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碧海無波》——晏殊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這仍然是一首思念的閨情詞。很多權威的解析認為,這首詞是上首《踏莎行·祖席離歌》的延續,現從其說。上首詞是分別時的一些情景,這首詞是分別之後,對所愛之人的思念,和無邊無盡的懷想。這是心裡的傷口,永遠充滿了深情,永遠歌聲蕩漾。心準備好面對沒有他的生活了嗎?思念的離歌,會不會成為愛情的輓詞?那些仍然燃燒的深情,在自己的淚水裡,已經被唱了一遍又一遍,那無法親近的距離。那顆心,仍然還在等著,等著歸人那顆心,也仍然在張望著遠方,渴望在遠方的距離之上,有一縷陽光可以漸漸走近,穿透心房,帶來一種溫暖。把心摺疊起來,放在離人回來的路上,只是卻不知道,愛情生根的時候,內心的嘆息,仍然沒有完成停止的準備。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
有人解釋「碧海」為海上神山。這樣的解釋,雖然沒有什麼常識性錯誤,但太老實。我個人不太喜歡這樣的解釋。這句也許可以這樣意譯:那碧藍的海面上沒有波濤的險阻,通往我們的愛情,會有一條一馬平川的道路,原本可以攜手同歸,為什麼當時我沒有這麼做呢?
「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這句,其實是標準的「婦人」語。晏小山曾經對蒲傳正說他父親晏殊沒有寫過「婦人」語,這話其實有點替其父遮掩的嫌疑。小山這樣做的目的,我們完全可以理解。胡蘭成曾經在《中國文學史話》這樣寫過:「宋詞尚是士的文學,作者有士的自覺,最代表的是晏殊。其子小山,謂先大人詞未嘗為兒女子語。非不涉女人,而是以士的自覺看女人之正之美。」在我讀來這句「當時輕別意中人」,就是出自一個女子的口,是一個女子內心深沉的後悔。為什麼當時,我就那麼輕易地離開了你?一個「輕」字,活畫了女子內心的孤獨、寂寞和失落。
「意中人」,總讓我想到那自稱我是天下風流帥」的詞人、蘇軾的老師、「老風流鬼」張先。張先80多歲了,仍然還娶妾。蘇軾起先並不懂得如何填詞,有的時候,在一些社交的場合,基本上都是用詩搪塞一通。但到了杭州之後,有一段時間,這個「老風流鬼」張先手把手地教,才有了後來「豪放詞」的霸主蘇軾。沒有張先,估計,這個「豪放詞」的霸主也就廢了。
因為,張先的詞中有「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幕卷花影」、「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因此,被人們稱為「張三影」。張先在《行香子》一詞中這樣寫道:「舞雪歌雲。閒淡妝勻。藍溪水深染輕裙。酒香醺臉粉色生春。更巧談話,美情性,好精神。江空無畔,凌波何處,月橋邊、青柳朱門。斷鍾殘角,又送黃昏。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因此,他又被人們稱為「張三中」。作為一個女子,我想,最讓她覺得糾纏、痛心的,也許就是「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其實,再遠的距離,都遠不過一顆心的冷漠和淡忘。如果兩顆心都思念著對方,再遠的距離也觸手可及。這句「山長水闊知何處」,其實只是一個女子對愛情無力把握的悲嘆。山這麼長,水這麼闊,我卻不知道你在哪裡。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也許,「山長水闊」將成為兩個戀人之間的一種定命。這也是一種銘心刻骨的煎熬。
「山長水闊知何處,紅箋小字憑誰附?」
這兩句放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像對聯。你的情書,託什麼帶給他呢?是託那剛剛吹過的輕風,還是託那早已飛過的大雁?我想,無能為力的時候,也許只能:「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獨自一個人站在樓上,望著遠方,一直到黃昏漸漸籠罩著大地。這個時候,窗外卻下起了雨。梧桐,一直在宋詞當中都是閨怨、思念、寂寞、孤獨、悽涼、清冷和悼亡的隱喻。窗外的雨水,為什麼不是那個女子臉上思念的淚水?在我的耳邊一直有人在唱著:為什麼在寂寞的時候,想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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