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8日，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
我剛到公司上班，就接到大莫打來的電話：「知道嗎？老闆被抓了，判刑13年半。就我們以前打工的那家公司！」
我吃驚不小，下意識打開電腦搜索界面，一條大新聞標題赫然在目：
27年股票諮詢公司「薦股」詐騙近2.3億，新X德實控人獲刑13年半
我百感交集。一時間，那段已經遠去的日子，那些打工的點點滴滴，潮水般地湧上心頭。
那年畢業，見識了大都市繁華的我，再也不習慣家鄉的落後。
同班的同學們也個個摩拳擦掌，都想留在大都市，視回家為沒出息的逃避。因此，我拒絕了家裡為我找好的工作，決心自己闖出一番事業。
隻身闖天涯，看起來，真有那麼幾分豪情萬丈的意味。但很快，現實給了我一頓毒打。
沒有過硬的學歷，沒有絲毫社會經歷，我唯一做的，只能每天躲在宿舍電腦前網上海投簡歷。
投出去的簡歷絕大部分石沉大海。偶爾有叫去面試的，都是一句「回去等消息」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沒辦法，學校牌子一般，又沒有什麼突出的成績，連長相都普普通通的我，混在人群中著實不起眼。
每次爸媽打來電話問到工作怎麼樣，我都支支吾吾，環顧左右而言他，工作找不到，回去又實在拉不下面子。
終於，在我投出的成百上千份簡歷中，有一家公司給我打來了面試電話，去了才知道是當業務員，而且底薪極低，但那時臨近畢業，很快被學校清退出宿舍的我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就這樣，我開始了社畜生涯。白天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我，晚上只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低矮的便宜出租屋。
就這樣，我還要忍受著客戶每天的拒絕、謾罵，兩個月過去了，我還出不了一張單，只能每月拿900元底薪。如果三個月再不出單，將會被公司炒掉。
那天，我好不容易約了個客戶，興衝衝地坐了2個多小時的車趕過去，結果被放了鴿子，客戶臨時告訴我第二天才有空。
加上公司的「掃樓」任務（對整棟寫字樓的所有潛在客戶進行地毯式拜訪），完成後已經是晚上10點了，回去已經太晚，但更捨不得住酒店。
思前想後我去了旁邊免費的公園，因為明天還要跑業務，怕弄髒唯一的西服，我拿塑膠袋包著西服和手機當枕頭，自己穿著單衣睡在紙皮上湊合了一晚。
所幸的是，這張單籤成了。我激動得無以言表，站在公司所在的摩天大廈旁，我人生第一次熱淚盈眶。
發了工資，手頭有了些餘錢。雖然不多，但我異常興奮，畢竟是我人生賺到的第一筆錢啊！
但錢拿在手裡總是貶值的，如何增值？
我和合租的大莫商量。大莫是我的師兄，也是我的「老大」。我們合計後決定炒股，當我們把賺到的錢興奮地投入股市，卻遭遇了寒冬，錢一下子深套在股市裡。
我們一下子斷了生活來源，連飯也吃不起。
剛巧那時出現了某地香蕉農藥中毒事件，香蕉立即滯銷，賣得賊便宜。我們如獲至寶批發了兩大箱，管他中不中毒，連續兩個月天天只吃香蕉，吃到拉屎都是香蕉味。
樓下有個工地，工地快餐的菜一看就是地溝油炒的，以往不敢吃，現在只感覺恨不得喉嚨裡伸出手來。
沒錢，壓力巨大。我和大莫找到的排遣壓力方式就是每天晚上跑到陽臺上大聲唱歌。有鄰居抗議，我們就唱得更加大聲，直至聲嘶力竭，仿佛心中的壓力能通過歌聲抒發出少許。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為了省錢，我們租的是農民房，沒有床，一塊只剩海綿的床墊、一張不厚的被子就是全部家當。
冬天，我和大莫只有一張被子，實在太冷，兩個大男人晚上就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很多次，大莫起夜小便都要先把我拍醒，因為我實在把大莫抱得太緊了。
後來，實在冷得受不了，我和大莫商量再找一個人合租，既可以省房租，又可以三個人繼續擠著取暖，畢竟取暖這事人多力量大，況且三人兩張被子比兩人一張被子看起來強多了。
