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的鄉村 長篇小說連載 第一部上卷 楊新明著
01 這天,吃完中飯,覃桂蘭把碗筷收拾完後,就從廚房屋裡出來,這時突然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中山裝,帶著一頂單帽,推著一張嶄新的單車,帶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來到她家房子前的塔裡。
「你們是?」覃桂蘭咋見推著單車的中年男人像是到自己的家裡來的樣子,就試探性地問。
「親家母,不認識我了?」推著單車的中年男人見了覃桂蘭問話的神情,知道她一時沒有認出自己來,忙提醒她,「我是黃醫生呢。」
「哎呀,」覃桂蘭聽了中年男人提醒的話,再仔細地打量了一眼,然後像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般地驚嘆一聲,「原來是親家來了,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呢。」
「哎,親家母,」黃醫生歉意地笑笑說,「一直想來看看呢。只是事多人忙,身不由已而已。這不,現在不是到你家來了嗎?」
「好,來了就好。」覃桂蘭心裡高興,忙請黃醫生進屋,忽然想起跟在黃醫生身後的年輕人,問,「是你兒子吧?」
「是啊。兒子黃洋。」黃醫生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然後給他介紹覃桂蘭,「這是你芝蘭妹子的媽媽,覃阿姨呢。」
「覃阿姨。」黃洋靦腆的叫了覃桂蘭一聲。
「哎。」覃桂蘭再看了一眼黃洋答應,不由得感嘆說,「沒想到,多年不見,這孩子就長成了大人了呢。」
「是啊,」黃醫生也感嘆說,「孩子大了,但我們也老了呢。」
「大炮,」覃桂蘭把醫生一請進屋裡,就對正坐在火坑旁烤火的老公高一凡興奮地說,「你看誰來了?
「哎呀,原來是親家。」高一凡抬頭一看,見站到自己面前的人,竟是好多年都沒到自己家裡來過的黃醫生,忙高興地站起身表示歡迎,「真是稀客呢。快請坐烤火。」
「這次我們父子倆,是專門來看看親家一家子的呢。」黃醫生一邊坐,一邊解釋父子倆來的目的。
「好。」高一凡一邊給黃醫生裝煙,一邊回答說, 「這麼多年你都不到我家來了,我還以為你瞧不起我這個鄉巴佬呢。」
「你這是說的哪裡的話?親家。」黃醫生抬頭看了高一凡一眼嗔怪地說,「說老實說,好多次都想到你家裡來看看呢。只是醫院裡實在是太忙了,脫不開身呢。」
「也是。」高一凡表示理解地說,「我們兩人好多年沒有坐在一起喝酒了呢。這次來了,你就不要慌了,在我家裡安心地住幾天,我們兄弟倆一定要好好地喝幾杯呢。」
「好。」黃一聲笑著答應,「這次我們兄弟倆是要好好喝幾杯呢。」
02 和黃醫生寒暄了一會兒後,覃桂蘭就把高一凡叫出了廚房,小聲地和他商量著怎樣招待黃醫生父子倆的問題。
「黃醫生父子倆難得到家裡來一趟,」覃桂蘭看著高一凡問,「家裡現在還沒得什麼菜呢,你看怎麼招待他們父子倆好呢?」。
「是啊,」高一凡抓耳撓腮地想了一會說,「怎麼招待他們好呢?是不是把年豬提早殺了呢。」
「豬還在長,殺還有些日子呢。」覃桂蘭反對說,「況且就是提前殺了年豬,他父子倆一餐飯又能夠吃得了多少呢?」
「你真是頭髮長,見識短。」高一凡見老婆沒有認識到提早殺年豬的意義,就白了覃桂蘭一眼,「他們父子兩一餐能吃多少呢?不過就是表示一個熱情的意思呢。平時人家不到家裡沒,不斷的接人家到家裡來,等人家真到家裡來了後又不過如此。這個怎麼行呢?」
「你說得對,」覃桂蘭聽了老公責備的話醒悟過來,當即就表示贊同,「還是你考慮得周到,那就把年豬提前殺了吧。」
高一凡兩口子把怎麼招待黃醫生父子倆的事情商定下來後,當即就叫香蘭去把殺豬的張師傅請到家裡來殺豬。
