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但斯克是波羅的海沿岸的一座歷史名城,位於維斯瓦河入海處,是波蘭北部最大的城市。因當地盛產琥珀,被人們譽為「琥珀之都」。
它與索波特、格丁尼亞兩處城鎮,沿海岸線一字排開,共同構成龐大的港口城市聯合體,即當地人所稱的「三聯城」(大格但斯克),人口總數已逾一百萬。
格但斯克是波蘭造船、石油化工、機械和食品加工工業中心,是重要海港和交通樞紐,也是重要的科學、文化、藝術、高等教育中心。格但斯克還因歷史上多次爆發工潮而成為波蘭第二大政治中心。此外,它的海洋旅遊和娛樂業也十分發達,每年來此度假的遊人如織。
對波蘭這個歷史悠久的北部名城仰慕已久,這其中還有一段與波蘭難解的中國情緣。
格但斯克三聯城之一的格丁尼亞,便是「中波輪船股份公司」的所在地。一睹格丁尼亞的「芳顏」,尋覓那段早已逝去的「歲月」,也正是我期盼已久的夙願。
2009年8月,正是旅遊黃金季節,我與幾位好友結伴而行。我駕駛著捷克名車「斯柯達」,疾馳在廣袤的平原和丘陵地帶。
造物主對波蘭十分慷慨,賜予它豐富的自然美景。公路兩旁,松柏成片,綠樹成蔭。我們時而穿過沼澤和溼地,時而越過森林與河流,時而穿行無垠的草原及連綿不斷的丘陵,時而奔馳在透明如鏡的湖泊旁,景致旖旎。
清新、溼潤的空氣夾帶著原野的芬芳,迎面吹拂,和風熙徐,沁人心脾,十分愜意。波蘭的北部和西部為溫和的海洋性氣候,冬季溫暖,夏季溼潤,氣候格外宜人。儘管已是盛夏,卻沒有些許燥熱。
這裡曾是斯拉夫人最早的定居地,古稱「格但奈茲」。從公元13世紀起,已有與荷蘭、英國、斯堪地那維亞諸國的通商記載,16-18世紀成為歐洲最大的商港、手工業和文化藝術中心之一。1793年被普魯士佔領,改名為「但澤」,將附近直通波羅的海的一條狹長地帶劃出,作為波蘭出海通道,稱為「但澤走廊」。
一戰結束後,根據《凡爾賽和約》規定,「但澤」為自由市。它是聯結東普魯士地區和德國大部分領土的咽喉要地,成為德意志和波蘭兩大民族之間反覆爭奪的主要焦點,因此波、德兩國均將該市視為自己的生命線。每次戰爭之後,失去這座城市的一方,均會引為奇恥大辱。二戰前夕,納粹德國要求收回「但澤」和「但澤走廊」,並以此作為進攻波蘭,發動世界大戰的藉口。
1939年9月1日,納粹德國的軍艦炮擊「但澤」的波蘭基地,標誌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正式爆發。戰爭期間,市內絕大部分建築被毀。大戰結束前夕,1945年3月,蘇聯紅軍從納粹手中攻佔該市。激烈的戰鬥使得城市滿目蒼夷、幾近廢墟。有四分之一的人死於這場戰爭。根據「雅爾達」和「波茨坦」協定,格但斯克在普魯士和德國統治了一個半世紀後,重新成為波蘭領土,恢復格但斯克名稱。
在這座波蘭歷史文化名城裡,擁有眾多形式獨特的古建築群,尤以古城、聖•揚大教堂、老市場、聖瑪利亞教堂和古城牆殘垣等最為著名,多具哥德式和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
老城內,保留了部分「漢薩同盟」時代遺留下來的各類古建築和雕塑,很有特色。二戰曾給這座城市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但所幸還不是完全毀滅,我們還能從那些殘垣斷壁和倖存下來的建築中,體會到這座城市獨特的魅力。
因久居華沙,來到這裡,便產生一番新鮮感,明顯覺得格但斯克老城與華沙老城風格迥異。華沙老城的色彩是如此的絢麗,各式各樣的建築幾乎用盡了所能想到的五彩繽紛的顏色,非常迷人,但多多少少帶著現代的氣息。
格但斯克老城則是另一番風味。這裡的大部分建築都還保留著當年那略顯斑駁的色彩,給人一種強烈的歷史滄桑感。每次從城中心的步行長街走過,踏著溼漉漉的石板路,看到那座座巍峨挺立,富麗堂皇,直衝雲霄的鐘樓和教堂的尖頂時,仿佛穿越時空隧道,回到了雨果、狄更斯筆下描述的幾百年前的歐洲。
