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節回顧：「1129」這組數字究竟是什麼含義呢？實際上，在老胡開始對這一串數字感興趣之前，他還遇到了另一個不得不解決的問題，那就是——這起案件，發生在什麼時間？
▼ 前篇
黃浦江上的分屍案 001：神秘的「胡爾摩斯」
黃浦江上的分屍案
002 屍從何來？
這起發現於黃浦江上的分屍案，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1983年10月24日上午9點多，在黃浦江上遊屬於松江縣葉榭鄉（今葉榭鎮）千步涇西側大約30公尺處，在黃浦江浦東灘邊，發現了一段屍塊。之所以稱為屍段，因為這只是一段人體而已，包括了骨盆到大腿骨的三分之一處的部分，總長37釐米，外行人看來，很難由此確認死者的體貌、身份等。然而，在公安人員眼裡，這段殘屍的發現本身已經帶來很多信息，尤其是發現的殘屍部位頗有價值——
因為帶有生殖器，再加上發育情況仍可判斷，它直接明確地告訴公安人員死者是一名青年男子，而屍體上下兩部切割斷面顯示是人為有意進行的斷切，這表明其背後可能暗藏一起殺人或毀屍的案件。發現這樣殘缺不全的屍體碎塊，難道不可以直接確定這是一起殺人碎屍案嗎？這就是水上環境引發的特殊問題了。以前在黃浦江中，曾發現過破碎的屍體但最終卻被判斷和謀殺無關。黃浦江是長江的最後一條支流，長江下遊水道十分繁忙，這裡水深流急，甚至萬噸輪可以直接上溯南京。幾乎每年都會有遊泳或在水中作業的人因為意外在江中身亡，而因江水混濁，落水屍體往往會在江中沉浮較長時間才被發現。如果已經開始腐敗的遺體被過往船隻螺旋漿撞上，便有可能形成被切割而破碎的情況（還曾經有過屍體被挖沙船抓斗齊刷刷切成兩截的例子）。甚至，長江中的水生動物比如白鰭豚或者江豚，也難以倖免，發生過它們被螺旋槳割傷死亡的案例。所以，發現屍塊未必便是有碎屍案。說到這裡，有人會質疑，說黃浦江中船隻往來頻繁，但河道較窄，易於觀察，怎麼會發生如長江中那樣螺旋槳切割屍體的事情呢？這就是不了解當地情況了。上海港在水文分類上屬於潮汐港，漲潮的時候潮水會倒灌入黃浦江，所以長江的浮屍進入黃浦江並不是奇怪的事情，這就需要有經驗的刑警進行準確判斷了。但是，螺旋槳的切割對於切割部位並沒有固定規律，
而這次發現的屍段明顯是按照人為的計劃切割的，且一些劈砍的痕跡可以計算出力臂的長度，符合人用刀具進行碎屍的特徵，而與螺旋槳等水中銳物的破壞不同，所以，這起案件基本可以斷定是一起人為毀屍案，只是還不能斷定是殺人碎屍，還是單純的破壞屍體。當然，對到達現場的刑警而言，這個區別暫時並不重要，尋找屍源和確定碎屍現場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案件放在今天，可能第一步便是鑑定DNA和骨齡。DNA的作用大家都比較熟悉了，骨齡則是相對陌生的領域。中國公安系統的骨齡鑑定能力遠超世界其他國家，是獨立發展出來的一套系統，對外公開宣稱從一根骨骼作出的判斷在正負三個月之內。然而，我採訪過的骨齡鑑定專家卞法醫講實際測量精度在一個月之內，如果能夠做這樣的鑑定，對於死者身份，至少對年齡的判斷就會唾手可得。然而，在上個世紀80年代，公安系統這兩項技術都還沒有進入實用，否則就不會出現健力寶足球隊選拔人員時對年齡造假頭疼的問題了，只要到公安部測量一個骨齡，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所以，能入手的，第一是搜索現場發現的物品，戴民先生說的對裹屍藍色中山裝和帆布包的檢查便屬於這個範疇；第二則是讓屍體說話，告訴我們想知道的事情。