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邊青草
入冬,甘蔗上市了,超市和路邊小店賣甘蔗的多了起來,成了一種常見水果了,有切成小段賣的,一段看長短要二三元錢,整條地買下來要超過10塊錢,價格也不便宜。
在一小店買了一段甘蔗啃吃,想起若干年前的一個傍晚,有一回去一個很大的農產品批發市場,路過一個賣甘蔗的檔口,檔裡一捆捆地堆著山一樣高的甘蔗。老闆對門前走過的人招呼:「甘蔗甘蔗,包甜的甘蔗,要甘蔗嗎?」我問:「你的甘蔗論斤賣,一斤幾毛錢,一條甘蔗下來才賣五六元,你為什麼不把它砍成一段一段地賣呢?那樣一條就可以賣到10多塊錢,價格翻一番還多呢!」
老闆瞪大眼睛看我,好像是在看一個白痴,揮舞著手裡的刀子,說:「你看不出來?我這裡是做批發的,不是做零賣的!我們一天幾噸、幾十噸甘蔗上下,你叫我砍成一段一段去路邊賣?他們零賣的都是來我這裡買去賣的!他們都是一捆一捆、幾百斤、幾千斤的買!如果不是現在天晚了,沒有客人,我才懶得招呼你這樣的散客呢!你居然說我為什麼不砍成一段一段去路邊賣?我一天幾噸、幾十噸甘蔗上下……」
那架勢,就好像周星星的電影《少林足球》裡推著單車載著電腦炒股的三師兄,周星星叫他去踢球,他在街上揮手揮腳地大吼:「踢球?你知不知道,現在滿天上都是飛機呀,滿大街都是電腦啊!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你居然叫我去踢球?滾!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周星星在他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狗屁不通的白痴,大概我在這個批發甘蔗的老闆眼中,也是一個白痴。
又想到我曾經是偷砍過甘蔗的。
那時我在上高中,有一段時間裡住在同學鐵管在城郊一個小村子的家裡,因為他父母外出工作了,只他一個人生活。鄰居養有一條很沒有眼光的大狗,每每見了我們都是呲牙咧嘴的兇惡樣,尤其是對我,仿佛我非常不是個好人似的,我和鐵管一直很想宰了它。但因為鄰居天天在家看著,我們沒有下手的機會,於是心中遷怒於其它狗,商量說:城郊的晚上經常看到有狗啊貓的在走來走去,不如,我們去宰它個一兩條回來,來個烤全狗或者烤全貓大快朵頤吧。
鐵管說好,他找來一把西瓜刀、一把小斧頭,我們一人使用一樣武器,再去鄰居家門口偷了兩根很粗的木柴,計劃:看到狗或者貓了,用斧頭和西瓜刀或者木柴在它頭上猛砍,一下子打死它,然後開膛剝皮,去田野裡生火燒烤來吃掉。
結果呢,我們從晚上八點多開始在城郊轉悠,一直轉到晚上十二點多,大概走了二十公裡路,從城郊這頭方向拐到縣城的另一頭方向回來,累得夠嗆——見到的要麼是膽小的狗,它們見到我們便飛快地逃,我們在後邊舉著刀瘋狂地追了半天也追不上,倒是自己「呼哧呼哧」地喘氣;要麼是見到的是大個子的惡犬,我們生怕一下打不死它,反倒被它狗急咬人,不敢下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塊會走動的肥肉在我們面前揚長而去;貓嘛,統統都是跑得飛快,甚至還會「飛」到人家屋頂上去了,我們根本追不上。
唯一的收穫是經過一片甘蔗地時,用西瓜刀一人偷砍了一條甘蔗吃,削皮的時候不知怎地刀身和刀柄脫了開來,而且也還發現斧頭和斧柄也連接得松鬆動動的,便不禁有些汗顏:要是當初我們真動手了,一甩手之間刀和斧都不知飛哪裡去了,手裡拿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短木棒,而狗又兇的話,那麼我們豈不死定了?所以:幹壞事終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就像我們那樣,狗貓沒有偷宰成反而還累個要命,一無所獲,就算成功地偷到了兩根甘蔗,但我們吃了後也舌頭長泡、牙齒出血!