老城吸引著眾多的遊客。長街和聖瑪麗亞大教堂(聖瑪麗亞大街)是老城的核心區。「綠門」是長街的入口,這裡是老城最主要的一條道路,也是遊人如織的地方。聖瑪麗亞大教堂則是這裡最大、最宏偉的古建築。我們因 時間有限,只是走馬觀花看一看,在長街走上一個來回,去聖瑪麗亞大教堂登高望遠一番,也算到過格但斯克了。
如果時間充裕,老城核心區域的北邊和南邊也應該去看一看。徘徊在舊城的小巷內,腳踏著中世紀那略帶溼滑的石頭路面,耳旁不時傳來仙樂飄飄。聲音來自附近的教堂,大管風琴奏出肅穆莊嚴的聖樂,令人駐足凝神聆聽。
望著身旁過往的行人,像是做了一場塵煙舊夢,使人不由得聯想起唐朝劉禹錫的名句:「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懷古幽情油然而生。在這個童話般美麗的城市,散落到各處的眷戀,凝結成濃得化不開的情愫。
從長街出口「金門」出來左轉,可以看到一棟黃頂黑身的建築,那是格但斯克老城的標誌性建築之一:老起重機。這棟建築裡的起重機設備建於15世紀,是由人力控制的木製轉輪完成起吊,據說可以承載兩噸的重量。與老起重機隔河相望的是一片建築廢墟,記錄著二戰時期城市被焚毀的殘酷歷史。現在這些殘牆有的已經變成塗鴉愛好者的畫板了。
從長街出來,我們正巧趕上那裡的集日。忘記了一路的疲憊和顛簸,我們幾人心情格外興奮,腳步匆匆,奔向集市。這裡真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頭攢動,整條街道都沸騰了。
街道不寬,但很長,一眼望不到頭。街道兩旁擺滿了日用品、服裝、鞋帽和各種針織品,貨物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來這裡趕集的有波蘭人、德國人、烏克蘭人,捷克人,還有立陶宛人,真可謂是「國際貿易集市」。
在這裡,我們遇到了波蘭年輕的「邦克一族」,幾位年輕人友好地擺好「POSE」,我用相機記錄下他們熱情好客的美好瞬間。
帶有「中國製造(MADE IN CHINA)」標籤的貨物比比皆是,無論是服裝還是鞋帽,質地都很不錯,而且價格非常便宜,稍不留神就會買到貨真價實的「國貨」。在這裡,中國的針織品備受青睞,成為集市的「搶手貨」。
走得口乾舌燥時,來到街旁一家冷飲店。賣飲料的是兩位波蘭姑娘,身材苗條,明眸皓齒,金髮碧眼,膚若凝脂,落落大方。
我們買了幾瓶「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後,想換購一瓶「託尼克水(Tonic Water)」。這下可難為了兩位俏姑娘。我們想得很簡單,退一瓶「百事可樂」,換一聽「託尼克」,因「百事可樂」要比「託尼克」貴一點,找回差價即可。
沒想到,兩位俏姑娘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請我們把購買的全部飲料和找的零錢退回,重新買過。我們沒有半點揶揄之意,按照她們的「吩咐」,在「交割」後,兩位姑娘「憨」得可愛,花了十幾分鐘,恨不得把腳趾頭都用上,再也算不清這筆帳。
我們只得忍著喉嚨的乾渴,幫她們算清帳,方才罷休。望著我們幾位「外鄉人」,她們也偷偷地捂著嘴笑了起來,赧顏紅頰目含羞,連聲致歉。
其實這種「憨態」在波蘭並不陌生,隨處可見。在「憨」的背後展現的是「認真」、「淳樸」和「誠信」,真可謂「童叟無欺」。我曾多次領教。
記得有一次買琥珀,我看中一款「大塊頭」、色澤均勻圓潤的蜜蠟琥珀,「老闆」認真地對我說,這是一塊用邊角料「人工合成」的琥珀,雖然好看,但不是原石加工出來的。
我趕快向他討教,怎樣識別琥珀的真偽。他在桌上撕了一些紙屑,取出一塊真琥珀,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竟然將紙屑全部吸了起來。而用我看中的那個「大塊頭」,無論怎樣擦拭,也吸附不了紙屑。聽說,真正的琥珀在摩擦後產生「靜電」,甚至可以吸附鐵屑。
