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起,落蜆子,生於霧,成於水,北風瘦,南風肥,厚至丈,取之稀。「一到「東風搖搖送春來」的時候,江南水鄉便隨處可見蜆子的蹤影了,其肉質之鮮美讓人不覺垂涎三尺,且營養價值頗高,是水鄉人民在最飢餓時代裡的美食。父親老說,在上世紀六零年,村東的鴨六麻子就靠在馬公蕩中打撈蜆子而度過了難關呢。
上世紀八十年代,家鄉人普遍」 耥蜆肉「,捕撈大量的蜆子肉,一來味道鮮美,二來農村那時沒有來錢的活路,這樣起碼能貼補家用。蜆子殼面呈黃綠色、黑褐色和黑色,有光澤。殼內面呈淡紫色、鮮紫色和瓷狀光澤,於是人們形象地稱蜆子肉」扁豆花花「。在鄉村隨處可見的扁豆花,就生長在田間地頭房前屋後,到處都是,給點雨露就迎風招搖,給點土地就長得汪洋恣肆。這小小的蜆子也布滿了鄉村的大小河流。
父母也不例外,搖一小船到馬公蕩,有時到臨津蕩,馬公蕩水草豐美,水面開闊,水流平緩,灘多水深,適合蜆子的生長,且肉質最為鮮美。兩家人組成一組,一船頭一船尾,橫著撐篙,兩張拖網,拖網上沿口是一根竹竿,下沿口是一排排列整齊的鉛塊,伏在河底的鉛塊在水底拖來拖去悄無聲息。拖網張著一個巨大的口子,碰到什麼拖什麼,「格殺勿論」。拖網裡盛產過我們孩子們都喜歡吃的小魚小蝦還有螃蟹呢。寬闊的馬公蕩那清洌洌的河面上到處可見「耥蜆肉」人家。三兩成群,往來船隻熱鬧異常。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也有了一起和父親去「耥蜆肉」的經歷,吃過晚飯,雖是初春,仍很寒冷,嗖嗖的風迎面吹來,清冷的天空上一輪明晃晃的明月,照耀著我們,與龍全大伯一起還有同齡的小夕子,一條小水泥船,一行四人在夜色茫茫中浩浩蕩蕩向馬公蕩進發,我和小夕子兩人撐篙,父親和龍全大伯兩人負責拉網,船停下來後,影影綽綽中只見父親將拖網奮力地拉上來,在水面上來回地拖洗,水面上淨是波光粼粼,我和小夕子一人一把電筒,照著父親將網內的東西悉數倒進了船艙裡,「稀裡譁啦」。馬公蕩中到處可見電筒光束在此起彼伏的閃亮,月亮的清輝徐徐映照著我們,我和小夕子常常會扯直了喉嚨向著馬公蕩的深處唱著屬於我們的歌!
到家,船艙內已是夾水夾泥滿滿一艙了。父親在橋埠上清洗乾淨,然後挑回家,母親早就燒開了一大鍋水,父親將清洗後的蜆子倒進鍋內,蓋鍋燒開,蜆子殼就紛紛打開了,像一隻只欲翩翩起飛的蝴蝶,更像一朵朵盛開的扁豆花。屋子裡就到處瀰漫著蜆子肉那股特有的清香味。母親將蜆子瀝水鏟到「稀篩」裡,稍涼片刻,全家人就圍著「稀篩」做蜆子去殼的最後一步。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搖搖晃晃地亮著,其樂融融的全家人在這氤氳的熱氣中顯得格外的溫馨而甜蜜。這樣全家忙好,已近凌晨了,天一亮,父親將剝剩下來的蜆子殼放到門口空地上曬乾,那可是上好的燃料呢。母親就要挑著蜆子肉去街市上去賣了,一塊錢四斤。中午,母親將賣剩下來的蜆子肉隨便煮了煮,我們哥三總是來了個狼吞虎咽。
前幾天,兒子想吃蜆子肉炒韭菜,於是我上街去買,轉悠了好會,才在一街角的地方看到有人在賣,上前一問,八塊錢一斤,問道,你這蜆子肉是馬公蕩的還是臨津蕩的啊?一臉不屑的小販說,我們這一帶還有蜆子肉?早絕跡了哦,我這蜆子肉可遠了去了,千裡迢迢,安徽銅陵那邊來的了。我一驚,難道咱山清水秀的太湖流域沒有了這水中小小的精靈?小販說,你別小看這小小的蜆子啊,對水質要求高了去了,現在整個太湖流域可以說都難覓那小小的蜆子的蹤影了,作孽歐。我默然。回家,等我燒好了蜆子肉炒韭菜,兒子嘗了一口,連連吐了出來,兒子大呼,太鹹了,原來,那小小的蜆子肉被那小販不知道放了多少鹽呢,也許為的是怕它變質吧。是呀,一路舟車勞頓翻山越嶺的蜆子肉不多放點鹽能成嗎?
唉,那小小的「扁豆花」不知道何時能夠盛開在我的家鄉馬公蕩臨津蕩都山蕩一帶?甚至太湖流域呢?
本文作者史金龍,宜興市官林鎮人,宜興市米酒藥丸製作技藝傳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