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魚吳翁
臨安市場上有個賣魚的吳翁,和兒子兒媳婦一起生活,晚年得一孫女。起名吳醜兒,非常喜愛。醜兒一周歲的時候,吳翁去世。淳熙二年三月,吳家兒媳在門口洗衣服,聽到有人喊她。抬頭看是吳翁,兒媳婦昏昏沉沉的,忘了公公已經死了九年。
吳翁問:「小乙呢?」回答說:「出市賣魚去了。」吳翁又說:「我如今在湖州第三閘旁邊賣魚,把你收拾魚的刀拿來。」婦人去拿了刀。吳翁又問醜兒在哪,兒媳婦指給他看。吳翁喊醜兒的名字,醜兒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吳翁也不見了。等把吳家子找回來,醜兒已經死了。就把她葬在德壽門外吳翁的墳旁。
三天後,吳家兒子想驗證下媳婦說的話,就去湖州北閘尋訪。進入茶館,向一個老婦打聽:「這有個吳翁嗎?」老婦說:「今天沒來。」又指著外邊涼棚下的大傘說:「那是他坐的地方,東西賣的很好。這老頭幾天前領回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求我給她梳洗來著。」又問吳翁的住址,老婦說不知道。吳氏子悵然返回,到了北門,城門已經關閉,到熟人鄭二家住下,說起來湖州的原因,不由淚下。鄭二說:「世間哪有這樣的事情?不要亂想,以免成狂。」遂留他住下。
第二天,吳氏子又去了茶館。不一會兒,看到吳翁帶著一頂帽子,領著醜兒出現。醜兒拿著一個三腳木架。他上前喊父親,吳翁不回答,拉著醜兒離去。
吳氏子跟在後面,他走的快些,吳翁就快些,他放緩腳步,吳翁也慢下來,總是隔著十多步遠。直到被一隊背草的士兵衝散,吳翁不知了去向。吳氏子又回到茶館,老婦說:「吳翁原來是你父親啊,他剛才來對我說,不願意見你,所以離開了。」
吳氏子回家後,想帶著妻子一起去湖州,如果再找到吳翁,一人在後邊追,一人在前邊堵。鄰居說:「放下牽掛吧,死人哪能賣東西?還是不要再去的好。」於是,吳家子暫時放下這件事。過了幾天,有個軍卒敲門說:「我們的軍營在龍山白塔旁,軍營前賣魚的吳翁託我順路捎信,讓捎去小女孩的青羅衫和紅鞋子。」吳家兒媳記得醜兒的確有這樣的衣服,很高興消息得到證實,就讓那軍卒等丈夫回來。軍卒說:「不行,我有公幹,不敢耽誤,你們自己把衣物送去吧。」
軍卒離開後,吳氏子回來。第二天夫妻二人一起去了龍山,正好碰到那個軍卒,求他帶著去找吳翁。他們一起去了張木匠家,張木匠指著一個小屋說:「吳翁就在這住,聽說今天進城給孫女取衣服去了。」再問相貌,的確是吳翁和醜兒。
吳氏夫婦進城尋找,碰到一個賣紙帽子的人,恰好認識,向他打聽。賣帽子的人說:「剛才來了一老翁,帶著一個小女孩,還給小女孩買了一個紙帽子,走了不一會兒。」吳氏夫婦按方向追趕,沒有找到,只好回家。鄰居勸他們把吳翁的屍體燒掉,以斷絕這種現象。清明節上墳的時候,吳氏子把兩口棺材都打開查看,裡面空空的,吳翁和醜兒的屍體都不見了。吳翁不再出現,這件事慢慢也沒人再提起了。
【原文】臨安中瓦市賣魚吳翁,與一子並婦同居,晚得孫女丑兒,愛之甚。適周晬,翁死。淳熙二年三月,婦在門洗衣,聞人呼聲,舉頭則翁也,死已九年矣。婦昏昏如醉,全不省記,與之語。翁問:「小乙何在?」曰:「出市賣魚矣。」翁曰:「我今在湖州市第三閘邊做經紀,將汝治魚刀來。」婦取與之。問醜兒所在,指示之。翁呼其名,隨僕不省,翁亦不見矣。急喚夫歸,醜兒已死。翁元葬壓德壽門外,遂舁女柩葬翁墓左。
吳生欲驗翁蹤跡,後三日,往北閘訪之,入茶肆,問一媼曰:「有吳翁否?」曰:「今日不來。」指涼棚下大紙傘曰:「是其坐處也,逐日極賣得。此老數日前卻抱得十歲一個女兒來,央我與他梳掠。」吳云:「其所居何處?望告我。我與有親,欲見之。」媼曰:「不曾詢他住址,但每日拂曉來,過午即去。」吳悵然而返。及北關,門已閉,乃往同行鄭二家,告之故,不覺淚下。鄭曰:「世間安有是理?汝且寬省,莫成狂痴。」留之宿。
明旦,復詣茶肆,少焉,望見翁,首戴一盔,左手攜醜兒。醜兒挾三腳木架來。吳趨出叫爺,翁不答,即攜女去。吳起逐之,行急則翁亦急,行緩則翁亦緩,常相隔十步許。值軍人負草來,隊伍塞途,遂相失。吳又還茶肆,肆媼云:「吳翁元來是汝爺,適怒告我,雲極怪汝,不喜相見,所以走去。」
吳還家與妻言,欲與偕往,幸得再遇,一守一逐,當可及。鄰裡止之曰:「汝只為一女故如此,安得死人能出賣物?宜一切割斷,勿復為念。」吳乃止。越連日,別有軍卒款門語其妻曰:「吾營寨在龍山白塔畔,寨前賣凍魚吳翁倩我來說,令索女孩兒衣服青羅衫紅絹中衣並紅鞋之屬。」妻記亡女實有之,喜其消息真實,挽卒少駐,俟夫歸。辭曰:「吾身隸兵籍,今日當請糧,不敢留汝家,自送往可也。」卒去而夫歸。
迨旦,夫婦詣龍山,逢昨卒,邀與訪翁,於所館張木匠家尋之。張指小室曰:「在此宿。今日恰北出,似聞欲入城取孫女衣服。」吳問其翁女狀貌,張言其狀,儼是,乃亟由赤山埠尾逐之。過淨慈寺,遇鬻紙盔者,適相熟,試問之,曰:「一老翁領一小女來,女要紙盔,僕與之,去未半裡。」吳亟奔逐望前,竟不見,拊膺而歸。鄰人相勞苦之,又勸焚其骨以絕妖妄。是時寒食,因上冢,啟瘞視之,唯存兩空棺,翁女之屍皆無矣。其後影響遂滅,或以為屍解雲。(林之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