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美學:還是有人抬頭看見了月亮

2020-12-16 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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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書城》2019年10月號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可思議的,恐怕就是還活著這件事。

​會自然醒,而且眼睛還能再度睜開。仔細想來,確實誠惶誠恐。

我在。我正在此處。

我在。但我並不思。因為所有的思,最終都走向徒勞走向混沌走向不可觸及。

我在。我正在此處,將一個鮮活——生魚片,放入嘴中。「呲溜」一聲,從喉嚨到食道到胃袋,分秒之事。

村上春樹說,閉著眼睛,就能聞到風的氣味,而且是五月碩果膨脹之風。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但風味呢?那五月之風的況味呢?全然沒有。但感知系統卻給出了另一個感覺圖式:這個世界最為沉靜的時間,是在黎明破曉前的一瞬。原來,人的感知是有差異的,對瞬間的感受也是不同的。哲學家說,普遍性的存在必然會觸及生命的本質。那麼,我在/我正在此處,是否就是最大的普遍性?每個個體的身體,是否就是生命的本質?可能正是從這個視角出發,日本人才不無敏感地說,聽到枯葉被踩碎的聲音,看到夕陽的橘紅色,心裡就升起感動。這樣鮮明的一刻,就是生命正要開始的瞬間吧。你看,重視自己身體的感受,在日本人看來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於是,我們仿佛在這個國度裡,看到了什麼叫攬鏡自憐的傷感,看到了什麼叫未成年的骨感少女。在這個國度,思考如何活著的人生哲學是沒有用的。他們不用思考說話,用身體說話。

這樣說來,美的心向,日本人確實與我們不同。

中國人那種「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杜甫)的喜悅,放置日本是再也聽不到那巨獸般吼叫的蒸汽機車,暴風雪的夜晚只有單調風聲的寂感。中國人直言「碧桃紅頰一千年」(李商隱),但晚近的日本人說,富山縣海灣裡的一輪月,如同黑糖葛粉裹著白豆沙,雲薄月淡。中國人喜歡說「不入園林,怎知春色如許」(湯顯祖),但日本人說女人的呼吸吹落在我的後頸上,用手一抹,是一片枯萎的藤花。你看《紅樓夢》,我們男女情長,是要永遠永久的。但他們的《源氏物語》,則將男女私情敲打成無數瞬間,然後是一夜到天明的分別。

瓷器的英語是china,漆器的英語是japan。看似是在分庭抗禮,其實是在敘說不同的話語。在日本,漆器文明是通過一隻木碗、一把湯勺、一個飯盒來表現美存在於被感知的瞬間。在中國,瓷器文明是通過一具茶杯、一隻飯碗、一個花瓶來表現「玉豔獨發凌清寒」。

 

日本的漆器

美的東西,要在尚美的時候終結它。金閣寺要在生輝生豔之際,一火燒毀。三島由紀夫的雄性美肌,要在色澤飽滿之際,一刀切腹。溪齊英泉的浮世繪描繪男女在雪地交歡,卻又落櫻遍野,雪原一片緋紅。戰國武將松永彈正,第二天就要與城同亡,可就在死前之夜,還有心情接受了一以貫之的延命針灸。岡倉天心在《茶書》裡,提到千利休的時候,用了「花御供」這個向神佛獻花的用語,顯然是暗示在最後的最後,千利休殺死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鮮烈最豔美的時刻。以花喻死,川端康成藉此說,美一定是生息在死的中間。這種從歡樂到寂滅,在日本人看來也就是落花的一瞬間,也就是夕月雁叫的一瞬間。

日本鬼怪作家京極夏彥的《百鬼夜行·陰》,用「我」之口這樣說:「蔚藍的天空,廣袤的海洋,這些與我一點也不相配。舉凡太過健康,太過正當,太過熾烈,太過整齊之事物,我生性難以接受……我所討厭、畏懼的不是海的景觀,而是海的本質。累積成海洋的並非是水。」你看,這裡的「我」,是一種怎樣的瞬間意象呢?

 

 《百鬼夜行·陰》
 [日]京極夏彥著  
 林哲逸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那麼,何謂瞬間?

瞬間,就是時間停止的那個瞬間?但時間怎麼會停止呢?

瞬間,就是太陽落山的那個瞬間?但太陽怎麼能落山呢?

原來,在我們的觀念中,時間確實會停下的。停下幹什麼呢?讓我們的相愛之人在無時間的「圈外」互吻香唇至永久?

