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豆包是東北一道傳統食品,別看它土裡土氣的不起眼,卻曾經是老東北人冬季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主角。粘豆包總是和北方的冰天雪地聯繫在一起,南方人是很難體會出它的神韻的,依樣畫葫蘆,會鬧出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笑話。記得多年前去南京,在夫子廟前也曾吃過所謂的"粘豆包":個頭小小的,皮薄薄的,餡兒甜得發膩,咬起來像湯圓一樣,和家鄉的粘豆包遠不是一回事。
與這片粗獷的白山黑水一樣,東北人的粘豆包之風格也是粗礪的,和酸菜、凍豆腐、醃鹹菜、殺豬菜等一起,成為東北人的食物圖騰。其實以現代的眼光來看,粘豆包一切工藝源自於天然,屬傳統天然食品的典範,一點也不土呢!粘豆包不但營養均衡,更包涵了古老的文化傳承,是粗糧細作的先河。
黏豆包主要成分是黃米麵,黃米屬於消化慢的糧食,所以,在以前物質匱乏的年代,粘豆包成了抗餓的主要食品,有其客觀原因。同時,粘豆包作為春節期間的民俗食品,深受大家的喜歡,在年節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挺討喜的。究其原因,可能粘豆包團團的,圓圓的,又體量嬌小,像極了雞蛋,加之外面是黃米麵皮,裡面是紅小豆做的餡兒,黃皮紅心,應和了咱們中國人的精氣神吧!
如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粘豆包已從許許多多人家的餐桌上消失,人們已不再把粘豆包做為一種抗餓食品了,而把它作為一種地地道道的具有北方特色的風味食品,但很多老東北人還是忘不了粘豆包及其背後的回憶,農貿市場上賣粘豆包攤位前的顧客總是不會少,其中以老人居多。而許多從農村邁入城市的人在內心都蘊藏著對粘豆包的一種特殊的懷念,忘不了這種家鄉的味道。小時候,做粘豆包是家裡的一件大事。秋冬之交,長輩就開始忙碌了。先將準備好的粘米送去磨坊,磨坊加水將粘米碾成粥狀後,裝入面袋子裡送回來。送回來的面袋子像裝滿水的沙袋,鼓鼓的,腫腫的,看起來怪怪的。然後將一個方桌一邊墊高,成一定傾斜角,將面袋子放在上面將水瀝乾。瀝乾需要幾天時間,瀝乾後的麵粉捏在手裡又幹又粘,很有活易性。
幹這些工作需要一定體力的,父親身體不好,每年這些活基本都是鄰居家大叔代勞了。大叔忙完之後,家裡會炒幾個菜招待他。祖父、父親和大叔慢悠悠地喝著酒,嘮著家常,按當時風俗,大人喝酒,小孩子是上不了桌的,我們只能在旁邊眼巴巴地等他們喝完。那時候,真巴不得快點長大啊。回憶中,廚房的火爐燒得噼啪地響,室外冰天雪地,室內溫暖如春,時光流逝得慢悠悠的。
每年的臘月二十三左右,祖母和母親就開始忙碌起來。她們先將紅小豆煮熟搗爛,用開水和面,將面用手拍成薄餅,將搗爛的小豆包在裡面,粘豆包就包成了,再在下面墊上秋天就備好的苞米葉,防止粘鍋。小年已到,年關將近,家庭主婦是很忙碌的,常常忙不過來,會喊我過來給灶鍋添柴。鍋蒸著蒸著,開始冒氣,老遠就能聞到那誘人的絲絲香味。鍋一打開,圍著鍋觀望的我們,見了那香噴噴的粘豆包,心裡早已口水不止了,當下也不怕燙,拿起筷子夾起就吃。這粘豆包吃得粘手粘牙,如再蘸上糖吃,那就更好了,吃起來既甜又香,別具風味。
粘豆包雖然好吃,畢竟是粗糧的一種,考驗人的消化能力,很能鍛鍊人的腸胃。其實比起粘豆包的"黃皮",我更喜歡吃它裡面的"紅心"。每每蒸籠上的豆包被我把"心"掏空了,留下一個個難看的"屍體"。掏出來的豆餡被我用來拌玉米面粥,喝起來津津有味。長輩們對我這樣投機取巧的行為也不制止,失去豆餡的豆包都被他們默默地消化了。上輩人對下一輩人的呵護,就這樣盡在不言中。
春節那幾天,是要給先人上供的。作為主食,粘豆包和旁邊的餃子、饅頭一起,都是不可缺的供品。我每每盯著供桌上,那些粘豆包旁的供香發呆,看著它們一點點地燃燒。東北的冬天,嚴寒而漫長,這個時候,世界寂寥,萬物蕭殺,苒苒物華休,時間的鐘擺擺動得異常遲緩,時空都被拉長得沒完沒了。而春節那幾天又往往是一年最冷的時候,過去了,春天的氣息就來到,有一切都重生了的感覺。如此循環往返,一年又一年。
那時候,我家人口多,粘豆包通常要蒸幾大鍋。蒸熟的粘豆包放外面的大缸裡凍起來,以後隨吃隨取,能吃到來年開春。粘豆包作為我童年裡一道司空見慣的主食,就這樣在我的記憶裡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後來大家生活水平提高了,市面上的大米、白面等細糧越來越多,而人的腸胃都是喜精厭粗的,隨著年歲的增長,粘豆包和玉米餅,窩窩頭,高粱米等一起,慢慢地淡出了我的生活。
我的祖母牙口不好,很早就換了一口假牙。曾幾何時,我對她放著白花花的細糧不吃,忍受著飯後不得不耐心清潔假牙上粘糊糊的附著物的麻煩,愛吃粘豆包的行為而不解。如今歲月如梭,我已經到了懷舊的年紀,算是能理解幾分她老人家的心境了。
遺憾的是,時移世易,長輩一個個地離世,我們這代人掌握做粘豆包這門手藝的很少了,而我們下一代,根本就不感興趣的,比如我女兒,偏愛炸雞腿,方便麵,漢堡包等快餐食品,對粘豆包可是不屑一顧,筷子碰都不碰。對此很無奈,代代都有自己獨特的年輪,都有屬於自己的風景。隨著中國城市化步伐的加快,大米,白面等食材的日益豐富,真擔心粘豆包這種傳統主食的製作手藝會失傳。
如今母親雖然健在,但已經沒有了當年做粘豆包那種大環境。偶爾懷舊,心血來潮地在街上買來點嘗嘗,吃起來總沒有當年的感覺。前段時間牙出了問題,去牙醫那裡補了牙,牙醫一再告誡不可吃粘性食品,粘豆包又成了只可看不可嘗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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