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是永恆的,生命卻是短暫的,新鮮水果的保質期可能還要更短。在這有限的「生命」中,有根來自邁阿密超級市場的香蕉將自己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甚至連它的「死亡」也成為了世人矚目的焦點。在今年的巴塞爾邁阿密海灘藝術博覽會(Art Basel Miami Beach)上,一根用膠帶粘在牆上的香蕉成功吸引了大眾和媒體的目光,人們蜂擁而至,為這個奇特的裝置拍照。這個名為《喜劇演員》(Comedian)的作品出自半退休的義大利藝術家毛裡齊奧·卡特蘭(Maurizio Cattelan)之手。而當有人衝進展廳,吃掉這根香蕉時,它再次成為了頭條新聞。
12萬美元香蕉藝術品的「死亡」
《喜劇演員》共有三個版本,乍一看與安迪·沃霍爾1967年創作的標誌性波普藝術作品有幾分相似。據Artnet網站報導,《喜劇演員》的第一版由國際畫廊Perrotin以12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個法國收藏家,第二版以同樣的價格賣給了另一個法國鑑賞家,而第三版則以驚人的15萬美元的價格出售。
吃掉香蕉的人叫大衛·達圖納(David Datuna),是一名行為藝術家。被吃掉時,香蕉皮上已經布滿了棕色斑點。達圖納在自己的Instagram上發布了一段自己吃香蕉的視頻,稱這段表演叫作《飢餓的藝術家》(Hungry Artist)。畫廊發言人特拉斯(Lucien Terras)告訴《邁阿密先驅報》:「達圖納並未破壞藝術品,香蕉只是一種概念。」之後,畫廊換上了另一根香蕉。
行為藝術家大衛·達圖納(David Datuna)闖進展廳,吃掉了卡特蘭的作品,他稱這段表演為《飢餓的藝術家》。
這已經不是卡特蘭的作品第一次遭遇「不測」了。就在今年9月,這位藝術家價值600萬美元的裝置藝術品《美國》(America)在英國公開亮相後沒幾天就失蹤了。那是一個18k的黃金馬桶,功能齊全。卡特蘭在邱吉爾故居的豪華浴室裡安裝了這個黃金馬桶,兩天後,布萊尼姆宮(Blenheim Palace)在推特上發布聲明稱,卡特蘭的黃金馬桶被偷走了,直到今天都沒有成功找回。
卡特蘭的黃金馬桶曾被認為是對美國總統川普的諷刺。2015年年中,當卡特蘭提議創作這尊雕像時,川普剛剛宣布競選總統。紐約久負盛名的古根海姆博物館曾拿它來諷刺川普,據《華盛頓郵報》報導,2017年白宮曾向古根海姆博物館提出請求,希望在白宮官邸展示梵谷1888年的作品《雪景》。不料卻被博物館拒絕,博物館方提出不如用黃金馬桶代替梵谷的作品,號稱是反川普藝術。
古根海姆博物館館長南希·斯佩克特(Nancy Spector)在給白宮的一封電子郵件中說:「如果總統和第一夫人有興趣在白宮安裝這個廁所,就可以使用這個黃金馬桶。」脫口秀《每日秀》的主持人特雷弗·諾亞(Trevor Noah)曾在曼哈頓中城舉辦一場名為「唐納·川普總統推特圖書館」的諷刺「展覽」。展覽中,遊客們被邀請「參觀」橢圓形辦公室,在那裡他們可以戴上川普的假髮,與一個假的金色馬桶合影。
卡特蘭2016年的作品《美國》(America),是一個功能齊全的18K黃金馬桶,今年在英國被盜。
不過,卡特蘭本人從來沒有對此有過任何評論。古根海姆博物館評價卡特蘭的《美國》:「就像他所有最偉大的作品一樣,既幽默又尖銳地批判了我們當前的現實。儘管這尊雕像食用價值數百萬美元的黃金雕刻而成,但它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水平儀。」正如卡特蘭所說:「無論你吃什麼,200美元的午餐或2美元的熱狗,在這裡結果都是一樣的。」
卡特蘭如何引發藝術爭鳴?
