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玩意,在我們小時候,大多是拿來餵豬的,極少出現在農家的飯桌。一則它只能掐尖吃,「農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哪有那個閒工夫,滿地裡去慢慢地找尋嫩尖呢?二則,別看這東西是野菜,身份卑微,但對搭配很講究,若要做菜上桌,鍋裡得放足夠多的油才行——那年頭,油憑票供應,誰家能捨得耗費幾湯匙的油來炒這個東西?
後來,我們家條件慢慢好起來,這道菜才堂而皇之地上了飯桌,成了美味。
我以為,這野菜,應該是很早就有了的,說不定,我們的祖先,很早很早,就吃過這菜了。
我於是就到《詩經》裡去尋找,《詩經》裡記載了很多的野菜,那遠古時期的土地,土地上的草木,一定點綴過先民眼裡的春天,以及他們的簡樸乃至寒磣的餐桌。
我首先懷疑這東西叫「薇」,《小雅•採薇》可是名篇了,「採薇採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薇」是一種什麼植物?《漢典》是這麼解釋的:草名,又名「大巢菜」。一種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花開紫紅色,結寸許長扁莢,中有種子,可吃。俗稱野豌豆。
查找圖片,「薇」是這樣的:
顯然,這野菜不是薇菜。接著,我又懷疑它叫「蘩」,《詩經》裡也有「春日遲遲,採蘩祁祁」的句子。然而,「蘩」又是這樣子的:
這跟我的「黃花菜」長相一點都不像。
後來,我又查詢了「葑」,查詢了「荇」,「蕨」,「苓」,「苕」……然而,它們看起來卻都不是「黃花菜」。
前不久,朱老師的妹妹閒聊中告訴我,說這「黃花菜」的學名叫「萱草」,也叫金針菜。這是百度百科裡說的。
於是我就去百度,結果發現,真正的「黃花菜」,也就是俗語「黃花菜都涼了」的「黃花菜」,其實是這樣的:
所謂「涼了的黃花菜」,可能是涼拌黃花菜,是不錯的一道菜。諾,就是這樣的: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我老家的「黃花菜」不是名副其實的黃花菜,那這個冒名頂替的貨色,究竟是什麼呢?忽然,我想起了有一款識花神器,叫「花伴侶」,既然它能識花,花草是一家,也許也能識草呢。
我就試試。
終於,這玩意被識出來了!原來它的學名叫「苜蓿」!原產印度,是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怪不得我在《詩經》裡遍尋不著呢。
「苜蓿」,你可能覺得陌生,它還有一個俗名,叫「秧草」,或者「草頭」,你應該很熟悉了吧?
江陰人也喜歡吃秧草,吃法也多,有清炒的,有涼拌的,有做上湯秧草的,也有把秧草醃製鹹菜的……最奢侈的吃法,當屬秧草燒河豚。
我們南通俗語有「拼死吃河豚」之說,可見河豚之鮮美。江陰人讓秧草與之相配,絲毫沒有拉低河豚的檔次,相反地,秧草燒河豚,河豚裡多餘的油被秧草吸收了,河豚魚肥而不膩,肉質更佳。當然了,有河豚魚美味的滋養,這秧草更是「淡而不寡」,味極鮮腴。
秧草與河豚,說不清究竟是誰成就了誰。
八十九歲的媽媽,在老家自留地種了不少「黃花菜」,我們回去了,她就樂呵呵地到田裡去,掐了滿滿一袋「黃花菜」的嫩尖,一定讓我們帶回吃。
春日裡,老家,午後,我躺在老爸的床上睡午覺,醒來的時候,聽到堂屋裡爸爸在嗑瓜子,媽媽呢,在耐心地教朱老師怎麼做「」黃花菜」飯。婆婆說得很是詳細,也很有條理;媳婦呢,嗯嗯啊啊的,回應得很積極,顯得很懂廚藝的樣子。其實呢,我知道,媳婦的烹調水平,一直都停留在理論層面。
我還知道,媽媽曉得,我小時候最喜歡吃「黃花菜」飯。媽媽是希望,我在江陰也能吃上「黃花菜」飯呢。
後來,我們就帶著那一大包嫩嫩綠綠的「黃花菜」回江陰。
今天,下班回來,我親自掌勺,按照媽媽教的程序,居然一下子就做成功了「黃花菜」飯!香噴噴的「黃花菜」飯!
我們每人吃了一大碗,到底是家鄉菜的味道。
我們依然叫它「黃花菜」,至於它本來的名字究竟叫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這,就是我親自做的「黃花菜」飯,手藝怎麼樣啊?如果你覺得還不錯,就在右下方給我點個「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