於是有了新租客阿里。阿里是內蒙古人，一來到我們的房子，就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濃濃的「男人味」。
一問，他在內蒙古竟然半月洗一次澡，而且從不習慣經常洗澡。在南方潮溼的天氣，半個月洗一次澡，從來不洗被子，氣味可想而知。
大莫強裝笑臉，熱情地打開阿里隨行的行李袋準備幫忙收拾，竟發現行李袋裡除了衣服，還跑出了幾隻蟑螂。
我和大莫勉強和阿里擠了一晚，第二天實在忍受不下去，就輪番苦口婆心地勸阿里入鄉隨俗勤洗澡。誰知阿里稱實在不習慣經常洗澡，平日照樣我行我素，讓我和大莫相當崩潰。
就在我們即將對此事絕望的時候，那天一開門就聽到阿里興奮的聲音：「我找到辦法啦，以後再也不臭啦！」
我和大莫以為阿里終於肯洗澡了，一臉歡喜，結果一進房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嗆得直打噴嚏。「哇！你這什麼味道？」
「這是我剛地攤買的香水，我床鋪、行李、被子，都已經裡裡外外噴了一遍，怎麼樣，很香吧？」阿里手舞足蹈，我和大莫面面相覷。
後來，我們實在受不了，只能把阿里趕到大廳裡睡去了。說是大廳，事實上只是個過道，阿里睡的地鋪，正對著廁所。不過阿里似乎並不介意，呼嚕打得山響。
那晚，一起睡覺的大莫突然感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啊！」我叫道：「怎麼只是一日難？應該是在家千日好，出門千日難！」
不過大莫還是有辦法，不久，他就「鹹魚翻身」了。
已經吃了兩個月香蕉，好不容易再見到菜和肉的我，在大莫請客的小飯館裡狼吞虎咽。大莫告訴我，他進了一家證券投資公司，提成很高。「在那裡，月薪最高的員工工資有十幾萬。」
十幾萬！這個數字深深刺激了我。我央求大莫也帶我進公司，大莫打電話請示領導後，約定三天後我到公司面試。
我精心準備了兩天，做了一份自認為最滿意的簡歷。面試前一天，我緊張得一夜沒睡，不斷練習面試中可能出現的問題。
第二天，我跟在大莫後面到公司面試。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座大廈裡，包了整一層，裡面有上千平方。進去大廳有一百多人在忙碌，不停地在打電話，辦公室人聲沸騰，比菜市場還大聲點。
但同事們打電話的表情和姿勢遠遠超越了菜市場——有穿拖鞋的，有站在椅子上的，拍桌子拍凳子，簡直跟電影中的賭場差不多。
還有一個人一腳踩在桌子上，拿著電話大嚷，「早告訴你不要自己買股票，現在虧了又找我，如果你再不聽老師的，你還不如不做股票算了！」，隱約中傳來理財老師教訓客戶的聲音，突然感覺這些理財分析師很牛X。
穿過人群來到經理辦公室。經理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跟我想像中差距很大。
他簡單問了幾句，就說:「像我們這種有實力的公司，本來是要求專業對口、本科以上學歷才能進來的，因為公司是幫客戶管錢的，對金融專業性審核比較嚴格。但既然你是莫經理介紹的，那咱們自己人就好說多了，你明天就來培訓就行了。」
聽了這話，我感覺到如果沒有大莫介紹，我可能永遠也進不去這麼高大上的公司，當天晚上我特地請了大莫和經理吃了一頓晚餐，花了我身上僅有的200塊，飯桌上說了無數遍感恩戴德的話。
第二天我到公司，才發現一起培訓的有40多人，大家聚在一個辦公室裡。昨天面試的經理簡單自我介紹後，便開始給新員工打雞血：
「世界上最有錢的比爾蓋茨是從事什麼行業？」
「答對了，IT行業。」
「世界上第二富有的巴菲特是從事什麼行業？」
「答對了，金融行業。」
經理自問自答。「那我們公司從事的行業是什麼？正是金融加IT，所以也是世界上最有錢途的行業，我們公司也是行業中最有前景的公司。」
「我們公司的首席老師孫老師是世界著名的金融分析師，美國史丹福大學金融學博士後畢業，在華爾街從事金融投資十多年，經他分析和操盤的股票資金超過1萬億美元，在業內是大名鼎鼎的老師，我們每天都會請他在電視上為股民免費分析和診斷股票，而我們的工作就是幫助客戶去迴避風險，避免他們成為韭菜被收割，甚至虧掉買房、結婚、看病的錢。這是一份非常有意義的工作，我們在拯救廣大股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後來我才知道公司每天都在人才市場招人，人員流動很大，什麼學歷、專業要求都是假的。