「這怎麼行?」黃醫生知道後,忙起身勸阻說, 「我們是親家,到你家裡來了有什麼就吃什麼,還殺什麼豬呢。你要殺豬,我們父子倆現在就回去了。」
「年豬遲早是要殺的。」高一凡真誠地解釋說,「只不過是提前了些日子。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呢。好不?」
黃醫生見高一凡的話說得很誠懇而實在,只好任其殺豬,不再勸阻了。
高一凡和黃醫生能成為親家,兩口子對黃醫生父子倆的到來這麼熱情,說起來話就長了。
十多年前,芝蘭才五歲,因為還不到學齡,農村裡又沒有幼兒班,只好呆在家裡幫助父母帶比她還小兄弟家遠。
但一天下午,芝蘭病了,渾身疲累,竟不知不覺地昏睡在自家堂屋的門檻下。兄弟家遠年幼無知,以為二姐獨自睡了,不再理他,就坐在她的身旁不停地哭泣。直到傍晚高一凡兩口子從外面搞事回家後才發現。覃桂蘭忙一隻手抱起哭泣的家和,一隻手在芝蘭額頭上摸了一下,立刻就感覺到芝蘭的額頭像是一盆正在熊熊燃燒的炭火,心下不禁就有些慌了,忙把家和放下,再把芝蘭從地下抱起來,然後看著高一凡焦急地對他說,「大炮,二丫頭的額頭燒得像盆碳火呢。」
「是嗎?」高一凡聽了,忙走過去也用手在芝蘭的頭上試著摸了一下,真的如他老婆所說,心裡當即也非常著急起來。
「你在家裡照看兩個孩子,」高一凡吩咐老婆,「我到大隊去請醫生呢。」
「好,你快去吧。」覃桂蘭答應說。
高一凡出門去請醫生去了。這時,覃桂蘭把芝蘭放在床上,再用一塊毛巾打溼了把水擰乾,敷在芝蘭的額頭上,然後坐在旁邊守候著,看到芝蘭已燒得通紅的小臉蛋,心疼得直掉眼淚。
約莫個把小時後,覃桂蘭見到老公終於把村裡的赤腳醫生李方進請來了,心裡就放心了一些。
赤腳醫生李方進紀不大,不過二十出頭。高中畢業後回到隊裡務農,當大隊長的高一凡見他聰明好學,喜歡讀書,是棵好苗子,就把他送到縣裡舉辦的赤腳醫生培訓班去學習了幾個月,回來後就把他安排在大隊的衛生室做了赤腳醫生。
李方進來到高家後,就隨著高一凡走進芝蘭睡著的房間,當即放下藥箱,坐在床邊,先用手摸了一下芝蘭的額頭,再從藥箱裡拿出體溫計,甩了甩,放在芝蘭的腋窩裡測試體溫;又讓芝蘭張開嘴,用手電筒照著芝蘭的舌頭觀察了好一氣,再用聽診器在芝蘭的胸部上下移動著聽了一會。
「40度3,」等一會後,李方進把體溫計從芝蘭的腋窩裡取出,甩了甩,看了一下溫度,就吃驚地告訴高一凡兩口子,「燒得很厲害呢。」
「怎麼會燒到這麼厲害呢?」高一凡問。
「可能是受了風寒吧?」李方進不肯定回答。
李方進按照他的診斷結論,開始給芝蘭治療。先給芝蘭打了一支退燒的針,又在幾個小藥瓶裡,到出些藥丸來,要覃桂蘭倒來半碗溫開水,給芝蘭慢慢地餵著吃了。因為一時看不出療效,觀察一會後,就準備回家去明天早上再來。
臨走之時,李方進又用紙片包了幾粒藥丸,交給覃桂蘭。
「這些藥丸,等到十二點鐘左右後再給她服下。」李方進叮囑說。
李方進叮囑完,提起藥箱就要離開高家回家。但又很不放心,猶豫了一下後,又重新把藥箱放下。
「怎麼又不走了?」高一凡看著李方進問。
「我還是留下來再觀察一陣吧。」李方進回答。
等到快半夜時,李方進再次用手摸了摸芝蘭的額頭,感覺到燒好像是退了點兒,沒有先前燒得那麼厲害了。就用溫開水給芝蘭把先前留給覃桂蘭手裡的藥丸拿過來再給芝蘭服下。又等了片刻,就再次提起了藥箱,離開高家回家去休息。
李方進回到自己家裡時,已過半夜。因為時間太晚,且感覺到很勞累,連手臉都沒洗就躺在床上睡了,等到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因為擔心芝蘭的病情,忙起床簡單地擦了一把臉,又慌忙來到高家,再看芝蘭,發覺病情好像不僅沒有減輕,而且有加重的跡象:高燒還是在繼續,人幾近休克。李方進思索良久,不知何故,一時束手無策。