原來,在我們的觀念中,太陽確實能落山。落山幹什麼呢?讓我們的藝術家勾畫煙寺晚鐘的悠遠迴響至永久?

這樣說來,所有的觀念之物都是瞬間這個「時」的閃閃爍爍,都是此一剎那被彼一剎那的更新。就是在剎那生滅中,傳來木屐踏過板橋的聲音,傳來門外的雨滴「譁譁」地淋在傘上的聲音。轉換意象來看,瞬間,就是雨點敲打車窗,雨簾在車窗玻璃斜斜地從一端流到另一端。流著流著,短暫停住的瞬間,又接著流動起來。流動起來的瞬間,又靜止的瞬間。車窗畫出一道道交錯的瞬間靜止與瞬間流動的線紋。

你看,鬥牛士用手中的必殺劍,突然刺中鬥牛的那個瞬間。選定45°角,鋒劍深深地、乾淨利落地刺中牛的頸部,臨近心臟的大動脈和大靜脈即刻被切斷。是牛被刺了,還是鬥牛士自己被刺了?只在瞬間。受此一擊的鬥牛,剛要跨出本能反擊的那個瞬間,轟然倒下。真可謂穿透一瞬間,此在即永恆。

你看,櫻花片片飄落。飛散的櫻花在觸碰地面的那個瞬間之音,你能聽到嗎?恐怕沒有人會聽到。但確實有聲音發出。好像既不是花瓣的聲音也不是地面的聲音。直觀地感覺這個知的世界,然後日本人將這個觸碰的瞬間加以描述——天地間砰然一個大響聲,如同小行星撞擊地球時發出的瞬間大響聲。

這就聯想到日本人構築的茶室世界。爐火不裂,草庵不響,沸水不驚。在這裡,瞬間似乎沒有進化也沒有退化,但「一期一會」這個非連續性的連續,則表明時間在意義的入口遭到了終結。川端康成的《千隻鶴》裡,太田夫人死了,殘留著口紅印記的志野茶碗也打碎了。但打碎歸打碎,那白瓷上面的一點紅,則透著冷豔的美感,令菊治如在夢幻的瞬間中。在《雪國》裡,有「飛蛾看起來老是貼在紗窗上,其實是已經死掉了。有的像枯葉似的飄散,也有的從土牆上掉下來」的描寫。有趣的是小說主人公島村為此給出一個設問:「為什麼都死得這麼美呢?」這就令人想起《源氏物語》裡的源氏,在與自己的後母藤壺一場情歡之後,他不無動情地說:「你那熟睡的面容如同死去般美麗。」你看,打碎的茶碗,留著殘紅美,死去的飛蛾,倒有冬天的枯寂美,而容貌最佳時,則在死滅時。死去的瞬間,寂滅的瞬間,才能看到乾枯的樹梢上掛著的一彎新月。這就如同很多日本年輕人在三一一大地震斷電之後,才不無驚奇地發現,天上還有一輪明月在高照。

《千隻鶴》
 [日]川端康成著  
 葉渭渠譯
 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

日本學者加藤周一在《日本文化中的時間與空間》中,第一個明確提出在日本文化中共存著三個不同類型的時間:一個是無始無終的直線時間,一個是無始無終的圓周的循環時間,一個是有始有終的人生時間。加藤認為,直線時間是歷史時間,循環時間是日常時間,人生時間是普遍時間。這三個時間的共同指向都是現在/此處(いま/ここ)。它的邏輯延伸就是現在(いま)即永遠,此處(ここ)即世界。所以在日本人的時間觀裡,過去如流水,過去的也就過去了,而明日有明日之風吹拂。唯有今天,是實在的,能感知能體驗的。時間之流,在西方首先是個原子不斷分割的物理問題,但在東洋,在日本,則是個重疊無數瞬間的審美問題。看來,唯有美,才能被神關注。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為什麼我們中國觀眾也非常喜歡?就在於小津所發想的「坐的美學」,本質地看就是坐在此刻當下的瞬間,就是坐在潮漲潮落的瞬間,就是坐在夕陽西下的瞬間。在緩慢與平淡中,顯現歲月靜好。而在川端康成的筆下,女人們則用檸檬化妝,她們背著戀人,把檸檬汁塗在胸前和大腿上。接吻後,男人會說,喂,我舔到檸檬,就想吃橙子。這顯然也是一瞬以外無他的幸福感。白茶花的清雅、女郎花的動人、桔梗的豔姿、秋菊的香氣,不論哪個季節,日本人總是在不經意間,但又總是充滿情趣地將這些花草,插在花瓶或溼漉漉的原木水桶裡。

