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老友王國林:他只是去另一個世界搞足球了

2020-12-25 澎湃新聞
2004年王國林參加中國足球改革的聯席會。

29日晚上到30日早上,朋友圈便被鋪天蓋地的一條消息刷屏了:王國林走了。

他怎麼走了?為什麼走得那麼急?原因是他在踢球時突然倒地,這種在醫學上被稱為心源性猝死的情況,在運動場上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是發生在王國林身上,卻是那麼地讓人難以接受。

他雖然59歲,但是他的精力,他的心態是那麼地年輕,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就這樣告別這個世界……

王國林是個性情中人。

我認識王國林,還是在老上海隊的時候,也就是在職業足球改革之前。他和他的老夥伴徐澤憲都是老球迷,我經常在虹口體育場碰到他們。

給我的感覺是,王國林與徐澤憲的性格正好相反,後者內斂,喜怒不形於色,王國林更像是個北方人,性子很直,說話聲音很響,很直接了當。

在球場上碰到多了,話也多了,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在中遠公司,還沒有涉足足球,但是對足球卻是非常地喜愛。

坐在一起看比賽,談的不是他們的老本行航海,而是足球。有幾次我問起他遠洋的好玩經歷,但是話頭轉了幾圈,又回到了足球。

王國林正式出現在足球場上,還是在中遠俱樂部正式成立,並且在主教練徐根寶帶領下「一隻腳衝甲A」時。

王國林是個很熱鬧的人,跑到哪裡都是有他的聲音。那個時候中遠突然崛起,吸引了全國足球界的關注,作為總經理,王國林也站在了「風口浪尖」,但是他從來不拒絕採訪,從來沒有什麼「無可奉告」之類的官話。

實在有難處,他會很真誠地對我說:「朋友,放我一碼,可以剛我肯定先告訴儂。」

王國林和時任中遠隊主教練成耀東。

這樣的事情更多地發生在中遠隊遠走西安。

開始幾年,球隊還叫國際隊,還沒有被西安產霸收購,完全靠投資人東挪西借苦苦支撐,而那個時候中國足球一地雞毛,足球遠沒有現在這麼火爆,各隊日子都不好過。

國際隊借住在西安郊外的一家賓館裡,我幾次去隊裡,感覺隊裡從上到下都對前途茫然。

在王國林房間裡和他聊天,他開始總是情緒不太高,但是幾杯茶下肚,幾支香菸吸完,便會振奮起來,口氣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高,最後給人的印像是,國際現在的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

這是個很有激情,很能感染人的俱樂部管理者。在他眼裡,似乎什麼都不是問題。隊伍也在這位激情總經理和沉穩的主教練成耀東的帶領下,始終穩定地存在。

王國林為中遠引進了高水平的外援。

王國林最痛苦的時候,還是那一次中遠隊與甲A冠軍擦肩而過。

那天我在現場觀看完比賽出席賽後新聞發布會,見到了面色鐵青、一語不發的徐澤憲,卻沒有看到王國林。

多年後我問起時,他說,「我吃不消,躲起來了」。

說起那場比賽,王國林仍然掩飾不住失望和憤懣,「如果我們那場比賽贏了,獲得了甲A 冠軍,我們還會離開上海遠走他鄉嗎?」

當時的情況是,中遠集團已經對供養一支職業足球隊有許多不同意見,而中運隊冠軍旁落,也給了「終結者們」理由。

說起王國林,有一段往事印象很深,這便是當年的「七君子革命」。

包括國安、中遠、大連實德、深圳等7支俱樂部隊聯合起來,要求足協更加職業、市場、透明,要求給職業俱樂部聯賽更多自主權,這在現在看來無可非議,在當時卻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王國林作為中遠俱樂部的代表,那段時間一直在北京。

作為上海人,我與他的接觸也多了些,也從他那裡了解到「七君子」的一些理念和計劃,也寫了大量的採訪報導,其中有不少是採訪王國林的。

我們經常通電話,他也直言不諱地將他的想法和「七君子」的計劃告訴我。這段時間是我與王國林接觸最多的時間,我們的合作非常愉快。

王國林在中國足壇一直以真誠著稱。

王國林海員出身,有說是在船上管理生活後勤(我一直沒有問過他),但精於管理卻是他的長項。

中遠隊在上海沒幾年,卻是風聲水起,有一段時間還與老牌的申花分庭抗禮,無論在球隊實力還是「輿論戰」上一點不輸給申花隊。

有一次我對王國林採訪結束後一起吃飯(我與工作對象很少一起吃飯,這應該是我們之間難得的一次),聊起不久就要開始的上海德比,他說的話又說多了:

「什麼不要渲染,什麼突出理性,德比就是德比,就是要轟轟烈烈,就是要有激情,我一定要把這場比賽弄得翻起來!」

比賽那天,上海八萬人體育場坐無虛席,熱烈程度不亞於為建這個體育場而進行的八屆全運會開幕式,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徹體育場外的馬路,可以說,到目前為止,八萬人體育場還沒有哪一場比賽的熱烈程度超過這一次。

王國林推動了上海足球青訓和意甲尤文圖斯隊的合作。

國際隊變為西安產霸隊後,王國林也離開了足壇,除了過年過節互發些禮節性問候外,我們之間的聯繫也少了,不清楚他後來在哪裡工作,做些什麼。

一年多前的一天,他突然給我打來電話,滔滔不絕地說些現在一些俱樂部的不職業,經營上的低級錯誤後,忽然對我說,我們兩個去上五星體育吧(我想不起是廣播還是電視),好好說一說。

我感到很突然,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自認是個碼字的人,筆談還可以,對於俱樂部的經營等缺少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很難談出些什麼。

想了一下,便婉言謝絕了他。掛電話時,我明確地感受到他的失望。至今想起,我極其地遺憾。

王國林不是搞足球的科班出身,但是他的後半生幾乎都獻給了足球,一直到他去世時,仍然在為青少年足球的培養而努力,甚至在他離世之時,也還在踢足球。

這是一個把自己的後半生都給了足球的人。他的離開,讓我們如此地不舍。

王國林離開了我們,但是他沒有離開足球,他一定是去另一個世界繼續搞足球了。

祝王國林在新的足球世界裡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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