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行不義必自斃——盛世才家族特大血案破獲始末

2020-12-20 覃仕勇講史

1949年5月17日早上6時才過一點,甘肅省省會警察局辦公室裡的電話鈴聲就響個不停,刑事警察大隊長範宗湘剛剛吃過早餐,信手抓起了話筒——「喂,這是警察局,請問……」他條慢理地要詢問對方的情況,對方卻不由分說,粗暴地打斷了他:「左公東路69號,也就是邱宗浚的邱公館,發生了滅門慘案,你趕快過來吧!」「啊?!」範宗湘驚得嘴巴一張一合,原本嘴巴裡叼的牙籤一翻,跳進口腔裡,差點沒把他給戳死。

邱宗浚是大軍閥盛世才的嶽父。

當年,盛世才篡權在新疆任督辦時,邱宗浚憑藉女婿的勢力,作威作福,權勢燻天,欺行霸市,魚肉百姓、掠奪和搜颳了黃金財寶不計其數。而隨著盛世才調離了新疆,邱宗浚自覺靠山已失,而自己樹敵太多,就舉家移居到蘭州避禍,沒想到,是禍終究躲不過,命案到底還是發生了。

範宗湘趕到案發現場時,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邱宅車庫裡仰臥在血泊裡的一具女屍!

該女屍衣衫不整,一身嶄新的旗袍被撕得破損不堪,好幾處露出了蒼白的肌膚,脖頸上牢牢勒著一條紫紅色綢帶,眼睛翻白,舌頭吐露,面目猙獰,說不出陰森可怖。

先一步趕到的警員對範宗湘說,這是邱宗浚的兒媳婦費伯萍。邱宗浚一家包括邱宗浚和兒媳費伯萍在內,邱宗浚的兒子邱定坤、孫子邱光華和邱光銳、次孫女邱光麗、司機、保鏢、水夫等11人均被殺害,最小的才5歲。倖免於難的是邱家11歲的長孫女邱光慈。其因患病外出就醫,堪堪躲過了一劫。

該警員分析說,這是一件有預謀的兇殺案,邱宗浚頭部、頸部、腹部均被利劍所刺;孫子邱光華是斧劈腦後而亡;次孫女邱光麗是被鋼管搗死……邱宅大小28間住宅全部遭到洗劫,貴重物品被搬運一空。兇手在作案後企圖焚屍滅跡,但因房門緊閉、氧氣不足,致使火災並未蔓延。

該警員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邱家大屋仍在冒著黑煙,地板上成灘成灘的血液已經凝固,空氣中充滿了和焦炭混雜在一起的血腥味,令人陣陣發嘔。

蘭州警備司令部副司令臧景芝和蘭州憲兵23團副團長劉自力很快也趕到了,他們雖然經歷過槍林彈雨、見慣戰場上死屍,看見了地板上一具具橫七豎八、滿身血汙的血屍,竟然嚇了一跳,匆匆看了幾眼,就轉身離去了。

盛世才的磕頭兄弟、北長官公署長官馬步芳的親信,時為西北長官公署高級官員蔣德裕隨後來到,抬眼見了慘象,大呼一聲,昏倒在地。

遠在臺灣的盛世才得悉這一消息,既驚又怒,卻又山長水遠,無可奈何。幾番思量,他讓人找馬步芳,希望他念及舊日情誼,幹預此事。

在馬步芳的幹預下,甘肅警察局成立了邱案偵破委員會「特高組」,負責全力偵破此案。

鑑於案情複雜,而且社會影響面廣,「特高組」在偵破過程中力求縝密,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血案現場牆上留有案犯的血書「二十年冤讎一夜平」,範宗湘因此認為這是一宗「仇殺」案。

而由蘭州憲兵23團副團長劉自力推薦參與破案的少校特工馬一孔卻認為這是一宗「情殺」案,理由是費伯萍屍體有被侵犯過的跡象,有知情人透露,邱家副官齊雨田此前一直垂涎於費伯萍的美色。不過,齊雨田已經失蹤,案情陷入停滯。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是一宗「盜殺」案,畢竟,邱宅已經丟失了大量金銀珠寶。