琥珀可以說是格但斯克最耀眼的一張城市名片。琥珀在拉丁語中的本意為「精髓」,在漢語中的意思是「虎之魂魄」。
歐洲人對琥珀的開採與熱愛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早在古羅馬時期,琥珀工藝就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甚至形成了一條專門從琥珀產地向羅馬運送琥珀飾品的「琥珀大道」。格但斯克則是這條大道的起點。
波羅的海盛產琥珀,波蘭是世界上琥珀儲量最豐富的國家之一。格但斯克則是波蘭加工和出產琥珀最為重要的城市,自古便有「琥珀之都」的美稱。
據考,4000萬年前,波羅的海被茂密的原始叢林所覆蓋。松柏科植物分泌的樹脂經過千萬年地質作用的洗禮,固化成為樹脂化石——琥珀。不少琥珀是被波羅的海的波濤從海床中衝刷出來的,冬季暴風雨來臨時,海底的琥珀又被波濤衝到岸上。
琥珀的英文名「amber」,原意即為「海上的漂流物」。人們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尋覓著致富的寶藏。在歷史長河的某個早晨,一場暴風雨過後,在波羅的海沿岸小鎮的海灘上,人們搜集到了4400磅琥珀。隨後,人們學會了在浪裡撒網「捕捉」琥珀,也學會了在淺灘攪動沉澱物,篩選琥珀的辦法。琥珀不僅僅出產於海中,格但斯克城外還有一個琥珀礦。
約在公元前700-800年,古希臘盲人詩人荷馬在《奧德賽》中,形容金鍊子上串著的琥珀珠子閃爍著太陽一般的光澤。這也許是目前最早提及琥珀的文字記載。公元前,古羅馬人對琥珀的青睞造就了琥珀的興盛。羅馬皇帝尼祿宮殿中裝飾著琥珀,隨身佩帶琥珀珠子、串鏈和護身符,成為貴族們的裝飾品,上層婦人還習慣在掌心握一顆琥珀球,用來去除異味。根據古羅馬作家老普林尼的記載,一小枚琥珀的價格遠超過一名健壯奴隸的身價。
15世紀到18世紀,格但斯克的琥珀加工業達到了巔峰。按照富有的商人、貴族、教士和王室的要求,無數精美絕倫的琥珀作品誕生在格但斯克的手工作坊中。手工匠人以琥珀與銀為原料,製作各種工藝品和日用品,首飾盒、珠寶、雕塑、帆船微縮模型、鳥籠、杯子、勺子、油燈……都是當時流行的器物。
在富麗堂皇的巴洛克風格審美導向之下,人們發掘了琥珀在加工成首飾之外,還可用來製作更為大型或者獨特的工藝品的潛力。在格但斯克琥珀博物館,還可以看到一些當時保留下來的珍貴作品。其中有一個製作於1724年的大型琥珀首飾盒,通體由形狀、顏色各異的琥珀拼接鑲嵌而成,盒頂還裝飾著一個天使吹號造型的象牙雕像,瑩潤可愛。
隨著國內收藏熱的不斷升溫,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來到這裡「淘寶」,販運回國。國人的購買力不可小覷,不覺中已經把原本不菲的琥珀價格抬高几番。
「三聯城」的另外兩座城市,索波特和格丁尼亞也是波蘭著名的旅遊勝地和休閒度假的好去處。尤其是夏日的海濱,銀灘碧波,風情萬種。北部是一片沙子的海洋——這裡的沙子清爽、白淨和美麗。寬闊的波羅的海海灘位於高高的懸崖下方,沿著山岬蔓延;懸崖和山岬後方的沙子形成了眾多的沙丘。其中一些是流動沙丘,宛若真正沙漠的「崴灞」(地名:Leba),就是這樣的流動沙丘。
在波羅的海中,與碧浪搏擊之後,躺在溫暖、細膩的白沙灘上,曬曬太陽,疲憊的身體得到大地母親的愛撫,是那樣舒適,那樣愜意,如嬰兒依偎在母親寬廣溫馨的懷抱之中。
「三聯城」的姊妹城市,格丁尼亞是波蘭最為重要的港口城市,航運業發達。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冷戰思維禁錮著東、西方世界,朝鮮半島再起戰火,「新月形」包圍圈、貿易禁運和經濟制裁,欲將剛剛誕生的新中國扼殺在搖籃裡。
