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於湖北襄陽農村的育兒嫂範雨素,初中畢業,草草結婚,生了兩個女兒。因不忍丈夫酗酒打人,她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丈夫,在北京邊打工,邊寫下了十萬字的自傳體網絡小說,出版了《我是範雨素》。
範雨素不動聲色、舉重若輕地書寫著苦難:「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命運把我裝訂得極為拙劣。」
而美國女傭史蒂芬妮·蘭德(Stephanie Land)幾乎經歷了和範雨素一樣的磨難。她像是打不死的小強,在生活的重壓下,努力踐行著自己的英雄主義:作為華盛頓州一名單身媽媽,一名整天清理馬桶與廚房的女清潔工,用驚人的毅力完成了「創意寫作網絡課程」,最終獲得獎學金,走入了心儀的蒙大拿大學。
她把自己的經歷寫了下來——《女傭的故事——我只想讓我女兒有個家》(下文簡稱《女傭的故事》)。《紐約時報》與《紐約時報書評》對這本書作了大力的宣傳報導。
蘭德活成了傳奇。
史蒂芬妮·蘭德從小就有成為作家的夢想。
27歲那年,邊打工邊讀書的她認識了傑米。不久,她拿到了蒙大拿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同時也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肚子裡的生命,她放棄求學選擇生下孩子。人生的命運就此徹底改寫。由於不能忍受傑米的家暴,蘭德選擇了當單身母親。
沒有收入來源的她,靠領社會救濟券住收容所拉扯著孩子。為了改善女兒的生活,她成為專業清潔公司的員工。每天6到8小時的汗水和淚水,從整理、吸塵到擦洗,飽受病痛折磨的她仍然入不敷出,在貧困線下苦苦掙扎。
她經歷著外人完全無法想像的磨難。
史蒂芬妮·蘭德的父母離異。
母親為了自己想要的快樂,跟一個年輕的英國人走了。在蘭德身上僅剩下10美金,帶著一歲多的女兒搬離收容所的時候,蘭德的母親帶著男友前來「幫忙」。說是幫忙,其實穿著光鮮的他們什麼也沒有幹,就在屋子裡指手畫腳一陣,然後讓蘭德把最後的10美金支付當天的午餐費。
蘭德的父親找了個有三個孩子的女人再婚。由於經濟衰退,父親幾近失業。蘭德在找到收容所之前,帶著幾個月大的女兒米婭來父親處求助。她努力做家務,仍不能彌補給父親帶來的煩惱。兩個星期後,她被父親趕出了家門,住進了破舊的拖車裡。
在我們身邊,很多父母是願意幫著帶孫子孫女的。蘭德只能獨自帶著米婭,父母誰也不願意搭一把手。哪怕米婭發高燒,蘭德又不得不因為支付汽油費為了下頓麵包去客戶家做清潔工的時候,她的父母也不曾出現。因為身體極端疲憊,蘭德帶著三歲的米婭在高速公路出了車禍,險些被撞死,父母也不曾給她半點人世間的溫暖。
這樣冷血的家庭關係令人心寒。幸好蘭德是溫暖的,她發誓要好好地愛女兒。
史蒂芬妮·蘭德每天從這家客戶跑到那家客戶做衛生。
清潔公司與客戶對衛生的要求十分嚴格。
我需要用一種特定的方式打掃房屋,動作與時長要和在我之前的清潔工保持一致,不能讓人覺察出是換了個人在做。我必須勤奮努力,擦亮眼睛。廚房的水槽要擦洗得光潔一新,要把枕頭拍松,每次都要把衛生紙折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小三角。
淋浴間裡覆蓋著毛髮,洗髮水散亂地堆著,還有一團團鼻涕樣的東西。至於衛生間,地上往往留著發黃的尿漬。
蘭德不得不忍住「噁心嘔吐」,跪在地上手腳並用,用硬毛刷,清潔海綿、浮石將肉眼看得到的汙垢清洗。再用清潔劑將玻璃門全方位擦洗,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最後,用醋水衝洗,用一塊抹布抹乾,檢查出漏掉的角落,再擦洗一遍,直到擦得乾乾淨淨,再去清潔淋浴間的剩餘部分。
清潔公司提供的清潔用品是有限的,他們會通過天然產品來降低成本,指望清潔工靠著賣力氣讓東西變得乾淨。由於長時間的大量勞作,蘭德的身體患上了各種病。
她的指尖快裂開了,身上泛著一股來自氨水、漂白劑,還有吸地毯前要噴撒的粉狀物等怪味兒。
冬天,潮溼的水汽充斥著她的肺,做了幾個星期後,她得了嚴重的支氣管炎。
我的脊椎神經受損,慣用的右手因此連海綿和刷子都握不緊。清潔工作需要我不得不將自己的右手攥成拳頭,將海綿放置在手和牆壁之間,然後用指節拼命往下按。為了不讓手受傷,我會夾緊自己的手肘,將整個上半身的重量都施加到右手,去擦洗肥皂沫和汙垢。每當完成一天6小時的清潔回到家裡後,我連餐盤都捧不住,食品袋也拎不動了。