發生30天後的6月15日清晨,一個叫王永傑的義務情報員向警局報告,有人在街上叫賣羚羊角。羚羊角的國際售價堪比黃金,但那人要價很低,顯然是急於脫手。

此事大有蹊蹺,範宗湘馬上出動警力將那人拿下。

經過突審,此人名叫梁天合,羚羊角卻是一個名叫張佔生的木匠託他賣的。

於是警方順藤摸瓜,將張佔生捕獲。

幾番用刑,張佔山不得不供認了自己作案的事實。

警察也在他的指認下,從他家後院找到部分邱家的金銀財寶和手槍、子彈。

至於共同作案的共犯,張佔生說,是一個叫海玉琪的東北軍人拉他一起參加了屠殺。但其他參與者都蒙著面,無法辨認身份。

「特高組」於是布局抓到了海玉琪。

海玉琪的真實身份果然是一個東北兵,很有幾分硬氣,死活不招。

範宗湘連番審訊,最終,海玉琪的防線被擊潰,願意坦白。

但讓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海玉琪被人投毒毒死了。

線索雖然暫時中斷,但能在監獄下毒的人屈指可數,經過逐一排查,範宗湘初步把投毒嫌疑人鎖定在一個名魏明理的人的身上。

這人也是一個東北老兵,是在邱宅血案發生後,由蘭州警備司令部副司令臧景芝推薦進到監獄裡幫工的。

這麼一來,臧景芝推薦他來監獄幫工的目的就很容易讓人產生遐想了。

經過深思熟慮,範宗湘控制住魏明理,準備審訊。

更加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在光天化日之下,魏明理竟然在審訊室被人槍殺!

這次範宗湘的反應非常迅速,很快就揪出了兇手——「特高組」主要成員之一、蘭州憲兵23團副團長劉自力推薦參與破案的少校特工馬一孔!

也正在這時,參與血案的人犯陳永春、陳海鵬相繼落網,他們供出臧景芝確實參與了血案的策劃。

而馬一孔也招認,大家之所以籌劃血案,主要是盛世才在新疆大肆屠殺共產黨人時,殺害了大批東北軍人。劉自力並沒有讓他殺人,但事後派他進入「特高組」阻撓破案。

範宗湘趕緊前往劉自力家抓捕劉自力,但劉自力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範宗湘反覆研究馬一孔的供詞,覺得血案背後除了劉自力外,應該還有比劉自力更有來頭的人在主持全局。

這人到底是誰呢?

範宗湘帶人仔細搜查劉自力家,最終在劉自力的書房裡發現了西北長官公署高級官員蔣德裕寫給劉自力的一封信,信中指示劉自力火速逃往卓尼。

範宗湘於是馬不停蹄地趕往卓尼。

在卓尼,劉自力就陪在蔣德裕的身邊。

看見警察出現,蔣德裕長嘆一聲,舉槍自殺。

蔣德裕事先已寫有遺書,遺書中寫:「盛世才背叛了聯共聯蘇的主張,對中共人士進行了大肆逮捕和屠殺。有130多名無辜者遭到盛世才、邱宗浚、邱定坤的殺害。我要為那慘死的130多名無辜人士雪恨……恰好這時,傳來邱氏父子想逃到臺灣的消息,於是,我決定把當年盛世才和邱家父子在新疆欠下的宿仇大恨,來個總清算……」

隨著劉自力被捕,十三名共犯中已有八人落網。

警方也收繳了羚羊角、鑽石、戒指、翡翠、珍珠、金表、金筆、銀元、美元、玉翠、衣料、金條、金磚、俄國毛毯等大量贓物。

經過進一步調查,原來這次血案的兩名主謀蔣德裕和臧景芝都是盛世才在新疆時的得力幹將,臧景芝更是在盛世才手下任軍事顧問、屯墾委員會委員等職,為盛世才立下汗馬功勞,但卻被盛世才藉故下獄,險些喪命。

劉自力則是與盛世才有血海深仇:他的弟弟在新疆伊寧任警察局長期間,全家44口人被盛、邱集團殺害,兩位同窗好友也慘遭毒手。

另一案犯劉玉山的父親也在呼圖壁縣任縣長期間被盛世才無緣無故活活勒死。

其餘作案者雖與邱家沒有直接冤讎,但都對盛、邱家族的強取豪奪行為憤恨不已,大家聚在一起,一拍即合,最終釀成這起慘案。

盛世才作惡太多,孽業太重,欠下的血債竟全由他嶽父一家來償。

盛世才統治新疆長達十年,遭其逮捕入獄的民眾達10萬人之眾,而被其用各種手段折磨致死和遭槍殺砍頭的竟達5萬多人。

俗話說,最毒婦人心。盛世才的老婆邱毓芳尤其心狠手辣,盛世才殺人稍有猶豫,她就在旁邊提醒:「督辦豈不聞『殺人要死,救人要活』這句話嗎?」盛世才殺人再無顧慮,砍頭如割草。陳潭秋等共產黨人就這樣被盛世才輕描淡寫地殺害了。

殺人之外,盛、邱家族還還窮兇極惡地搜刮、掠奪財富。

1949年7月底,蘭州處於臨戰狀態,國民黨甘肅省當局自知末日已到,儘管還有五名案犯沒有下落,警察總局還是草草結案。最終判決:首犯蔣德裕、劉自力死刑,剝奪公權終身,其他案犯或判無期或判牢獄多年。

1949年8月12日上午,劉自力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劉自力臨死前破口大罵盛世才、邱宗浚等人的滔天罪行。

兩周後,蘭州解放,六名案犯相繼獲得大赦。

至此,轟動全國的盛世才家族特大血案降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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