日本武道的極意是什麼?筆者以為不在於死,而在於生,在於現在還活在這裡。如何才能生,如何才能現在還活在這裡?只有一條,就是從死裡求生放活。所以,武士一早醒來就想著今天如何去死。如果想今天不死,就要找出今天不死的方策來。不是避死求生,而是求生避死。所以,武道又要求放下手中刀。這看似是理解上的難點,但轉換思路來看,武士放下作為兇器的刀,舉起的則是作為武器的刀。將自己內斂(放下兇器的刀)的一瞬,這個一瞬則是永久地潛在於體內,這個一瞬也是他人無法擊破的。這裡的邏輯在於:必死必被殺才獲必生。 

在日本,居酒屋在晚上都爆滿。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日本人有「此在」的現世觀。村上春樹的短篇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的《木野》篇中,那個中年男人總是坐在居酒屋吧檯前最靠裡的位子上。大約三十分鐘把啤酒喝完,然後加喝威士忌,兌同樣量的水,再加冰塊。然後看書,然後站起,然後掏錢包結帳,然後流淚。村上用「悶葫蘆男人」形容他。而就是這位「悶葫蘆男人」幾乎天天都來喝酒。為什麼?是在尋找存在感,表明他還活在「現時態」。村上對此寫道:「這期間雨一直不間斷地下著,冷冷地浸潤著這個世界。」哈哈,浸潤還是冷冷的。

如果將一個旅遊行程分為預約、到達、滯在、出發和到家這五個階段的話,一個調查表明,最令日本人興奮的是預約階段,佔回答數的77%,而世界平均數是54%。到達階段,日本人的興奮點達到了74%,相對世界平均數的51%要高出很多。回家的興奮點日本人是3%,為最低,而世界平均數是9%。這些表明日本人對「現在/此處」的感受為最重,其情緒的波動也像個小孩,出去玩最高興,回家就不高興。而小孩是不知昨天和明天的,今天才是他們玩不夠的嘉年華。

由於只是現在才是活,由於只是此處才是真,所以日本人在心緒跳躍和審美情趣上,瞬間意象感也就特別強烈。或者乾脆說,日本人是為瞬間而活的。

日本攝影家杉本博司在《顯現之像》(又譯《現象》)的文化論集裡說,人有將時間停住的欲求。而這個欲求的根源性則來自於人本身的欲望。人的欲望總是想佔有什麼,想留住什麼。因此世界是被欲望後才存在的,寫真也是被欲望後才發明的。你看古董鑑定商的那雙眼睛,總是隱藏著某種可怕的魔力。雖然有的鑑定商瘦骨如柴酷似木乃伊,但那雙眼睛絕對是妖豔的、具有穿透力的。這是長年將古董對象化的一個結果。為什麼會有這個結果呢?就在於古董本身就是由無數瞬間集合而成的魔物。或者說,古董本身就是人的欲望在時間上的停留。那麼整天看無數瞬間的集合物,這雙眼睛也就具有了看穿萬物的魔力。

 

《現象》
 [日]杉本博司著 
 林  葉譯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

 這就像京都的金閣寺。無疑,金閣寺是美的存在。她是太陽,她是月亮;她是春風,她是秋雨;她是薄霧,她是晚霞。總之,她是一切美的集合和化身。但是最極致的美,最頂端的美,是寂滅,是夭折,是毀壞,是自戕,是枯萎。於是,金閣寺的小和尚,就用一把火,瞬間燒了它。原來,這位小和尚也具有了古董鑑定商的那種眼力——一眼能把瞬間美看透的眼力。

但這個眼力與魔力就是真嗎?杉本博司對此存有疑問。寫真所表現的時間碎片與那個看似不可替代的瞬間,就是「真」嗎?杉本博司說他自己至今都不知「真」為何物。如果瞬間不為真,那麼瞬間是什麼?捕捉瞬間的意義又何在?從這裡生出日本人的瞬間意象:昨天的「我」與今天的「我」是不同格的。作為個體的我,每天都是新生。所以日本有「一日一生」的說法。活在當下,當下就是瞬間,瞬間就是當下。在日本人的眼裡,寒山掃雪發呆的瞬間,就是對生的驚喜和對死的凝視的瞬間。由此故,在日本,一切有形之物,可以說都是瞬間意象的產物。

比如——

私慾與藝術,你能分辨嗎?當兩片嘴唇碰在一起,不是有詩人說仿佛是春天來了嗎?