但那時候，我聽得熱血沸騰，認為這是一份既掙錢又有意義的工作。接下來，孫經理的話更讓我迫不及待。
「最後我和你們說說大家最關心的收入問題，下面有請我們上個月前10名的業務經理。第1名，陳XX，月薪加提成10萬。」「哇……」人群中發出一片讚嘆。「第2名，蘇XX，9.7萬。」……「第10名，7.6萬。」
這些數字深深地刺激了我們，當時本科畢業起薪也就兩三千，而這裡的員工竟然月入10萬，這妥妥是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人生贏家啊。大家的情緒被推到了最高點。
接下來就開始我們的實習工作，首先給大家發一張紙，上面是一份話術，讓大家不斷練習、背誦。
話術內容大概是「您好，這裡是XX投資諮詢公司，我是首席投資分析師孫老師的助理，您現在手上有哪些股票需要老師幫你分析的嗎？我們可以免費為您分析。」
接著經理給我們每個人一張紙，上面是滿滿的電話號碼，讓我們每個電話挨個打過去。
終於可以正式上崗工作了！我心中浮現無數個假想情景，大腦裡不斷回憶讀書時所看過各種營銷技巧和口才書籍，恨不得將我之前十幾年所學全部用於這一刻。
正所謂磨刀10年，終於輪到我上戰場了，結果現實狠狠地給我潑了一身冷水。
我拿起電話，緊張地撥通第一個號碼。「您好老闆……」「啪！」對方狠狠掛了電話，腦中想好一大堆臺詞，結果一句還沒來得及說出來。
我拿著電話聽著嘟嘟的回音，自說自話地將剩下的話術說完，也算是給自己鼓氣。喝了口水調整一下心態，我再次撥通第二個電話。
「你好哥…」「啪！嘟嘟」又掛電話了。很不甘心，我不斷往下打。
「你好同志…」「啪！」
「你好叔」「啪！」
「你好……」「操你X，不要再打電話了」原來掛電話還算態度好的，態度差的直接爆粗口了。
「你好，我是……」「我是你爸！不要在中午打電話給我！」
「你好，我是你爸…哦說錯了……」「我是你爺！」
很多我還沒開口，人家就掛掉電話了。
「我們已經不做股票了，不要再打！」
「不要打擾我中午睡覺！」
第一天就這樣度過。不斷地練習打電話，也讓我明白銷售真的是一件很艱苦、很煎熬的工作。
後來我才知道，經理給我們的電話都是在前面打過幾百次，前人沒有推銷成功，已經是被大家打到最爛的電話資源了，專門給我們新人練手的。
想想這些客戶也挺可憐的，每天得接幾十個這種電話。說是免費幫客分析股票，實際上是摸清客戶的資金量，這個資金量對我們業務員來說是比較重要的。
經過前一天的電話訓練，我們已經逐漸熟悉了這個工作方法。經理又給了我們一張電話資源，這個資源相比昨天來說稍微好一點，能夠有五六個可以聊得上一兩句的。
經過一個上午的掛機之後，下午終於有一個客戶肯跟我聊了。
「你幫我讓老師看一下我這個南航股份股票是該賣還是該加倉。」
「好的，我登記一下。那請問你買了多少股？佔什麼樣的倉位呢？」
「我一共買了100手，大概佔5成倉位吧。今天跌了一些，不知道該不該割肉出來，還是該補倉。」
「那請問是多少錢買進來的呢？」「我是12塊錢買進來的，現在跌到10塊錢了。」
「好的，我讓老師幫你看看，晚點再回覆你。」
「好的謝謝。」掛了電話之後，我興奮得跳起來，這是我第一個客戶，能不高興嗎？我感覺非常有成就感。其實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一手等於100股。
我趕緊反饋給經理，經理當即表揚了我，說我是最成功的新人，這麼快就能跟客戶聊上了。
經理打開電腦看了看這個股票，一會兒過來對我說：「你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再跟客戶說，因為老師太忙，所以排隊排到現在。老師覺得這個股票後期風險相對比較高，建議出來尋找風險更低的。
跟著我們的孫老師，做我們孫老師上幾個星期布局的這幾隻股票，在這波行情中都已經盈利20~30%，馬上就會進入拉升階段。」
快下班時，我回復電話給客戶，讓客戶賣掉股票，跟著我們入孫老師操作坐莊的股票。客戶猶豫了一下，就把電話掛斷了。