「大隊長,」這時李方進很擔憂地對高一凡說,「我雖然也是個醫生,但畢竟所學有限,閱歷短淺,醫術不高,給你家二丫頭治病,擔心誤事。我聽說隔壁縣裡人民醫院有個姓黃的醫生,正在他們轄區鄉下巡診。就住在與我村交界的福源村。你快去把他找到請來給你家女兒看病吧。」
高一凡聽了李方進說的話,知道李方進是為自己的女兒著想,當即就毫不猶豫地出門騎上自己的破單車趕到了福源村,東打聽西打聽,終於在一姓張的村民家裡,找到了正在給村民看病的黃醫生。
黃醫生年紀不大,不過三十來歲,畢業于衡陽醫學院,是隔壁縣人民醫院的主治醫生。當他聽了高一凡說的情況後,二話不說就提起藥箱,坐在高一凡所騎單車的後座駕上來到了高家。
黃醫生隨高一凡走進芝蘭躺著的房間,見已有醫生在給病人看病,就不解地看了看高一凡。
「我是大隊的赤腳醫生,叫李方進。」李方進見了,懂得同行相忌的道理,忙主動地以非常謙恭的口氣對黃醫生自我介紹說,「因為所學不多,閱歷尚淺,怕耽誤我們大隊長女兒的治療,知道老師你在福源村巡診,所以特意請大隊長去把您接來給他的女兒治病,我也可以乘此機會學習老師你的醫術。但願老師不要誤會才好呢。」
「哦。」黃醫生聽了恍然大悟,又見李方進話說謙恭有禮,心中疑義頓消,就很友善地對李方進笑了笑,然後放下藥箱,給芝蘭看起病來。
李方進和高一凡兩口子,站在黃醫生的身後,看著黃醫生給芝蘭看病。
「這丫頭得的可能是乙腦呢。」一番望聞問切之後,黃醫生側過頭對高一凡兩口子和李方進說出自己的診斷結論,「小小年紀,竟得了這個病,說起來還是大人平時照顧不善所致呢。」
「哎,」覃桂蘭聽了不由得嘆息一聲,「天天起早貪黑,要到隊裡去掙工分,哪裡有時間照管他們呢?老天爺讓她們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裡,給我們做兒女,真是作孽呢。」
「這怪不得你們。」黃醫生聽了,嘆了一口氣,對覃桂蘭的說法表示理解,然後緩和了一下語氣說,「生在農村,在現在的這個條件下,大人小孩都不容易呢。」
「沒有什麼大問題吧。」覃桂蘭聽了黃醫生說的話,心裡多了一絲安慰。但她很擔心女兒的病情,就焦急地問,「沒得什麼大的問題吧?」
「只要治療及時,用藥得當,」黃醫生想了想,寬慰覃桂蘭兩口子說,「是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的呢。」
聽黃醫生的回答,覃桂蘭心裡放心了不少,但想到先前黃醫生說的話,心裡還是愧疚而委屈,眼淚就止不住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
黃醫生先給芝蘭打了一針止燒的藥,就起身來到廚房椅子上坐下,伏在放在膝蓋上的藥箱上開好藥方,然後吩咐高一凡,「你現在就到鎮上藥店裡去,照單把藥抓回來來。我在你家裡等著,等給你女兒把藥煎服了,再回福源村去呢。」
高一凡拿過黃醫生開好的藥方,出門騎上自己的破單車,就匆匆到鎮上的藥店去抓藥,不到個把小時就把藥抓了回來。
黃醫生從高一凡手裡接過抓回來的藥包,在桌子上慢慢攤開,對各味中藥一一進行了鑑定,有的藥還放在嘴裡咬了咬,然後才把中藥倒進要覃桂蘭準備的一個土缽裡,加好水,放在爐子上,煎熬起來。煎了大概三四十分鐘,就把藥煎好了,然後再把熬好了湯藥倒在碗裡放在桌子上冷卻。
「有紅糖嗎?」等到湯藥冷卻得差不多了後,黃醫生抬頭問覃桂蘭。
「有呢。」覃桂蘭回答,接著就把紅糖罐子拿了過來,放到桌子上。黃醫生從裡面挖出一調羹,放在湯藥裡,攪拌均勻,然後端著走進芝蘭躺著的房間,把芝蘭扶起坐著,用調羹把湯藥舀了一調羹,放到自己的嘴邊吹了吹,餵給芝蘭吃。
「小姑娘,」黃醫生一邊喂,一邊哄著芝蘭,「伯伯給你餵藥了。吃了藥病就好了呢。啊。」
覃桂蘭兩口子見了黃醫生的舉動,聽了他哄女兒的話語,很感動,眼淚就從眼睛裡流了出來。
給芝蘭餵完了藥,時間已到中午。黃醫生要走,覃桂蘭忙留黃醫生吃了中飯再走,黃醫生看看手錶,猶豫了一下後就答應了。,然後就在廚房屋裡的椅子上坐下來。李方進陪著他聊天。