再想起我更小的時候,那還是剛上小學的時候了,那時甘蔗在我老家那裡還是不多的東西,因為很少人會大塊土地的種植,頂多是有些許人家會在田頭地角種幾棵甘蔗。那時種的甘蔗大都是綠色皮的,我們叫之為「竹蔗」,黑色皮的甘蔗很少見,偶爾見到街上賣的黑色皮的甘蔗,還覺得甚是稀奇,因為與我平時見到的都不一樣,黑色皮的甘蔗我們叫它為「墨蔗」。
外婆家離我家大概有個五六公裡,有時候,她會來我家,那時都是徒步,她去我家的路上要經過我上學的小學校,她來的時候,經常在快放學的時候等在我的校門口,看到我了,就從提的竹籃子或者布袋裡拿出一段甘蔗,黑色的皮,「吃蔗子!吃完了還有!」
她沒什麼錢去買禮物買吃的,這一段甘蔗,或者有時還有一把花生,就是她送給我的禮物了。我高興地接過這段黑色的甘蔗,邊走邊吃,向其他人炫耀,「看,我有蔗子吃哦!黑色的墨蔗呢!比竹蔗好吃多了!」
這是外婆自己種的,她也不是大塊田地的種植,只是在菜園子的邊角上種上幾棵而已,成熟了,就砍一兩根帶出門去,當作送人的禮物。她是我知道的最早種「墨蔗」的人之一了。再後來,不經幾年,綠色皮的竹蔗反而不多見了,常見的都是黑色皮的墨蔗了。只是,直到現在,我們那裡也沒有什麼人把田地用來大量地、大規模地種植甘蔗,依然是只有少許人家會偶爾在田頭地角零散地種個幾棵、種個幾叢、或者種個一小片地。
當初那個外婆遠遠地把一段甘蔗捎帶給我當禮物的事情,一晃眼地,都成了過去已久的童年往事了。現在不只甘蔗在路邊街頭常見到零賣,榨成甘蔗汁出售也很常見。榨成甘蔗汁的不僅黑色皮的墨蔗,我們那邊現已經極少見到的綠色皮的竹蔗也有,而且綠色皮的竹蔗還更受歡迎,據說綠色皮的竹蔗榨出來的蔗汁,喝了更清涼祛火。
周星星和梅豔芳主演的電影《審死官》中,也是出現過甘蔗和榨汁的情節的。
一日,鄰居張老太太來周星星家問梅豔芳借她們家中的奶媽,說是她的孫子得了百日咳,吃好多藥都沒有效,據說人奶最靈了,所以來向她討要點人奶。梅豔芳便叫奶媽朱咪咪叫來,叫她「方便的時候呢,就給他擠一點」!朱咪咪趕緊捂住胸前,說:「大少奶奶,我又不是甘蔗,隨榨隨有呀?」
把甘蔗和榨汁放到周星星的電影裡是顯得幽默搞笑了,其實關於甘蔗,也有美麗的時候,因為那能扯到愛情身上去的。
有一個朋友,談戀愛了。談得正熱烈的時候,很不巧,女友被公司派去出長差。他們都只是在這個城市裡租房子居住的打工一族,因為要離開好一段時間,為了省房租,女友把她租住的房子退了,把東西搬到朋友住的地方去。搬家的時候,朋友要上班,女友對他說:「你去上班吧,其它的我一個人來就行了。而且等下我也要去買個行旅箱和日用品,因為出差得用,還得去一趟郵局寄東西。你忙,我等你回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朋友趕緊回去,看到女友坐在住處樓下的一個小店門前坐著,手裡拿著一段甘蔗在吃著,旁邊放著一個新買的小皮箱。朋友遠遠地看到她的時候,她也看到他了,咬著甘蔗笑了。
朋友看了,忽地明白家的感覺了,就是:有一個人在等他回去,他總算知道想要匆匆回家的滋味了。當然,他也有家,那是老家,在離這個城市很遠的地方,只是,爸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他和爺爺一塊生活長大,他也時時盼著他回去,但他這天卻第一次深刻地知道有人在等待自己回去的感覺,那個等待看著是多麼的清靜和孤單。
從他看到女友一個人靜靜地顯得有些孤單地坐在一張小椅子上吃甘蔗等他回去的情景起,他就在心裡說:「我一定要娶她的。」
當然,後來,這成了一個好的故事,這就是朋友與甘蔗和愛情有關的事情。
如是,我在路邊花了兩塊錢,買了一段甘蔗啃,想到了在一天幾十噸上下的賣甘蔗的老闆眼中我可能是個白痴,想到了偷東西幹壞事的傢伙沒有好結果,想到了過去的一段甘蔗也是極美禮物給人帶來快樂的樸素童年往事,還想到了周星星電影裡關於甘蔗的調侃幽默情節,還想到了愛情。我現在又想,我是不是個是精神病?因為只有神經不正常的人,才會天馬行空、不著邊際、東拉西扯地把一大堆雜七雜八沒有關係的事情聯想到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