短暫就一定不燦爛嗎?那流星的修飾語不就是燦爛嗎?

生過幾個孩子的清少納言說,嬰兒在吃草莓的瞬間,是嘴唇最美的瞬間。

當然還有那位總帶幾份色相的永井荷風。他說就枕後的不眠之夜,傾聽蟋蟀的叫聲,勝過戀人的私語。令人懷想不已。

這就很令人納悶。聽蟋蟀的叫聲,就勝過戀人的私語?看來這就是日本人瞬間意象的使然了。

全球只有日本才有的大相撲比賽,日本人將其稱為「國粹」。完全是肉的衝撞,肉的搏擊,肉的廝打。看不出有任何美感,更看不出內涵的體育精神。但當兩名近乎全裸的兩百多公斤的巨大血肉之軀,在拼盡全力互相衝撞的瞬間,所發出的轟然巨響和產生的接近八百多公斤的撞擊力,倒也足實令人感到人竟然有如此的奇力和偉力!氣吞山河,力頂千鈞,並非盡在傳說中。這令人想起遠古日本《出雲神話》中「比力定乾坤」的故事。顯然,大相撲的看點在於瞬間一擊。

再比如說柔道。如果說拳擊的精髓是反覆還擊,那麼柔道的精髓是瞬間借力。你打我一拳,我就還你一擊。這是美國人的心思,是在直線的運動上。永遠不以力還力,只需藉助對方之力,便能取勝。這是日本人的心思,是在奇妙的圓線運動上。真正的柔道高手,是絕對的冷靜和無言,從來不依仗自己的氣力,他只將對方的攻擊之力加以巧妙地引導和利用,就能制服對方。敵人的氣力就是戰勝敵人的最好方法。因此柔道的最高智慧就是借力取勝,其典型就是「一本勝」——一個過頭頂的大背包。柔道決不炫耀技術,它有一種迫不得已的很內向的自衛性格。它能瞬間使人骨節分離,肩胛脫臼,頭骨斷裂,其精準程度像個解剖家。這樣看,日本人的柔道思維在於,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折。這就是日本「柔道之父」嘉納治五郎所言的「瞬間身心功法」。

當然還有日本的插花。與西洋插花相比,日本的插花是減法,西洋的插花是加法。一個是要儘可能地多,填滿空間,一個是要儘可能地少,虛無空間。花期很短,所以花具有永恆之命。早上開的花,傍晚就枯萎。帶著這種惜情與哀情插花,其瞬間表現出的侘寂,才是日本的情緒。日本的茶道也是瞬間之物。小川流煎茶道,一碗煎茶的量只有八滴茶水的程度,但用的茶葉則有五克之多。因為很顯然,如果只是溼潤口渴的喉嚨,喝茶不可能成為道。喝茶之所以能成道,則在於茶室、主客、花束、光線、沸水、空間和時間,在作了反覆調和之後,點上的一服茶,就具有了療「心渴」之傷的功效。因為是療「心渴」之傷,所以只需八滴的茶水量。他們說這叫「瞬間滴」。

日本的插花

日本有俳句。俳句恰恰是表現瞬間與即逝的最佳形式,當然也是表現物哀的最佳形式。瞬間景象,瞬間頓悟,瞬間情思,瞬間而止。因為表現瞬間,它必是奇數之美,必是凋零之美,必是殘缺之美,所以也必然走向物哀之美。如「砍下一棵樹,露白的切口,今晚的月亮」(松尾芭蕉)。而中國的詩歌,總是以偶數和工整來完成承上啟下的建構,表現的是一種圓合與氣韻。如「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杜甫)。非常樂感,也非常達觀。

因為注重瞬間,帶出的一個效應就是鮮活。鮮活是生命的最高,而瞬間就用來定格這個最高。日本料理中的一個「旬」字,就是在設問把鮮活放入嘴裡,你能感知初夏和深秋的那輪月有何不同?在長刀直入金槍魚肚腹的瞬間,用生蠔刀撬開生蠔的瞬間,或者小心地將河豚的精巢去掉的瞬間,這個鮮活承受著血腥與殘暴。雖有無法原諒的罪惡感,但也是沒有辦法的。犧牲一個鮮活,是為了另一個鮮活更鮮活。自然生物體的因果鏈就是這樣設定的。日本美食家北大路魯山人說過,用刀具切魚片,下刀的那個瞬間,能讓料理活,也能讓料理死。風情的人切出風情的線,世俗的人切出庸俗的線。所以日本人吃生魚片的感覺,就是涼颼颼的感覺,就是軟軟的小清新的感覺。滑入喉嚨的觸感,能引發情慾的觸感,這是否就是日本人喜歡生魚片的最大原因?無怪乎古人說食色性也。