後來我才知道，所謂的孫老師，其實就是我們公司請的一個老師，每天他都會在電視的財經頻道進行股票分析。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這個老師只是在外面花幾千塊錢隨便招聘進來的，他自己炒股也虧得很慘，然後他的任務就是在電視上評論股票，節目後有個免費熱線電話，公司通過打進來的電話數量來衡量他的提成，打進來的電話越多他的提成就越高。
總的來說，整個公司的運轉，就是公司聘請一個股評老師，再購買電視臺的廣告時間，每天在電視上進行股票分析研判，然後下面會有一個熱線免費獲取公司布局的內部股票，或者免費幫客戶診斷股票。
很多客戶都想診斷自己的股票，於是就撥打了這個熱線，而我們平時的工作就是接聽這些熱線。當然這些熱線電話都是高質量的電話資源，一般屬於經理級或者金牌業務員才能夠跟進。
而我們所獲得的電話資源一般都是經過經理、金牌業務員、組長等層層篩選都不能搞定的。那些已被幾百個電話騷擾得千瘡萬孔的電話資源，才會流到我們的新人手中，所以我們想出單很困難。
作為新人，我們的底薪很低，一個月只有800塊錢，不過提成很高有30%。三個月內出單可以入職，不出單就得走人。
當時，有個做業務員的同事金融本科畢業後考了一個證券分析師資質，跑去應聘了老師，當時這成為了我們這些人的一個勵志故事。但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他當著股評老師，一兩年後自己的股票也虧得一塌糊塗。
那個同事告訴我，以前公司都是購買高價的資源信息。
現在為了壓縮成本不再訂購，他很多時候只能瀏覽網上或者電臺新聞，但這些信息都是經過好幾手的，即使有用也都差不多到了尾盤，所以還不如自己找股票，而且他工作的業績跟股票好壞沒有關係。
經理讓我們分開不同客戶推薦不同的股票，每天都有幾隻好股票讓我們推薦給客戶。
碰到行情好的時候，有哪只股票漲了，經理就趕緊通知大家，要聯繫購買了這隻股票的客戶，按我們之前的談好的條件，把賺到的錢進行分成。
一般我們提出的是盈利部分四六分，如果客戶不同意或者講價，便可以改成三七分。
終於有一位周老闆，他按照我們推薦的股票購買，兩周時間盈利了20%。
我根據經理教的話術，打電話跟周老闆說：「您看我們老師布局的股票兩周已經讓你漲了20%，老師說下一步布局的股票漲幅將會更大。請您按照之前商議好的先把費用打給我們，我們馬上會帶您操作下個級別的股票。」
「那隻股票所有會員已全部進倉，也進行了洗盤，大概兩天後就會進入拉升階段。」「這樣蠻好的，好的。」
但客戶沒有按我們的要求給我們打錢，我們沒錢到帳就沒有提成，只好不斷地打電話催。但這個客戶也不是個吃素的，每次電話都和我們聊半小時，但就是不肯打錢。
我把這個情況和我們組其他組員一說，大家也很憤怒，約定合夥輪流半夜騷擾他，半夜一兩點打電話讓他起來小便，試圖通過這種方法逼他打錢。
於是凌晨1:00我們打過去，「你好，周老闆，你是不是應該履行約定給我們打錢啦？該起來小便啦，嘻嘻。」「你們這個時候打電話騷擾我睡覺，你別想讓我打錢！」
看見客戶很生氣，我們幾個暗自為我們所想到的對策慶幸，覺得既然可以激怒他，那他肯定會受不了最終打錢了事。正當我們沉浸在即將成功的喜悅中，半夜我們的手機也響了，竟然是對方打電話讓我們一個個也起來小便。
就這樣我們彼此互相騷擾對方，堅持了差不多三個星期。大家每天白天上班都疲憊不堪，而好像客戶那邊反而樂此不疲，最後沒有辦法，要錢的事就此作罷。
沒想到過年的時候，這個客戶還打電話跟我們聊天。說覺得突然沒聯繫了，他感覺空虛了……
功夫不負苦心人，我終於有了一個大客戶。
那天我還在機械地挨個打電話，麻木地聽著電話那頭的謾罵。然後掛機，再下一個。
當我強打精神又撥通一個電話時，電話那頭竟然沒有很快掛斷我的電話，而是和我聊了半小時天。雖然沒說要買股票，但我已經很高興了。
經理要我乘勝追擊，多打感情牌，維繫關係爭取早日成交。
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後來，我和這客戶又打了很多次電話。客戶叫陳老伯，子女都出外工作了，自己獨居在家，孤單得很，每次都能和我聊很久。可能，他把我當成兒女了吧。
經理的「感情戰術」真的有用。那天，陳老伯提起他買的股票有所下跌，我趁機馬上鼓動他賣掉，向他推薦我公司的股票。他爽快答應了，一會打回電話「操作完了，我一共買了30萬。」
