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的一天是從地鐵站早高峰開始的。
一大清早,村裡的翠花、二狗、淑敏、浩然們紛紛穿上優衣庫襯衫、G2000西褲、Zara修身黑色連衣裙、Tory Burch平底鞋變身為Tiffany、Chloe、Kenneth、Kelvin們從新界、九龍和港島東跋山涉水趕來充斥著中環地鐵站。
同時充斥著地鐵站的還有香奈兒、阿瑪尼的香水味和星巴克、PRET、Habitu的咖啡味。
我的前同事濤濤一言以蔽之:這就是香港特色精英的味道。
眾所周知,中環精英們明的暗的各式各樣的鄙視鏈無處不在。
兩個中環女見面,眼神裡都裝了X光似的,從你的包開始掃描個遍。這裡,小包永遠優於大包,背Neverfull的基本都是菜雞。
什麼?你背Longchamp?你四大的吧?
包掃描完了,就是鞋、首飾、妝。這裡就不逐一展開了。
不過,沒化妝沒戴首飾?你也是四大的?
緊接著就是表面一團和氣實際暗藏殺機的老梗:
「你在哪個寫字樓上班?」「你平時去哪個gym?」「你昨天幾點下班?」這幾個問題一亮出來,基本上你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就定型了。
畢竟中環人幾大錯覺:公司樓下商場的東西是賣給我的、公司地租越貴我越牛逼、我是掌握著明天恆指波動的社會精英。
當然,任何時候不問對方家住哪兒是中環基本交往美德。
畢竟我家要是住半山,也犯不著跟你在這兒磨嘴皮子,對吧。
用濤濤話說,這就是香港特色精英。
但是,精英們也是要吃飯的。
對啊,吃飯也是有鄙視鏈的。
據本將軍澳石原裡美的肉眼不完全統計,有85%以上的中環人為這個問題而煩惱。剩下的那15%分別是不需要吃飯只要喝露水和nood的仙女/男、財務自由的老闆、每天都要公款招待客人的銷售、吃飯就是工作的保險界人士和自己帶飯的後勤師奶。
作為曾經的金融鄙視鏈低端的四大民工,我飽受這個問題的摧殘。每次在中環出項目的時候(暴露了我司並不在中環這個悲慘事實)都要每天花十五分鐘思考這個問題(這也是好事,畢竟這是一天之中為數不多需要動用我寶貴大腦的機會)。
最後和同事們無數次得出的結論是:中環沒飯吃。
直到有一次在我的好朋友陳C,一個月入四萬但恩格爾係數基本接近1的港女,的帶領下吃了一頓200塊錢只有五塊雞肉的三杯雞套餐,我才悟出了這個簡單的道理:
當你把午飯的budget放寬到200塊的時候,中環在吃的方面可以算得上應有盡有。
行吧,不怪中環,怪我太窮。
畢竟作為一個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欠房東300塊錢的人,委實做不出每天花400塊錢吃飯這種事。
所以究竟月入多少的時候才能實現午飯自由?
這問題從我剛開始搬磚開始思考,一直到現在工資差不多是以前的三倍,依然沒想清楚。我和濤濤,兩個月收入加起來差不多九萬的人,依然會不遠萬裡跑到筷子記吃39塊錢三送米線送凍飲。
有一次我和濤濤吃了人均一百的重慶小面,濤濤痛苦地說:啥麵條啊一碗一百。
我說你作為一個香港人,好歹淡定一點好伐?
濤濤翻著白眼吸溜著麵條說,可是我是吃飯都不捨得點冷飲的香港人啊。
對,因為冷飲要加三塊錢。
我尋思:那還是我倆太窮唄?
結果有一天我叫我經理請項目組吃飯,他作為一個年收入百萬的人,痛苦地說:中環吃的太貴了,不然你們回金鐘我請你們吃吧。
我:👇
不過有的時候,中環人中午吃飯不自由的問題不在於價格,而在於體面。
Landmark系和天橋周邊系寫字樓的朋友們才是吃飯這件事食物鏈的頂端,畢竟他們可以腳不沾地吹著冷氣施施然的走到蘭桂坊。這就很體面。
其次是看起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中環中心周邊,好歹還能鼓起勇氣走去威靈頓街、昭隆街等食堂放飯。再不濟還能去上環,100塊備不住能吃個魚生飯。當然你要是能走路去soho吃飯,我敬你是中環戰狼。
這樣做的缺點是因為吃飯把自己弄得滿身大汗,有點不體面。君不見那些半個襯衫都溼的透明的男孩子,還以為是剛做完gym來不及吹頭髮呢。
要用個質量差點的髮膠,走一道能給你頭髮都走散了。
BTW那些靠每天中午出去吃飯而步行一萬步的花園道的朋友們,你們還好嗎?
所以說,中環人,或者這幫假中產、假小資,活的太分裂了。
一邊要面對生活中殘酷的一地雞毛,一邊還得毫不費力的給自己打上歲月靜好、社會精英、精緻生活這一系列的tag。
連午餐自由都實現不了,還扯個毛生活啊。
我覺得香港人真的很奇怪,中環的人最奇怪。
表面上光鮮亮麗,人均LV,並以此類身外之物分高低勝負、目空一切,背地裡勒緊了褲腰帶,用他們的奢侈品建造更華麗、厚重、精緻的外殼,趾高氣昂的維持著被高房價、高物價踐踏下的最後一絲尊嚴。
消費降級?不存在的。
您這是罵誰呢?
所以說啊,做個毫不費力、午餐自由的當代中環人,真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