不錯,瞬間一般都表現為稍縱即逝或千變萬化。但瞬間也不總是稍縱即逝或千變萬化。指向永恆不變的那個瞬間,則是瞬間中的瞬間,乃為最高。如日本的歌舞伎,演劇三百多年來沒有任何的變化。八十歲的日本老人,年邁後再次觀看,劇目與舞臺樣式與孩提時觀看到的毫無變化,還是以前的那個濃縮了時間與空間的瞬間,變化了的只有自己的心境,一種生命時時與死的靜謐為鄰的心境。年輕時沒看明白的地方現在看明白了,一種成長的樂趣油然而生。而這種樂趣在其他演劇中是沒有的。所以日本人說,所謂「藝」,等待就是活著。這也如同日本的能樂。曲終人散會有時,但絕不會落幕告終。這個藝術特點表明,餘白的瞬間永在。

瞬間意象與感悟力。

都說日本人感悟力天下第一。那麼這個天下第一的感悟力從何而來?現在看來就來自深入骨髓的瞬間意象。切斷時間的連續之鏈,每天都有無數個瞬間發生。但每天也有無數個瞬間從你身邊溜走。捕捉瞬間,並不是人人可以為之的,需要的是感悟力。現在看來,恰恰是這種感悟力,才是創生的原動力。日本茶道家小堀宗實著有《日本的五感》一書,說日本人都是用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這五感來娛樂和體驗世界的。作者自己的庵號就叫「不傳庵」。想表明的一個意思是,「不傳」還不是人的活動的最終目的,如何做到如臨濟宗(禪宗)所言的「不傳的傳」,才是感性傳承的最高,才是禪心養成的最佳。

薊草長高了,松蟲草開花了,落葉松泛出黃褐色,芒草穗子透出了雪白。日本人的感覺神經就是為四季交替而生的。一聽到茅蜩清涼的鳴叫,心中感覺秋天臨近了。一聽到寒蟬的鳴叫,就想到秋天真的到來了。再聽到伯勞那嘹亮的高音,就想到完全是深秋時節了。《萬葉集》裡,有吟誦蟋蟀的萬葉歌。有研究者認為這裡的蟋蟀應該是蟲類的總稱。但平安時代的文學,出現了鈴蟲、松蟲、蟈蟈、蠡斯等。對古人來說,一到秋天,蓑蟲就叫了,喊著「爹呀、爹呀」的,蚯蚓也叫了。為此,蓑蟲和蚯蚓都進入了俳句的季題。

從樹梢飄下一朵櫻花,五片花瓣直立著,完好地保留這花萼。又一朵,像小傘一樣輕輕墜地。觀察敏銳的日本人感到反常,再仔細一看,原來有四五隻小雀,正在叨食花心中的櫻花蜜。被啄過的櫻花,便迅速落進紛亂的花瓣叢中。日本人對秋天的感受是,鄰家院子裡的柿子開始變紅了。雖然白天的陽光還有殘暑感,但傍晚夕陽的紅黃色已經與夏天的顏色不一樣了。日本人還將秋天分為三階,九月是開端,十月是全盛,十一月是尾聲(はしり/さかり/なごり,日語讀來更有節奏感)。秋分一過,夜晚變長,人們的心情也被秋意感染,進入了物哀的季節。明治詩人室生犀星說,他窺視過蟬的內臟,發現它好像沒有腸子,頓覺蟬好可憐。它的腹腔是乾癟的,空蕩蕩的。如今一想起飢餓的蟬,就悲從中來。

鎌倉高校前的黃昏,「江之電」在湘南海岸邊緩慢地穿過夕陽,咣當咣當的聲響與海岸拍浪的聲響,三兩海鷗從近處飛向遠方。這樣的場景,生出的是悲傷嗎?不是。因為悲傷還是「我」思慮的一個結果,而瞬間在本質上是去「我」、去「心」的一個結果。所以它並不思慮,也不邏輯,所以它呈現出的是一種瞬間的悽美、瞬間的哀憐,如同秋日裡的柿子色,也如同京都一保堂的「嘉木」茶,有隱約中的玉露之感。

