明顯：自己的妻子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女人；是母親雞蛋裡挑骨頭；自己心裡永遠只有妻子，已經裝不下任何別的女人！

他的話已經為含恨離去的妻子洗清了冤屈，也有力的回擊了他那個善於搬弄是非的狠毒母親，還有對溫柔賢惠的妻子深深的愧疚和懷念！只可惜九泉之下的妻子再也感受不到來自丈夫溫情。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如今這些已成往事，很少有人提及，我深知：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趙二姐所受苦難的細節，因為我的母親就是二姐的親親小妹！

自我懂事起，母親常常跟我念叨二姨所受的凌辱及對那個老妖婆的憎恨！看得出，親姐姐的悲慘遭遇在母親心底留下了深深的傷痕！我也深深地同情二姨的悲慘遭遇。可是真正觸痛我心靈的是長大以後梅梅表姐的一番話！

一次表姐來看望母親，談起往事時說道：「媽媽去世時我已經六歲了，有一些印象，那時記憶中的爸爸是威嚴和陌生的，所以我從來不敢和爸爸親近。後來爸爸都是夜裡回來，天不亮就走了！由於他回來時我還在睡覺，早晨醒來他就又走了，所以就很難見到爸爸！

清楚地記得在媽媽死後的一個深夜，爸爸回來了！

可是那天爸爸有點反常，他把正在睡覺的我喊醒了！他緊緊把我摟在懷裡，也不說話，但我感受到爸爸身體的微微顫抖，很明顯爸爸在流淚！我不敢講話，盡情享受著從來不曾享受過的父愛，因為對於失去母愛的我來說這是何等寶貴！

過了許久，爸爸突然低下頭，充滿慈愛地看著我問：「你想媽媽嗎？」因為怕爸爸傷心，我違心地答道：我才不想她呢！她走了，都不要我了，我幹嘛要想她？(六歲孩子的懂事讓人心碎)

爸爸再也沒說話，把我摟得更緊了，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在我的頭上和臉上！我萬萬沒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爸爸，那次走後，他就犧牲了！我剛剛得到了一點點父愛，可萬萬沒想到竟是最後一次！」表姐淚如雨下，我和媽媽也悲痛難忍！

(每次回憶這些淚水都止不住)

我的心靈被深深地震撼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在無人打擾的夜深人靜之時他才會把最真實的感情流露。

看得出，他非常懷念他的妻子，而且深知那是個美麗賢惠、受盡折磨、近乎於完美的妻子！他也非常心疼這個失去母愛、又隨時可能失去父愛的可憐的孩子！

殘酷的戰爭年代，人的生命沒有保障，也許他能清楚地預感到自己的女兒即將成為失去雙親孤兒時，無法割捨、悲痛欲絕！

在他的心底肯定也憎恨他那心腸歹毒的母親，如果不是她從中挑唆，他和妻子無疑是一對神仙眷侶、恩愛夫妻！自己的母親無疑就是葬送他幸福家庭的罪魁禍首！

可他又能對自己的母親怎樣？他內心的矛盾和痛苦又向誰訴？

也許對亡妻的思念和懺悔讓他苦不堪言，夢想與她在天堂化作一對雙宿雙飛的蝴蝶，或是變成一雙飛向東南方的孔雀，所以他才更加不俱死亡、英勇無畏、視死如歸！

也許他們的命運要比梁山伯與祝英臺、焦仲卿與劉蘭芝更加悲慘，因為前者無牽無掛，後者則牽腸掛肚！

表姐對自己母親的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只是父親臨終前的那一幕卻深深銘刻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我從小就非常喜歡當小學教師的表姐，深深同情她的悲苦命運！她渴望父愛和母愛，可母親的紅顏薄命，父親的英年早逝，讓她過早的失去了父母的溫情，過早的成熟懂事。儘管她童年的生活中還有奶奶、姑姑和小叔叔陪伴，可是，父母的關愛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我要把這個讓人痛徹心扉的故事向人們傾訴，讓人們知道，有個美麗賢惠勤勞能幹的標緻女子曾帶著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對美好愛情的追求來到過這個世界。可是心如蛇蠍的惡人、傳統觀念的束縛、封建禮教的枷鎖、愚孝的丈夫，無情地吞噬了她年輕的生命！她悄悄地來了，輕輕地走了，留下鮮為人知的悲傷故事，留給她的親人無盡的傷痛！

深知媽媽與二姐姐妹情深，二姨的悲慘遭遇是媽媽內心深處永遠也抹不去的隱痛！而我也時常想起我那個苦命而又堅強的親親二姨。也許她不曾知道她所經歷的一切在未曾謀面的晚輩心中也是一道不可觸及的痛！因此，懷念親人也會讓自己的心靈得到一絲慰藉！

我把此文獻給我那已經離去近八十年的親親二姨，希望紅顏薄命的您在天有靈能知曉，您的晚輩、您的親人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忘記您，她在懷念你的美麗、同情你的遭遇，感念你的理智、欽佩你的堅強!

願天下永遠不再有欺壓、凌辱；願天下婆媳都能和睦相處；願天下有情人白頭偕老、執手百年！

往事如煙，真情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