「煎中藥是有講究的。要看人煎藥。」黃醫生對李方進聊起了煎中藥體會,「給小孩子吃的藥,水不能過多,多了吃不完,浪費事小,藥的份量就不夠了;要注意把握火候,火力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要慢慢地熬;時間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長。只有這樣,藥份才能充分地熬出來。吃了後才能真正做到藥到病除。我擔心高大隊長兩口子不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才留在這幫他煎中藥。醫者乃父母之心,懸壺濟世救人急難,你雖然只是個赤腳醫生,但畢竟也是醫生,要懂得這些道理呢。」
「謝老師教誨。」李方進先前看到黃醫生親自煎藥,只是感覺到黃醫生做事的細緻和認真,現在聽了黃醫生說的這一番話後,就不由得感佩起黃醫生醫德的高尚了。忙站起來,懷著崇敬的心情,誠摯給黃醫生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謝意。
「你不用這麼客氣。」黃醫生見李方進如此謙恭,就誠懇地對他說。
就在黃醫生和李方進兩人閒聊不久,覃桂蘭就把中飯做好了。因為是臨時起意,沒有準備,桌子上除了幾個小菜外,就只有特意加炒的一盤雞蛋了。
「沒麼得菜,實在是對不住呢。」覃桂蘭一邊請兩個醫生上桌吃飯,一邊歉意地對他們說。
「已經很好了,」黃醫生邊吃邊說,「能吃飽飯就行了呢。」
吃完中飯,黃醫生背起藥箱就回福源村去。
高一凡要用單車送他,被他謝絕了。
「我明天上午再來吧。」臨別之時,黃醫生叮囑高一凡兩口子,「好生侍候,按時餵藥,增加營養,放心,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讓黃醫生費心了。」高一凡兩口子站在一起誠懇地向黃醫生表示謝意。
幾天後,在黃醫生的精心調治下,芝蘭的病就完全好了。她又能帶著她的弟弟家和,快樂地到處玩耍。高一凡兩口子見了心裡非常高興。
黃醫生治好了芝蘭的病,算是救了芝蘭的命,高一凡兩口子對他非常地感激。等了些日子,就買了些酒肉,專程請黃醫生到家裡來作客。
黃醫生見高一凡很誠懇,沒有推辭就答應了。
高家也很感謝李方進,雖然他沒能治好芝蘭的病,但黃醫生是他推薦的,要不是他曉得黃醫生在福源村巡診的消息,高一凡就不會把黃醫生請到家裡來給芝蘭治病。那樣,芝蘭的病能不能被迅速治好,就很難說了。因此高一凡也要藉此機會請李方進來家裡作陪,算是對他表示謝意。
「這次我家二丫頭得了病,蒙兩位醫生精心治療,總保住了一條小命。」高一凡端起酒杯,站起身,看了看兩位醫生開口說,「今天約備薄酒,特意請黃醫生到家來喝一杯,請方進作陪,表達我們全家人對兩位醫生誠摯的謝意。」
高一凡說完這番話,就和黃醫生李方進兩人先後碰了碰杯,仰起頭就和兩位醫生幾乎是同時把第一杯酒喝乾了吃菜。
「黃醫生醫術高明,醫德高尚,可以說是我二丫頭的救命恩人呢,大恩不言謝。」等了一會兒,高一凡端起酒杯站起身,看著黃醫生,誠心誠意地給黃醫生敬酒,「我只能代表我們全家人單獨地給黃醫生敬一杯酒。」
「太客氣了。」黃醫生見高一凡起身敬酒,一幅鄭重其事的樣子,忙端著酒杯站起身,謙虛地回答說,「治病救人,是我等做醫生的本分。高大隊長如此盛情,黃某受之有愧呢。」
「沒愧,沒愧。」高一凡回應,和黃醫生碰了碰杯,仰起脖子,就同時和黃醫生把酒杯裡的酒幹了。
「年輕人胸懷寬廣,薦醫有功,」吃了一點菜後,高一凡端起酒杯對李方進說,「理應單獨敬你一杯呢。」
「大隊長提拔我當了大隊的赤腳醫生,」李方進受寵若驚,忙站起身,看著高一凡回應說,「但我的醫術不精,辜負了大隊長的希望,大隊長給我敬酒實不敢當啊。」