松尾芭蕉有俳句:「多靜呀,蟬聲入巖石。」大自然中最孱弱的蟬聲,居然能滲入巖石中,那周邊是一種怎樣的靜啊。反之,堅硬的巖石能被滲透,那需要一種怎樣的動(聲)力啊。以動託靜,用靜襯動。芭蕉對瞬間的自然之動的感悟力是驚人的。村上春樹曾在一篇文章中說,如果將芭蕉這首俳句給美國學生看,並叫他們寫上一百多字的讀後感,恐怕夠嗆。為什麼夠嗆呢?筆者以為就在於感悟力的差異。美國學生無法理解瞬間與動靜之間的關係。

一個人的感悟力強了,就會在意他人的存在,在意他人的心向。

以前讀芥川龍之介短篇小說《手絹》,沒有太大的感覺。現在再讀,印象深刻的是,當小說裡的先生聽到一位母親在他面前說,兒子終於死了,謝謝您此前的照應,這位先生猛然吃了一驚。端起的茶碗還沒有來得及挨上柔軟的口髭。他在思量:這碗茶是喝還是不喝?「這樣一種和青年的死完全無關的思想,在一瞬間困擾著先生的心靈。」但也總不能拿著茶碗停在那兒。於是先生「下了決心,猛一口喝了半杯,微微皺著眉頭,好像梗住似的說了句——哦呀」。顯然,這裡的心緒是細膩的。一位母親向先生通報兒子的死訊,這位先生非常顧及他人感受性的表現在於,如果還是按原先節奏喝茶的話,就顯得沒有吃驚感和悲傷感,那就有失禮之處。而如果就此將茶碗放下,用打斷節奏不再喝茶來表吃驚和悲傷的話,這位母親的心理負擔恐怕會更重。因為她向他通報兒子的死訊,僅僅是表面的程序而已,私人關係並沒有親密到這個分上。在最後瞬間的權衡下,這位叫長谷川的先生還是決定喝。不過是「猛一口喝了半杯」的喝,而不是慢條斯理地品茶似的喝。之所以要這樣喝,其精妙之處在於,既表示聽了青年的死訊後,吃驚得連喝茶的動作都走樣了,又暗示了我畢竟還是先生,再是何等的悲傷之事,茶,還是要喝的。

芥川龍之介這個短篇發表於一九一六年,距今已有一百零三年。但日本人在意他人感受的這個文化特徵並沒有消失。非但沒有消失,而是更強化了。日本中世的文化名人世阿彌曾經說過「隱秘是花」這句話。日本的建築美學家黑川雅之對此理解道:「不是表現全部,而是通過部分的隱秘來驅動對方的想像力。」何謂「驅動對方的想像力」?這就好比在過橫道線的時候,儘管是規定行人優先了,儘管你再怎樣地不慌不忙地慢走,車都是等你的。但日本人在過橫道線的時候,還是用小跑的速度通過。這顯然是考慮到等在一旁的駕駛員的心情了。雖然交通法給了我優先權,但在情分上、在感覺上,這個優先權的使用絕不能誇張,更不能漫不經心。還有日本人一起乘電梯時也都沉默不語,再多的人電梯裡也是一片安靜。這是為什麼?這是考慮到如果說話,大家都能聽到。只有與對話者之間明白的事給他人聽到了,不禮貌是主要的,保密是次要的。在同一空間下,讓他人接受與他無關的信息,是給他人添麻煩的一個表現。從乘電梯不說話延伸開來的,就是日本女人基本不用很濃烈的香水。香奈兒5號,確實能刷存在感,但日本人基本不用。這是因為在日本人看來,香水不單純是消耗品,它還含有這麼一個要素:整體(他人)美中的個別(自己)美。所以必須自覺地收斂香氣調和周圍。自己(個別)美不能壓倒和影響他人(整體)美。這種顧及他人感受還表現在出廠的洗髮露和護膚品,很多都是無香型或微香型的。

一到夏天,日本人全身脫(除)毛的廣告就大為活躍。這迎合了日本女性對於發達的臉毛、胎毛和體毛的抗拒心理。日本開發的脫毛用品也讓人眼花繚亂。拔、刮、染、擦,且各個部位都有不同的道具。如對腋毛處理的基準是光滑平整。凡能看得到毛根孔的或有雞皮疙瘩狀的,都屬不及格。而現在的脫毛又擴展到對私處V字區域的處理,又稱「比基尼線脫毛」。日本人為什麼熱衷脫毛?說穿了還是因為在意他人。當穿戴半袖或無袖襯衣的手臂,在擁擠的車廂裡高舉時,露出的腋下如果腋毛颳得不夠清爽,就是對他人視線的汙染。