不但工作辛勞,作為「女傭」身份,她還備受歧視。工作被「監視」,被人不當作人看,是常有的事。蘭德咬牙堅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她將衛生間擦得亮晶晶的,儘量做到客戶無可挑剔。以至於很多客戶對她的工作大加讚揚,客戶亨利稱讚她是「最勤奮的勞動者」。
傑米作為米婭的父親,不但沒有履行好父親的義務和責任,還只會給蘭德和米婭的生活添亂。
為了在外人心目中樹立一個「好父親」形象,每次傑米接米婭過去,不顧天氣寒冷帶著米婭參加各種社交。讓孩子疲憊、生病;為了自己玩樂,他還曾將米婭獨自留在船上;在女兒和蘭德之間,傑米不斷挑撥離間,在女兒面前說蘭德的壞話……
但為了不支付撫養費,想讓蘭德出撫養費給他,他竟聘請律師,故意爭奪米婭的撫養權。
在蘭德已經拿到蒙大拿大學的獎學金和錄取通知書,並租下房子的時候,傑米威脅女兒不要選擇和蘭德在一起。
這樣自私自利的孩子父親,蘭德與他的每一次溝通都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雖然蘭德申請了美國佩爾助學金、SNAP、WIC、醫療補助計劃、託兒補助等七項政府補助才得以活下來,但每次拿著救濟券去消費,總會被服務員或者其他消費者歧視。
就連救濟券買東西也是有限制的。比如規定了哪些牛奶是不能消費的,買的麵包價格稍微高一點,別人就會給她白眼。給孩子買個廉價小玩具,也得趁超市人少的時候去,像做賊一樣去交易。
雖然享有醫療補助計劃,可她和孩子還是看不起病。米婭生病的時候,她們備受醫護人員的粗魯對待。
政府提供的廉價過渡所經常被檢查。她們不能在房間裡發出聲音,必須在10點以前睡覺,房間必須隨時保持整潔,不允許喝酒(啤酒也不可以)……一旦被查出了問題,將隨時被驅趕。
那裡的人們普遍生活得痛苦壓抑。蘭德親眼看到一個母親服用了大量安眠藥,她這樣描述她的臨時過渡所:
我令米婭陷入了一個貧困的世界,被那些身世悲慘、走投無路的人所包圍。這些人裡,有的在監獄或戒毒所待得太久,以至於無家可歸,有的因厄運纏身而憤怒暴躁,還有一些則飽受精神疾病的折磨……
「為母則剛」,蘭德因此發奮努力,她心裡一直有個堅定的聲音:要給女兒一個「家」。
史蒂芬妮·蘭德儘管遭受著各種困境,但她從未放棄逐夢。
每天勞作辛苦,回到家幾乎直不起腰來,可她仍在逼仄、冰冷的廚房裡打開電腦,開始「創意寫作網絡課程」的學習,一絲不苟地完成各項作業。
在客戶家短暫的喘氣的當兒,她也會看看書。
儘管主顧們儘可能地避免與她打交道,她卻像一個遊魂一般,通過房子裡的細節,思索他們的生活、思考他們的愛與哀愁。比如,她通過打掃一對分居夫妻之家,和一個愛妻去世的悲傷男子之家,她感嘆:
分居之家和悲傷之家似乎叫囂著兩個截然相反的人生教訓,卻也都詮釋了無論在什麼狀況下,到頭來我們都是孑然一身:分居之家的丈夫在妻子上夜班或者在隔壁看言情小說的時候自慰。那個鰥夫,也是獨自一人。
對我來說,形單影隻開始變得不那麼痛苦了。
磨難成為了財富,她寫下了《女傭的故事》這本書。她由一個清潔工一躍成為了一名作家。
有人說,命運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人在世間所受的痛苦總數是一定的,在這個方面受的痛苦多,一定在別的方面可以得到補償。
蘭德前半生受到了命運的痛擊,但她對生活的感悟如此透徹,她從來沒有喪失愛和追求幸福的能力。
她努力改善自己的處境。她清醒地認識到:
我需要的不僅僅是祈禱。那年夏天,我咬緊牙關,我認定,那個可以改善我們處境的人就是我自己,不是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家庭,那個人只能是我自己。我要停止妄想有個人會來愛我。我要靠自己,埋下頭,在生活帶來的苦難中艱難前行。
正是靠自己埋下頭,朝著英雄夢心無旁騖地艱難前行,蘭德最終還清了債務,不再靠救濟券生活。她成了蒙大拿大學的學生。通過讀書,她必將再次改寫命運,也必定可以給女兒一個溫暖的家。
蒙大拿大學
前段時間,有個遠方的筆友深陷困境。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她想離婚卻又害怕未來的孤獨;她的同事騙了她的錢讓她一夜致貧,她想打工掙錢卻又覺得前方一片迷茫……
她痛哭流涕,留言問我該怎麼辦?
我很心疼這位筆友。但能怎麼辦呢?我只想說: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任何時候,生活的海都只有靠自己自渡。
唯有靠自己,唯有埋頭努力,我們才可以成為自己的救世主。當自己活成了一束光,就可以照亮前行的路。
願那些正經歷著痛苦,經歷著至暗至黑的人們都能從《女傭的故事》,從史蒂芬妮·蘭德的身上汲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