「來日方長,只要肯努力,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醫生的。」高一凡勉勵李方進,然後就坐在椅子上和李方進碰了杯,與他同時把酒幹了。
敬完了頭三杯酒,高一凡兩口子開始殷勤地勸黃醫生和李方進兩人吃菜了。覃桂蘭從鍋子裡,用筷子把雞頭夾起,奉給黃醫生。黃醫生懂得農村裡的風俗,知道這是對他的尊重,便嘴裡說著「不敢當」的客氣話,用碗把雞頭接了過來。
等到黃醫生把雞頭吃完後,李方進就端著酒杯站起身,非常恭敬地對黃醫生請求說,「學生也想趁此機會,單獨給老師敬一杯酒呢。」
「 你為何要給我敬酒呢?」黃醫生聽了李方進要敬酒的話,並沒有立即端酒杯,而是側身看了看李方進,似乎是有意要考考他。
「看了老師給高大隊長女兒治病的過程,學生對老師的醫術和醫德深為敬佩。因此想給老師敬一杯酒表達我的敬意呢。」
「醫術和醫德不敢說,」黃醫生聽了心裡很高興,但嘴上說出來的話卻很謙虛,「那我就接受你敬的這一杯酒吧。」
黃醫生說完就很痛快地端起酒杯和李方進碰了一下杯,把酒喝了。
「我還想給老師敬一杯酒呢。」李方進見黃醫生喝了他敬的第一杯酒,心裡高興,忙幫黃醫生和自己把酒杯倒滿,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為什麼還要再敬一杯呢?」黃醫生問。
「我想拜你為師呢。」李方進誠懇而真摯地回答。
「我從不收徒。」黃醫生聽了李方進的要求,當即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杯酒就免了吧。」
李方進見黃醫生把話說得很乾脆,毫無沒有迴旋的餘地,頗為尷尬,端著酒杯的手只好停在空中,眼睛求救似的看了看高一凡。
高一凡知道李方進看他的意思,有心助他一臂之力,當即就在黃醫生面前誇獎他:「這孩子聰明勤奮,為人誠實,黃醫生要是肯提攜一下,收他為徒,將來有所成也說不定呢。」
黃醫生了聽高一凡說情的話,抬頭對李方進看了看,但還是沒有端酒杯,更沒有表態。
「我剛才說的這還都是小事,」高一凡見黃醫生雖然沒端酒杯,但似有所觸動,接著再說,「關鍵是現在我們農村貧困,缺醫少藥,黃醫生提攜他,他的醫術就一定會得到提高,這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呢。黃醫生還是答應他的要求吧。」
「哎。」黃醫生嘆息一聲,只好無奈地表態,「本來我是從來不收徒的,因為自己的醫術有限,怕誤人子弟。但高大隊長剛才所說的這一番話,卻讓我動容。看來我不接受你這杯敬酒都不行了啊。」
李方進見黃醫生終於答應了他的要求,不覺大喜過望,當即就與黃醫生碰了杯,說了句,「謝謝師傅了」,搶先把杯裡的酒幹了。然後看著黃醫生慢慢地把杯子裡的酒喝了。
大家幾個喝酒的人,靜靜地吃了一會兒菜。
「高大隊長,我也有個不時之請呢。」這時,黃醫生把筷子擱在飯碗上,眼睛看著高一凡兩口子,提出了自己要求,「就是不知道你們兩口子能不能夠答應呢。」
「黃醫生是我們家二丫頭的救命恩人,」高一凡聽了,抬頭看著黃醫生當即表態說,「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吧。只要我們兩口子能夠做得到的,我們一定會答應你的呢。」
「我家雖有兒子,但卻沒有女兒,」黃醫生遺憾地說,然後提出要求,「我見芝蘭小小年紀,聰明活潑,惹人憐愛,想讓她給我當乾女兒呢,這個要求想必你們兩口子是能夠答應我的吧?」
「原來是這個要求啊。」高一凡與老婆聽了相視一笑,「我們夫妻本有這個意思,只是我們是農村人,家裡窮,怕有高攀之嫌呢,所以一直不敢說出口。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這真是我們家二丫頭前世修來的福氣,我們哪有不答應之理?