由於太顧及他人感受,日本人因自身的體臭也陷入了與人交往的恐懼之中。感到自己體臭,所以不去上學,不去上班的大有人在。日語裡有「加齡臭」的說法,是說年紀越大,體味就越重。由於恐懼出汗,只好放棄喜好的體育運動。為了消除體臭,只得加長入浴時間,或增加一天的衝洗次數。現在日本醫院的皮膚科出現了「自臭症」這個新病名。這是個什麼病呢?就是因為含有體臭的「我」的出現,使得大家都不愉快。與「我」說話的時候,「他/她」抽起了煙。抽菸是「我」口臭的原因吧。所以,「我」必須看病,過於敏感的「他/她」也必須看病。以前日本人是為了喜愛潔淨而進行晨浴,現在則是為了消除體臭而必備口香糖和漱口水。日本一些地方還為此設立了氣味相談所,專門來調和因氣味發生的糾紛和困惑。

日本學者高橋敦在二〇一七年出版了《日本人五人中有一人為HSP》一書。什麼叫「HSP」?就是指超敏感體質。測試有五條指標:被他人的情感和健康狀態左右,與他人交往後感覺疲倦想一人獨處,總是不知不覺地迷醉於空想之中,喧鬧和刺激一多就感到不安,沒有理由地情緒時好時壞。作者說佔有三條就是HSP體質。現在日本人五人中就有一人為這種生物學體質,佔總人口的百分之十五至二十。行為特徵表現為很難割捨他人是他人,自己是自己,心情的轉換也顯得比常人遲緩。雖然HSP不是病,但完全矯正不可能,只能小幅改善。於是本來就喜歡戴口罩的日本人,近年又戴出了裝飾口罩。裝飾什麼呢?窺視與被窺視都心煩,我不想看你的表情筋,你也不要看我的表情筋。於是,把自我遮擋在口罩的夾層裡。長期內在的緊張與衝突,帶來的一個負面就是日本人又多患有精神不安症和憂鬱症。草間彌生的圓點畫作,現在看來就是一個精神不安者強迫自己的一個結果。所以,到處都是心療診所又是日本社會的一個特點。「理性是憂鬱症患者的殺手。」就連鬼怪作家京極夏彥都能說出這麼內行的話,表明憂鬱在日本已成「國民病」。

島國的自然風土。

毫無疑問,地震、颱風和火山是根源性的。在地震、颱風和火山的淫威下,根本就沒有永久之物。河川不是原先的河川,房屋不是原先的房屋,田園不是原先的田園,就連水中的泡沫都不是原先的。成書於一二一二年的《方丈記》,就已經點出了天地異變帶來的剎那無常。日本三一一大地震引發大海嘯,在衝走萬物的瞬間,日本人再次堅信,一切存在於時間中的萬物,沒有例外,都要寂滅。

既然生者必滅,會者必離,那麼,人還要追求永恆幹什麼?與其追求不著邊際的永恆,還不如抓住眼前瞬間的殘美。為此,日本人直觀感性地將世界理解為花的世界。飛花不落,飛雪不動。在不落和不動的瞬間,烘焙惜情和哀情。這就如同《源氏物語》裡的源氏,看到秋花岑寂的嵯峨野,直嘆美景已去,悔之晚矣。所以日本文化就其本質而言是陰柔文化,一明一滅一尺間,非常物哀。不過一旦陽剛,便很殘酷。你很難想像三島由紀夫的頭顱,是怎樣被介錯砍下來的吧?

真字本《方丈記》,和泉書院影印

花吹雪,月朦朧。瞬間意象敏銳了日本人高度的感悟力。而高度的感悟力又養成了日本人在意他人感受和相互體諒的心情文化。如果將這種心情文化放入空間和造物的細節裡,那麼如同黑川雅之在《日本的八個審美意識》中所說,有「細節的集合體構成的環境,則是日本的理念」。這裡的精彩之處在於,如果每個人的心中都在意他人的感受,那麼這個相互形成的共鳴感,就形成了日本的美意識。黑川雅之將這種美意識形象地比喻為「女性複雜而又充滿溫柔的身體」,這種身體能將「對方舒適平和地捲入其中」。

