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城的美食中,海鮮面是最愛之一。說是面,其實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面,如山西刀削麵、蘭州拉麵之類,麥粉作原料。島城的面,島外稱之米線,是用蒸熟的稻米壓制而成,確實細如線。我偏見的以為,麥粉做的面,厚重、耐飢,有一種蒼茫感,是專屬於西北的。米線性柔,更適合江南的格調,細如雨絲的線條,能讓人想到煙雨的江南。舟山是海島,雖地處江南,卻又迥異於江南,有春雨的靈秀,也有著西北漠上的雄渾。所以,在島城,人們習慣將米線稱之米麵。一直很不解藏地的人們為何將湖稱之海,想必在高原上,在離天很近的地方,藍天映在湖水裡,那種遼遠的感受,和我們在東海邊的感受是一樣的,就像觀自在的小白花,長在布達拉,也長在普陀洛迦。
米麵不是島城的原生之物,島城的飲食,米飯為食,海鮮作菜。菜式簡單,無外乎蒸、煮、紅燒、抱醃。烹製海鮮,至高的境界是化繁為簡,當然,前提是海貨要足夠新鮮。島城的米麵,據考證源於閩南、台州一帶的漁民。普陀沈家門漁港是出了名的天然避風港,風浪天,浙閩一帶的漁船多在此避風,船員們自然會帶些家鄉的米線,備著做口糧。我走過浙南和福建一些地方,見著和米麵類似的麵食倍感親切,當然做法和島城的海鮮面是有區別的。
島城好的海鮮麵館,阿樂、飛珠、隨緣來、老太婆等等都開在普陀,離了普陀味就不正。島城的定海也有海鮮麵館,可店家多是島外人,模仿著做,味道自然差很多。做海鮮面講究湯頭清鮮,一碗清香的高湯入鍋燒開,投入米麵和各式海鮮,輔之少許鮮蔬,煮沸裝盆,即成人間美味。「清」能提「鮮」,是海鮮的本味,油乎乎的就沒法吃。
海鮮面,海鮮是主角。舟山海鮮,出了名的鮮,像正宗的舟山帶魚,只在舟山水域裡的才是入口即化的極品美味,離了這水域,就是兩碼事,再往南,那種體型碩大的帶魚就更不必說。漁家人對海鮮極為挑剔,味覺也極敏感,對於海鮮的好壞,多有入口即判的本事。我父親只吃野生的海貨,養殖的不屑吃,煮熟的梭子蟹,下鍋前是活是死,是野生還是養殖,甚至於是剛上岸的還是養了幾天的,一嘗便知。我雖未下過海,卻也得了這本事,這種味覺的延續,就是漁家人的根。
上好的海鮮面,對米麵的要求也很高,一定要是新鮮的,幹的不行。那種韌性好,線條清晰,白中泛著微黃,帶些許溼度的面線,下鍋後能入得海鮮的味。香糯的米麵和舟山海鮮是絕配,常見外地或是定海的朋友,來普陀吃麵,習慣讓店家放那種麵粉做的,寬寬的切面,這不是地道的吃法,失了海鮮面的本味。普陀人喜歡從一碗熱氣騰騰的海鮮面開始新的一天,這種早餐習慣,也真挺奢侈。話說同在一島,東頭的普陀和西邊的定海氣質完全兩樣,普陀更具海味,定海含蓄厚重,我都喜歡。普陀人世代討海而生,闖海的未卜,洋面的風浪,造就了普陀人的率性和大嗓門,普陀人把「吃光用光,身體健康」常掛嘴邊,掙一塊錢就要用一塊錢,這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自有一份灑脫。定海離海稍遠,在花錢上,定海人更理性,更持家。當然,隨著時光流轉,文化融合,這種區別已不明顯。
我每次出遠門,回島城第一件事,不是回家放行李,而是心心念的要吃上一碗海鮮面解饞。想必,這也是身在外地的舟山人心頭的一份念想。在杭城的表妹,回家探親,其他無所謂,海鮮面必須得吃。每次我帶她吃麵,連面帶湯下肚後,總要說一句「好鮮」。
舟山人向海而生,源自土地的米食,也捎帶著海味。人的幸福感,往往來自於身邊微小的美好事物,一份美食、一株花草、一塊瓷片,予人的快樂有時比過一些奢侈品。這種快樂是隨心的,是真正的歡喜。生活在島城,如我之輩,在這樣有靈氣的島,離海很近,離山也很近,餓了,有一碗熱騰騰的海鮮面,那就是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