「既然你們兩口子答應了我的請求,」黃醫生聽了不禁心花怒放,再看高一凡兩口子的眼神都閃閃發亮,就提議說,「那我們就一起把這杯酒幹了吧?」
「幹。」高一凡兩口子當即站起身來,和黃醫生把酒杯碰了碰,就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二丫頭,」這時,覃桂蘭用手撫摸著正埋頭在桌子上吃飯的芝蘭的腦袋,問,「黃伯伯要你做他的乾女兒,你願意嗎?」
「願意。」芝蘭聽了母親問的話,對黃醫生看了看,又對自己的父親看了看,就稚氣十足地回答,然後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補充一句,「我喜歡黃伯伯呢。」
「既然你喜歡黃伯伯,」覃桂蘭再問,「你是願意叫他乾爹呢還是繼續叫他黃伯伯呢?」
「我喜歡繼續叫他黃伯伯。」芝蘭似乎懂得乾爹是什麼意思,就咬著齒唇,扭捏著身子,看著母親,似乎是在徵求自己的母親的意見。
「你既然喜歡叫黃伯伯,」覃桂蘭對黃醫生看了看回答,「那你就繼續叫他黃伯伯吧。」
「好。」芝蘭就看著黃醫生,稚氣而脆聲地這麼叫了一聲,「黃伯伯。」
黃醫生聽到了芝蘭叫他黃伯伯的聲音,神情就顯得很激動,當即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摸出幾張十元的鈔票,要送給芝蘭。
「你這是幹什麼呢?」高一凡見了,忙勸阻。
「結親如結義,」黃醫生解釋說,「既然芝蘭成了我的乾女兒,豈有不給乾女兒送個小禮之理?這點錢給芝蘭買點什麼吧。啊。」
高一凡兩口子見黃醫生的話說得很誠懇,也就不再勸阻。芝蘭見父母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把錢接在了自己的手裡。
「今天這餐飯呢,可謂喜慶至極。」高一凡幫黃醫生和李方進兩人把酒杯倒滿後,舉起自己的酒杯看著他們兩位說,「黃醫生收了一個徒弟,又認了一個乾女兒;我們兩口子得了一個乾親家,李醫生拜了個老師,真可謂三喜臨門呢,實在值得大賀特賀,我們理應共同為此幹一杯呢。」
「確實應該。」黃醫生和李方進兩人異口同聲地表示贊同。接著三個人幾乎同時就把酒杯端起,在碰杯的脆響聲中,一齊豪放地把酒幹了。
當天,黃醫生在高一凡家,與高一凡李方進等人,酣暢淋漓地喝酒吃菜,喝得酩酊大醉。
自此高一凡兩口子與黃醫生就成了乾親家。
芝蘭知道自己的乾爹黃伯伯到自己家裡來了的消息後,心裡非常高興,當即就向黃校長請了假,提早放了學回到了家裡。
「黃伯伯。」芝蘭一走進自家家的火坑屋裡,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正陪著乾爹黃醫生在火坑旁烤火,喝茶,閒談,當即就很親熱地叫了一聲。
「是芝蘭吧?」黃醫生猛然聽到一個女孩叫他的聲音,便扭頭見到一個笑容燦爛,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知道是自己的乾女兒芝蘭,就開玩笑說,「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些年不見,就出落成了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呢。」
芝蘭聽了乾爹黃醫生的誇獎,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就騰地現出了一片紅暈。她拖了一把椅子,正準備坐下來陪乾爹說話,忽然發現在乾爹的旁邊,還坐著一個年輕人,芝蘭愣怔了一下,隨即就認出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她乾爹的兒子,她的乾哥哥黃洋。