▲ 讓屍體說話，《唐人街探案》裡面的林默有這個本事，可惜平常人沒有這樣的神通，那麼，我們的刑警又能讓這段屍體說什麼呢？如戴民先生所述，老胡在當天就趕到了現場，參加了對於屍體的勘查，並派人沿江尋找其他碎屍塊。碎屍發現在松江縣，但明顯是被水衝上岸的，發案地點未必在此，其西側當時屬上海縣（今閔行區），東側是奉賢縣（今奉賢區），東北面則是浦西的閔行區（老閔行區），這起案件發生的地點十分特別，正處於三縣一區的交界地帶。鑑於案件可能發生於周邊任何一地，故此案發第二天，市局刑偵處便組織三縣一區的刑警隊偵查人員到葉榭鄉召開聯合會議，討論案件偵查問題。儘管市局已經出動，但「胡爾摩斯」對於水上案件的偵破名聲在外，所以實施偵辦的刑偵處處長十分客氣地請老胡談談自己的看法。此前，已經有偵查員做了發言，但未得要領，大家也想聽聽老胡有什麼高明的見解。老胡是和刑偵處的法醫一起來的，路上已經交換了意見，所以他一講話便語出驚人——他判斷，
屍體被拋入水的時間在一周左右，確切地說6—7天，屍體是從閔行區域被拋入水中的，浦東奉賢縣和浦西上海縣都可以排除，松江本地也不是作案地點。這句話說出來，三地的警察都鬆了一口氣——他們都被排除了，工作壓力自然銳減，而閔行正式老胡負責的區域。然而，這是為什麼呢？大家都期望老胡能給大家做一個解釋。這個解釋很難讓外行人理解——比如，閔行可是在葉榭鄉的下遊，屍體怎麼會倒著往上遊跑呢？老胡的判斷，是基於一名在這裡執行偵破任務數十年的老刑警對黃浦江的了解，
這涉及到不同季節的水流速度、水溫、水質乃至水深問題。比如，1987年發生的柳營港女屍案便是一個典型。此案案發於這一年1月21日，這天早上，在柳營港新路橋（今虹口創意園附近）一帶散步的人們，在岸邊沙灘上發現了一具女屍。這具女屍年約20歲，已經出現一定的腐敗，臉色紫黑腫脹，舌頭吐出唇外，看來十分恐怖。接到報警後，老胡迅速帶隊趕到現場進行勘查，並由他和法醫在航運公安局上海分局的驗屍室對這具屍體進行了檢驗。驗屍很快得出一定結論——這具屍體頸部有兩條圍巾，其中內部的一條尼龍絲巾打成死結，絲巾與頸部之間連手指也無法插入它造成的窒息正是死者的致死原因。死者衣著整齊，無性侵痕跡但有孕在身，此外其肺部未見水體內雜物，後腦部有一腫塊。兇殺性質可定，兇殺現場何在？拋屍現場又在哪裡？殺人案發生時間在何時？
有公安人員作出如下推斷——死者是在後腦遭到鈍器打擊後失去知覺，而後被兇手勒死丟入河中。考慮到這個季節屍體的腐敗程度，推測死亡時間在3—4天，屍體應該是從上遊漂來，建議到上遊調查失蹤人口記錄，尋訪可能的兇殺線索。中午，老胡回來，一下就把這些推斷都給推翻了。他說，這個案子的拋屍現場就在當地，這裡也是兇殺現場，至於死亡時間，應該是發現前一天的夜裡，也就是說，死者是在1月20日夜間被殺害的。一時有些偵查人員感到難以服氣——如果死亡時間不到一天，怎麼會出現相當程度的腐敗呢？連臉都黑了。別忘了，這可是一月份的天氣啊。面對質疑，老胡不緊不慢地拿出了一張現場照片——這段河岸上正是一個建築材料廠的後院，幾個巨大的出水管，從院中一直伸到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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