卡特蘭一直被認為是具有挑釁性的藝術家,幽默和諷刺是卡特蘭作品的核心。現年59歲的卡特蘭出生於義大利帕多瓦,母親是清潔女工,父親是卡車司機。卡特蘭沒有接受過藝術方面的正式培訓,他做過廚師、園丁、護士、木匠以及太平間的護工。1980年代初期,他在義大利的弗利(Forlì)設計和生產木製家具,算是他入門藝術界。但他並不是局外人。他是一位有名望的藝術家,在當代藝術世界裡極具影響力。
柯克倫美術館的當代藝術策展人喬納森·賓斯託克(Jonathan P. Binstock)將他描述為「後杜尚時代的偉大藝術家之一,也是一位聰明的人」。《紐約時報》的卡羅爾·沃格爾(Carol Vogel)寫道:「卡特蘭經常令人著迷,他的幽默使他的作品超越了視覺愉悅。」卡特蘭過去曾在世界各地的主要博物館和畫廊舉辦展覽,他的簡歷讀起來就像是許多年輕藝術家的願望清單。
義大利藝術家毛裡齊奧·卡特蘭(Maurizio Cattelan),他習慣將諷刺和幽默建立在好玩的作品上,經常被貼上各種標籤——宮廷小丑、玩笑或是惡作劇。
不少人評價,他的作品總是有先見之明。1999年創作的作品《第九小時》(The Ninth Hour)中,保羅二世身披教皇綬帶,一動不動地躺在一顆墜落的隕石下,這幅栩栩如生的蠟像就像預示著天主教會將會發生性侵醜聞。
卡特蘭作品《第九小時》。
《A.C. FORNITURE SUD足球隊》是1991年的一件表演作品,卡特蘭與生活在義大利的塞內加爾工人一起創造了一個真正的足球隊,還參加了幾個區域的比賽,球員的襯衫上印著納粹的口號:「外面」(Rauss)。在那之後,義大利成立了一個排外的政黨。卡特蘭2007年的雕塑作品《萬福瑪利亞》(Ave Maria)中,三支白人男性手臂從畫廊牆上斜伸出來,它們精確的位置和明顯的重複,無疑會讓人想起「希特勒萬歲」的敬禮姿勢,古根海姆博物館認為這一作品「令人恐懼地暗示了今天國際上新納粹意識形態的正常化」。
卡特蘭的作品希特勒跪像《他》,在2016紐約佳士得春拍中,拍出了1719萬美元。
卡特蘭將諷刺和幽默建立在好玩、視覺吸引人的作品上,這些作品似乎在取笑藝術界和整個社會。就像在《喜劇演員》裡,香蕉是最有趣的水果,沒人見過有人真的踩在香蕉皮上滑倒,但這個想法總能引起笑聲。這種方法經常讓它被貼上各種的標籤——宮廷小丑、玩笑或是惡作劇。但卡特蘭並不是傻瓜,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香蕉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獸,嘲笑那些富人和自命不凡的人。從這個角度看,《喜劇演員》是對他作品一種舒適的補充。
卡特蘭在一年前萌生了這個想法,當時他開始考慮創作一個香蕉形狀的雕塑。他做了幾個模型:先是用樹脂做,然後用青銅做,再又用彩繪青銅做,最後才回歸到真正香蕉的最初構想。《喜劇演員》打算進一步延續對作品的傳承,挑戰什麼是藝術,以及它的價值。
卡特蘭還用膠帶把作品掛起來,象徵著作品的無價值。作為一種粗糙的材料,膠帶更像是一種絕望的臨時修補工具——讓一個壞掉的系統運行更久一點,但不是真正的修理。如果說作為一種挑釁和一件藝術品,香蕉是比較脆弱的,那麼,當卡特蘭把自己的經紀人、經銷商馬西莫·德·卡洛貼在畫廊牆上的那一刻時,則要激烈得多,也更具挑釁性。這一畫面正是出現在卡特蘭1999年的作品《完美的一天》中,他用膠帶把卡洛懸掛在了白色的牆壁上。
《喜劇演員》應該放在這幅早期作品的背景中來看,它把藝術市場本身置於牆上,顯得萎靡不振,令人憐憫。這個裝置延續了卡特蘭數十年來對懸置的依賴,讓那些顯而易見的東西顯得荒謬可笑,削弱並挫敗了早期藝術的矯飾。《紐約時報》評價,卡特蘭「用一個香蕉從藝術世界內部對藝術進行了嘲諷」。
卡特蘭的這種做法也讓他成為了當代藝術領域最有爭議的藝術家之一。他的作品從人與物的真實世界中抽離出來,是一種對藝術與制度的不敬。對卡特蘭來說,似乎沒有什麼是神聖的。英文版《藝術新聞》將卡特蘭稱為「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當代藝術最引人注目的挑釁者」。他一直在嘲笑藝術世界內外的權力和權威。
然而,也有人認為,卡特蘭的這種批判不過是一種微小姿態,它終究無法在當代藝術的門面上打開一個缺口。《喜劇演員》的問題在於,它只是強化了卡特蘭試圖批判的藝術界的原則。「這根粘在牆上的香蕉試圖嘲笑購買它的超級富豪收藏家,但實際上,卡特蘭也可能會從中獲利,考慮到藝術家和畫廊之間標準的五五分成,他大概賺了6萬美元,當然還提高了他的知名度。」美國新聞網站《內幕》(Insider)寫道:「其他藝術家也許也能從他們的作品中賺到一大筆錢,但至少他們在這樣做的時候不會假裝自己是精明的諷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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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清風
編輯:萬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