「哦,原來黃洋哥也來了啊。」芝蘭頗不好意思地笑說。
「是啊,芝蘭妹妹。」黃洋笑著回答,「你沒想到我也來了吧?」
「是的。」芝蘭如實回答,「剛才只顧著和乾爹說話了,沒想到黃洋哥也來了呢。」
黃洋聽了,看著芝蘭微笑,沒有作聲。
「不知黃洋哥現在做什麼工作呢。」芝蘭在椅子上坐下後看著黃洋問。
「大學沒考起,」黃洋不好意思地告訴芝蘭說,「只好在村小教書呢。」
「哦。」芝蘭聽了好笑,「沒想到我們倆的經歷倒是完全相同呢。」
「芝蘭妹妹現在也在村小教書?」黃洋聽了不禁有點興奮,看著芝蘭笑問。
「是的。」芝蘭肯定地回答,「已教了差不多大半年了。不知黃洋哥教了好久呢。」
「我已經教了兩三年了呢。」黃洋回答。
「哦,」芝蘭恭維說,「這麼說你已經是老革命了,我還是新兵呢。」
「什麼老革命,」黃洋不肖地回答,然後恭維芝蘭說,「芝蘭妹子聰明,雖然只教大半年時間,但可能比我教兩三年的時間都要好呢。」
「那裡,黃洋哥謙虛了。」芝蘭回答,然後紅著臉告訴黃洋說,「因為我教得不好,所以聯校安排我明年上半年到區師訓班去進修呢。」
芝蘭說的這句話有點正話反說的味道。但語氣裡還是讓黃洋感覺到了流露出來的那不易察覺的一絲自豪。
「這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是教得不好的去進修,而是有培養前途的老師才有機會去進修呢。」黃洋說,「我現在都教了兩三年了,聯校的領導幾次說要送我去進修,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兌現呢。」
一時,芝蘭和黃洋,這兩個好多年都不曾見面的幹兄妹,一時竟沒了顧忌,在火坑旁當著各自父親的面,聊著各自工作上的事,越聊越投機。
「到底是年輕人,又是同行,共同的語言就是多呢。」黃醫生感嘆說,然後就看了看高一凡笑說,「不像我們兩個老頭子,坐在這裡,好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呢。啊。」
「是的。」高一凡聽了附和。
黃洋聽出了他的父親說這話的意思,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喧賓奪主,當即就不再多說什麼了。芝蘭似乎感覺到了這一點,也就不再和黃洋多說什麼了。火坑屋裡,氣氛一是變得有點沉寂。
「大炮,飯熟了呢。」就在這時,覃桂蘭從廚房裡走了進來,告訴老公高一凡說,「可以請親家父子去吃飯了呢。」
「好。」高一凡聽了答應一聲,當即就站起身,對親家父子說,「我們去吃飯吧?」
黃醫生父子聽了,站起身,隨高一凡到廚房屋裡去吃飯。
芝蘭對乾爹黃醫生在好多年都不到自己家裡來後,現在卻突然帶著自己的兒子到家裡來感到有些蹊蹺,所以等到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飯,把她的乾爹父子送走後,就想把這個蹊蹺解開。
「媽,黃伯伯父子突然到家裡來,沒有什麼事吧?」芝蘭這樣問她的母親。
「沒說有什麼事呢。」覃桂蘭想想回答,「可能就是隨便來看看吧?」
「好多年了,接不來,請不來,」芝蘭聽了有點不信,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到我們家裡來了呢?」
少女的心是敏感的。芝蘭之所以這樣問她的母親,是因為她總覺得,自己的這個乾爹和那個臉上長滿了疙瘩的乾哥黃洋,這次到她的家裡,似乎是專門衝著她來的,雖然他們並沒有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