在波蘭的倡議下,中、波兩國成立了新中國第一個合資公司「中波輪船公司」,開通歐亞航線。公司輪船一律懸掛波蘭旗幟,衝破海上封鎖線,從歐洲連綿不斷地運來了新中國急需的各種物資,正是在這裡開啟了通往中國的第一班航程。
中波輪船股份公司是中國創辦的首批合資公司中,唯一一家遠洋運輸企業。公司總部位於上海,歐洲地區總公司的總部就在風景如畫的格丁尼亞。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由於東歐局勢動蕩,波蘭國內發生經濟困難。波蘭政府請求中國給予支援,中國政府立即伸出援手,以無息貸款形式支援波蘭八萬噸冷凍豬肉。運輸豬肉的任務,中波輪船公司當仁不讓。
八月的上海,室外氣溫達到35攝氏度以上,而冷凍肉的裝艙溫度不能高於攝氏零下五度。而在開往波蘭途中有很長一段航程沿著赤道西行。三天三夜炙熱的驕陽,把船舶的鐵甲板烤得可以煎雞蛋,但冷凍艙裡必須保持攝氏零下二十度的溫度,這給運輸帶來的困難可想而知。當這些凍肉順利抵達波蘭格丁尼亞港,端上波蘭朋友們的餐桌時,有位波蘭主婦由衷感嘆:「中國人的心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美好!」
中波輪船公司歷經世紀風雨而不衰,成為連接兩國人民友誼橋梁和紐帶。
如今,市中心有幾條伸向大海的碼頭。碼頭旁停泊著參加過二戰的軍艦,現代化的巨輪和載客戲水的機帆船。入口處有一組噴泉,四周鮮花盛開,一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在嬉戲。
索波特(Sopot)是波蘭的休閒度假勝地,也是目前波蘭最大的海濱浴場。沿著沙灘漫步,欣賞波羅的海的風景。一望無際的沙灘是免費開放的,傍晚太陽要落山的時候,海岸上沉默的教堂和鐘樓暈染在玫瑰色的霧靄裡,時間仿佛變得模糊。光著腳丫在溼潤棉軟的白沙灘上散散步,看著空中不時掠過的海鷗、白天鵝,以及燈火闌珊碼頭旁停泊的帆船,十分愜意。
在我們下榻賓館不遠處,是歐洲最長的木棧橋(MOLO)。棧橋與蔚藍的大海交相輝映,是旅遊者的必到之地。棧橋的總長度大約是600米,從沙灘延伸入海的部分有將近500米。
在橋上走一走,吹吹海風,別有一番風味。在棧橋上,我們遇到一對波蘭老年夫婦。丈夫坐在摺疊椅上,悠閒自得地拉著手風琴,演奏著波蘭著名的《波蘭圓舞曲》。這是一首波蘭婦孺皆知的快三舞曲,激情的樂曲,明快的節奏,悠揚的韻律,仿佛把遊客帶到了圓舞曲的世紀。
他身旁的老伴深情地眺望著大海與天際相連處的一抹餘輝。也許,她在追憶逝去的青春歲月,她就是那個為機靈的獵人送黃油麵包的年輕美麗的姑娘;也許,她什麼也沒想,只是在靜靜地欣賞著瑰麗的晚霞,沉浸在低沉婉轉的海潮聲中,享受著大自然的饋贈。
棧橋盡頭有座小碼頭,停靠著歐洲中世紀的大型木質帆船,被遊人稱之為「海盜船」。黃昏時分乘上「海盜船」,在徐徐的海風中「乘風破浪」,肯定會很爽!綿延的海灘,綠得發黑的波羅的海在陣陣濤聲中,掀起層層浪花,帶著一絲神秘,出現在我的視野中。那些被歷史的浪花滌盡後的古老故事,在我目光難以企及的角落,淺吟低唱。我陶醉了。
格但斯克仿佛像鑲嵌在波蘭大地北部的一塊巨大的琥珀。它是那樣晶瑩剔透,色澤嬌豔,光鮮溫潤,凝結著自然與時間的沉澱。歷盡滄桑磨鍊,給它增添了無數瑰麗和神秘的色彩,實為天地之「精珀」。
格但斯克不愧為「琥珀之都」,當地出產的血珀是眾多琥珀中歷史地位最高的一種,有如血一般豔麗的色澤,是血液、生命、力量、願望和熱情的象徵。這其中最為光鮮奪目的一塊「血珀」,不正是中波兩國人民用血汗和友誼凝結而成的嗎?!(作者:丁海嘉 原波蘭文化參贊、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外宣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