日本學者山口周在二〇一七年出版了《為什麼全球精英都在培養美感力》,一下成暢銷書。這本書直言黑格爾、康德的邏輯理性時代已經結束。在AI恐慌的今天,在MBA無用的今天,唯一的生存法就是自己養成美感力。二十一世紀,是感性獲利的時代,更是美感力競爭的時代。從美感養成來看,日本無疑又是捷足先登。將《源氏物語》翻譯成現代日語的田邊聖子,將源氏物語與寶塚歌劇並列。她說這兩種文化樣態,所要表現的都是沒有勝負、不分黑白的世界,有的只是瞬間的愛與戀。對不完全、不對稱、不規則、不邏輯的感銘與發現所帶來的美,照日本人的說法就是「負的美學」或「減法的美學」。殘月、枯枝、粗碗、古庵、落花——不完全之美總是孕育著餘白,餘白則是窮盡了所有觀念,具有無限的可能性。

取下眼鏡,世界就變得模糊。但日本人就喜歡在模糊中感知新鮮清純的山水精氣,因為這樣才能澄明人的感覺。禪宗為什麼能在日本開花?就在於禪的瞬間性和感受性與日本人的心向相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鈴木大拙才說,禪就是日本的性格、日本的靈性。能在修長清澈的眼眉中,發現映現出的鮮嫩的葉色,能在增添的一層深綠的碧影中,發現人的手指尖也為此被染綠了,這麼一種瞬間性和感受性,才是引領世界的美感力。日本學者鈴木孝夫早在二〇一四年就出版了《日本的感性能改變世界》一書。書中論點就是,與其爭論不如多體驗他人情緒,與其對立不如融合。這個世界有必要融合。

 《日本的八個審美意識》
  [日]黑川雅之著 
  王超鷹 張迎星譯
  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

日本二次元文化能漂洋過海,表明它所具有的無臭性。而無臭性恰恰就是普遍的東西,而普遍的東西恰恰就是觸及人生命本質的東西。二〇一九年夏天,繼《你的名字。》之後,新海誠的又一動畫新作《天氣之子》在日本上映。僅十天,觀影人數就破三百萬人,票房收入達四十億日元。何以人氣?如果說,《你的名字。》是講男女相愛卻錯過的經典愛情故事,那麼《天氣之子》則是講人都要尋找到自己的快樂方式。都是對人的瞬間意象的一詠三嘆。新海誠在接受採訪時說,日本的四季這麼美好,但每個人的感受不盡相同。我有自信能表現出每個個體的瞬間。你看,還是瞬間論,還是情緒論,還是感受論。這就如同川端康成一九二七年寫《伊豆的舞女》,一九六二年寫《古都》。相隔三十五年,當年的感受力沒有一點頓挫,還在反覆詠嘆「花開即死亡,死亡為極致之美」的日式情緒。

這個世界需要美感來拯救嗎?

對此,筆者只想說,在理性遭遇破綻的今日世界,在「上帝已死」已成笑料的今日世界,任何發想都不為過。這個世界並非萬物宜人,但即便滿地都是六便士,還是有人抬頭看見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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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是陰溝裡的蟲子,但總還是得有人仰望星空。」——《三體》 探索代表未知,亦代表著機遇,當一眾車企深陷於經營泥潭無法自拔的時候,吉利已經習慣於將目光凝至更遙遠的未來,亦如毛姆所言一般,「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到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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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作文導寫,ID:gh_b47952ece65e】經微信公眾號授權轉載,如需轉載與原文作者聯繫書籍簡介《月亮和六便士》是英國小說家威廉·薩默賽特·毛姆的創作的長篇小說,成書於19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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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這是2020年最大的超級月亮,你抬頭看到了嗎?時間:2020-04-08 22:11   來源:今日頭條   責任編輯:毛青青 川北在線核心提示:原標題:據說這是2020年最大的超級月亮,你抬頭看到了嗎? 所謂的超級月亮其實就是最大視直徑和最大亮面(滿月)的結合。那麼它是怎樣出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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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亮很圓,但是再圓也沒有你的臉圓。Tonight's moon is round, but it's not as round as your face抬頭仰望,別浪費了今晚的月光。想駕著小小飛船,撿拾宇宙中細碎的星光,在每一個溫柔的夜晚,拼湊成月亮的漁網,掛到你的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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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先生"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1919 年,毛姆完成了長篇小說《月亮與六便士》,距離今天,恰好過去了一個世紀。一百年前,六便士是英國貨幣的最小單位,渺小得不值一提。一百年前的月亮,我們都沒有看見過。其實在毛姆看來,大多數沐浴在那片月光下的人們,也不曾真正領略到它的純粹、皎潔與高不可攀。但 " 思先生 " 是個例外。名字極其拗口的思特裡克蘭德先生,是《月亮與六便士》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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