第二天，我再打電話給陳老伯回訪，電話那邊很焦急，原因是昨天我讓他賣掉的股票，今天漲停了，而我讓他買進去的股票，今天還跌了一個點。我知道後也一臉懵逼，趕緊去問經理。
經理讓我跟客戶說，讓客戶不用急，是我們的老師在洗倉，洗出一些散客之後才好拉升。
我如實跟陳老伯說，他答應再等等，結果過了一個星期，陳老伯原來賣掉的股票一直在漲，而我們推薦的股票一直表現平平。
他不斷打電話過來，問我們洗倉洗到什麼時候，我又跑去問經理，經理還是跟我說是在洗倉，讓客戶耐心等待。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發現我們的股票還是一直在跌，甚至連大盤都跑不贏，陳老伯也不斷打電話問，每次看見他的電話，我都非常緊張和忐忑。
我專門就這事跑去請教了經理。經理看到股票跌得的確很厲害，就讓我跟陳老伯說，這隻股票因為散客太多拉不起來，老師打算做長線了。讓他可以短期割肉出來，或者做長線投資持有。
後來回想起來，很多時候我問經理股票的時候，經理並沒有拿去問老師，而是自己看了看就告訴我應該如何回復客戶，基本是經理自己在分析。
但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太多，只是每天想著出單，結束我那些每天只吃香蕉的日子。
那天，經理召集全部門的人開會，隆重推薦一隻股票，說是公司內部重磅消息，公司籌集了一大筆資金坐莊，即將對股票進行大幅拉升，讓我們趕緊告訴客戶，消息準確，而且這次拉升有十成的把握，保證萬無一失。
我趕緊告訴陳老伯，沒想到，已經虧了一次的陳老伯還是選擇了相信我，把剛割肉剩下的錢全數入了這隻股票。
然而，這一次跌得比之前都慘。幾乎是我們一進入，股價就開始斷崖式下跌，幾乎連續幾天天天跌停。
陳老伯的電話打進來，我也從最初的應對自如到無言以對。股價還在一直下滑，陳老伯的帳面上，30萬隻剩下了不到6萬。
在最後一次通話，陳老伯說：「小夥子，我看你是實誠人，所以才選擇了相信你，選擇了你的股票，但是……但是，你為什麼和他們合起夥來騙我呢？那30萬，是我全部的養老錢。」
聽到電話那邊重重的嘆氣，還有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心亂如麻。
我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這樣呢？不是說公司在大力拉升這隻股票嗎？而且孫老師有這麼好的資質，又在華爾街做了這麼多年的投資操盤。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這件事問了幾個老同事。沒想到他們說，他們部門推薦給客戶的股票，都是經理自己選出來的。
我問為什麼，他們說之前用老師的股票，後來經理發現老師的股票比他自己選的還差。
很多時候經理都不推薦老師的股票，都是自己研究股票，然後推薦給客戶，反而比老師的股票還容易漲。
後來那些老業務員發現用經理的股票也不行，還不如自己找的股票，有些老業務員就自己找股票，反而脫離了經理和老師。
後來，由於有了陳老伯那單，我順利轉正。經理在部門員工大會上表揚了我，說我做得很好，將來大有前途。
但我拿到那些錢，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燙手山芋。我要到陳老伯的帳戶，把這些錢如數打回給陳老伯。然後，向公司提出了辭職。
我回到了家鄉工作。幹一份普通的工作，賺得不多，但起碼踏實、心安。
後來，大莫也從這家公司辭職，到了另一家金融投資公司做管理。不過近來他所在的公司也倒閉了（這幾乎是經常發生的），現在還在找工作。
阿里自己開了公司，專做期貨與金融，聽說做得不錯。
一起租房的朋友，最終各奔東西。只有過年時打個電話閒聊，才知彼此過得是否安好。
所以，聽說當年的公司創始人被抓，我在電話中長嘆一聲：「唉，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罕見的行業、不為人知的故事、平凡人的傳奇經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