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是一匹不能騎的馬

瀑布是一匹不能騎的馬

文/高蟬（湖南）

所有的小孩都喜歡瀑布。我的兩個孫子都喜歡在水龍頭邊及澡盆裡造瀑布。我便認為，瀑布之所以很美，是因為它具有童真的自然、天真，活潑、靈動。

有一次，我內侄到一個田埂邊準備去做一個瀑布玩，由於當時還是大清早，他無意中碰落禾葉上的一顆露珠，他大吃一驚地說：「媽媽，我發現了世界上最小的瀑布。」他媽媽問在哪裡，他說看到一顆露珠從禾葉上落下來。當時我們大人們都覺得這句話太妙了，這可能是世界上最精彩、最奇妙，也是最短的一首詩。

瀑布，露珠，加上童心，不是詩絕對不行。

受到這句話的啟發，我對瀑布有了新的認識。水從高處跳下來，就是瀑布。露珠，臉盆潑出去的水，都是瀑布。黃河的水跳下去叫壺口瀑布，水從尼亞加拉河上跳下來叫尼亞加拉大瀑布。安赫爾瀑布不是從河裡跳下去的，而是從天上跳下來的。不過有一種從天上跳下的水，我們都不叫它瀑布，是什麼呢？就是雨水呀。雨水其實也是瀑布，但因為我們自己在雨水下面，所以不知道它到底能有多壯觀，有多美。但是據說雨不是水往下跳，而是雲往下跳。雲往下跳肯定是想形成雲瀑的，卻變成了雨。

後來有一次看「夢之隊」跳水，一條白練掛下來，或大或小綻開一朵水花，瞬刻就不見了。想一想，跳水為什麼那麼動人，原來，那也是一種瀑布。

瀑布的誘惑力太大了，大凡一個景點，總是或高或矮或寬或窄要有幾條瀑布，沒有，霸蠻也要造出幾條來。大人們也是為了迎合小孩的需要，專到有瀑布的地方去玩。不知小孩子為什麼這麼喜歡瀑布。也許，小孩剛生出來不久，生命力特別強，喜歡看到動態感很強，很激烈的畫面或狀態，他們內心深處喜歡變化，喜歡新事物降生。甚至，我想，小孩出生也是一種瀑布降落，譁，隨著一潑水衝下來，一個水珠一樣的赤子來到了我們面前，帶給我們前所未有的驚喜和激動。瀑布和降生有相通之處，所以小孩們特別喜歡瀑布。

不過，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假設。有時我的想法又完全滑向反面。

幾年之前，我們那個小縣城，出了三位探險家，我其實非常喜歡探險者，總認為他們是有夢想的人，他們總是以夢為馬，生活充滿激情。

這三位探險家，由於對瀑布充滿童心般的好奇，這天，他們拿著一個橡皮衝鋒舟，到我們縣裡一個大人們造的瀑布——一個攔河壩上，當時陽光明媚，氣候宜人，三位探險家，以夢為馬，坐在衝鋒舟上，豪情滿懷，縱情歡呼，一躍而下。瀑布還是瀑布，但夢之馬不見了。他們三人有兩位隨瀑布跌落到另一個時空去了。

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不敢面對瀑布。

數年之後，在同一地點，三個開麻魚船的，在魚的報復性誘惑之下，跌入瀑布的時空黑洞，去到了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最近，在某旅遊景點的一個天然的瀑布也就是天地造的瀑布上，一老一小兩位驢友，以夢為馬，或者是以瀑布為馬，但遺憾的是在瀑布的黑洞裡沒有穿越，只有跌落。

在痛定思痛之後，我得出結論，瀑布是一匹不能騎的馬，這匹馬穿行於不同時空之間。

真奇怪，一些美好事物的背面有著完全相反的意義，有時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

一顆露珠跌落，也許露珠是很傷心的，掉下去就碎了。一片雲落下來，也許根本不是有意跳下來，而是踩空了腳，摔下來，嚇出一身冷汗，它們不知道會掉到哪裡，不知道凡間會是什麼樣子，它們習慣於在碧藍的天空和神仙們嬉戲，經常聽神仙們說凡間很恐怖。

水，其實也一樣，如果是一些坎坷，一些砥礪，也是可以接受的，突然走的路到頭了，從此就要從現實生活的這個維度上消失了，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

最近，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等地方，發生森林大火，火光沖天，把天堂和地獄都照得透亮。面對這麼大規模的火災，也許大家都看見了向上的火與煙，而我卻看見了向下的瀑布，一條無數的樹木花草從這個時空跌落到另一個時空的瀑布。這條瀑布比尼亞加拉瀑布要壯觀得多，也恐怖得多。

今年來，一場疫情席捲全球，多少人被疫情這條無情的瀑布衝走了，更多的生命在疫情瀑布的懸崖邊走了一遭，已聽到了驚濤駭浪的瀑布的轟鳴聲，卻被許多溫暖的手拉了回來。

唉，瀑布真是一條不能騎的馬。瀑布一邊是飛珠濺玉、彩虹縈繞，一邊卻是天崩地陷、驚心動魄。也許我們真的是老了，已經走到了童心的反面。也許是我們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我們不是露珠，不是雲，不是倒下的樹，也不是被疫情衝走的人，我們沒有身在其中的感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安知魚之悲。

假如有一天，當我們像王維一樣，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我們能以一種珍愛生命的大愛甚或超越生命的大愛，去看待水與雲的生命輪迴嗎？

作者簡介：高蟬，本名陸高產，邵陽縣人，中共黨員，大學本科文憑。1964年生，1985年畢業於原邵陽師專政治系。曾在邵陽縣三中任教十年。現就職於邵陽縣公安局。業餘愛好：思考、閱讀和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