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對於歷史來說,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因為它不僅僅是其見證者,更是參與者,如果城市會說話,那麼它們所講述的一定是一段最真實也最精彩的歷史。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歷史其實正是由發生在城市中的大情小事構成的。
然而城市雖然無法言語,不能親口說出它的故事,但所幸有人嘗試著從城市的角度出發,來探討它們是如何推動和改變革命進程的。
這個人就是出生於美國紐約、師從法國史學者威廉·多伊爾的邁克拉波特,拉波特十分擅長講述關於革命的歷史,因為他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現代革命,上一本讀的他的作品《1848》,所講述的就是十九世紀中期規模空前、席捲整個歐洲的大革命。
與眾不同的是,拉波特講革命總是有種獨特的魅力,他可以將沉重的歷史用一種生動活潑的方式娓娓道來,《1848》如此,這一本《1789》亦是如此。
《紐約時報》就曾這樣評論他的作品:「書中敘事生動活潑。有時拉波特的政治研究可以被當做旅行見聞錄。」
閱讀政治研究書籍有如閱讀一本旅行見聞錄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呢?或許我們可以在《1789》中找到答案。
在這本書中,拉波特著眼於城市對於歷史的作用,一探現今的國際化大都市巴黎、倫敦、紐約的背後故事,看它們在18世紀下半葉時是如何遙相呼應、互相影響,作為革命和進步運動的舞臺來推動歷史進程的。
從城市空間到建築,從象徵意義到實際意義,甚至是城市景觀,都可以成為改變歷史進程的拿一顆「螺絲釘」。
正如他所言:「城市是其自身歷史的參與者」,一個城市中的一點點改變,都可能引發蝴蝶效應,然後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牽一髮而動全身。
01.被法國大革命大火燃燒的巴黎
被世界各地的人們視為浪漫之都的巴黎,在1789年時曾經歷過法國歷史上最為血腥和動蕩的一場革命運動,那時候的巴黎,如同燃燒於一把熊熊烈火之中。
當時的法國一片亂象,國家財政癱瘓,本來就已經非常苛刻的稅收三級議會的作用下更為變本加厲,乾旱使得糧食減產嚴重,這種恐慌更是蔓延到各個階層當中。
拉波特在描寫這些矛盾和狀況的時候,也是從城市和建築著眼的,比如他用路易十五廣場的建設過程,來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巴黎民眾的不滿情緒。
他提到《論建築》的作者馬克–安託萬洛吉耶曾抱怨說的一段句話:「我們居住的城鎮中,一座座房子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既沒有條理也沒有規劃,更別說有什麼設計。這種混亂情況在巴黎最為嚴重。」
諸如此類的城市的空間與場所的問題,總是會引起不同人群間的紛爭,而這些紛爭往往也正是構成革命運動的關鍵因素。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故事,所以各個歷史中的大事件、大革命最離不開的就是人,這些事件無一例外地都是人類運動。
那麼既然有人類運動存在,就必然要具備為這些人提供場所的空間,比如當時巴黎貧富差異明顯的居住區域:富人聚居西部,貧民則居住於東部和北部;又比如法國大革命中巴士底獄陷落前夜各階層人們聚集的羅亞爾宮。
無論是生活、居住,還是政治運動的需要,空間與場所的存在是至關重要的,人們會因為自己的生存條件是否被影響而心生不滿,會將酒館、俱樂部等不同場所作為適合各個階層的政治場所,會在革命運動時將標誌印刻在建築物上以示所屬,更會選擇一個在當時看來最合適的作為目標的場所,就比如象徵著國王專制統治的巴士底獄。
就像拿破崙曾說過的一句經典名言:「只有羅伯斯庇爾是真正站在平民一邊,可最終他卻被平民們送上了斷頭臺。」
人們往往會更加看重現實中的個人利益,經濟危機和社會危機變成了政治危機,而巴士底獄成為了必然的目標,這座建築的象徵意義和政治意義就此轉變。
當巴黎群眾奔走相告「巴士底獄被攻佔了,城門被打開了」的時候,一切也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甚至是巨變。這些變化不僅發生在法國,甚至震撼了整個歐洲大陸的封建秩序,這把革命之火傳播到很多國家,影響著無數正在遭受著苦難的人們。
02.發生在倫敦的激烈論戰帶來文化推動
保守的政治文化氛圍以及政府的強硬,讓倫敦並沒有形成巴黎那般強烈到恐怖的革命浪潮,它的城市景觀沒有經歷過激進的改造,但也受到了這場革命的波及。
關於法國大革命的辯論在倫敦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們一方面讚賞著法國民眾反暴政的行動,一方面又對此感到深深的恐懼。
因為在那之後,巴黎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之中,倫敦人民常常會在報紙上讀到法國的革命者們不斷地把反革命者的腦袋掛在長槍上遊行,或者又有誰被送上了那恐怖的斷頭臺。
因為法國大革命而在倫敦引發的這場論戰,給英國的政治、文化、思想等各個方面都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它不僅是一場思想政治和制度上的革命,也是一場文化的革命,對封建主義的抵抗和抨擊、對古代政治制度和君主制傳統的顛覆,在文化中得到更多的體現,當時英國的很多浪漫主義詩人受到法國大革命的影響,更加強調想像力,提倡理性主義,崇尚人的個性和真實感情,拒絕過去那種陳舊的文學和藝術品味。
在倫敦的老猶太街上,「不從國教新教徒」理察·普萊斯就曾有過一場慷慨激昂的發言,他直接指出英國宗教自由遠不是徹底的,號召人們為了自由而戰:
「看那道你們千辛萬苦奮戰出的光芒,它讓美國獲得了自由,現在又照亮了法國,這光芒將化作烈焰將專制制度燒得灰飛煙滅,給整個歐洲帶來溫暖與光明!」
這場發言得到了很多人的推崇也帶來了激烈的反對,它所引發的激烈論戰推動了很多思想讀物和文學讀物的誕生,《反思法國大革命》出版6天之內便賣出了7000冊,拉波特在這裡與城市空間和建築結合起來,十分生動地描寫了當時倫敦出版業的勃勃生機,比如說聖保羅教堂的庭院之中都有6家書商,與此同時,倫敦當時的6家租賃圖書館為中產階級提供了便利,咖啡館裡也擺有各種報紙,不再僅僅是喝咖啡消磨時光,而是成為人們交流、閱讀和談生意的溝通場所。
大革命的影響滲透到方方面面,無論是在生產力上還是思想上都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放,國家制度和文學藝術的革新也推動著資本主義工商業蓬勃發展。
03.紐約,從殖民地走向獨立的見證者
無獨有偶,在1792年巴黎人推倒路易十五的雕像之前,紐約人就曾在1776年推倒了王室的雕像。
原為英國殖民地的北美十三州為了對抗英國的經濟政策和一直以來對於殖民地的剝削,奮起反抗,發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
紐約作為大英帝國的殖民地的重要港口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是至關重要的,從1763年開始因為倫敦的勞資糾紛所引發的衝突和戰爭就一直不斷。
戰爭爆發之前,因為經濟的嚴重衰退讓紐約受到沉重打擊,反而在戰爭時期因為最高指揮部在紐約的設立而讓它的商業貿易變得異常活躍。
但這種「繁榮」必然不會是長久的,紐約在戰爭時期的經濟來源大多是那些軍人,而戰爭結束後,大批英國士兵和水手離開後,少了客源的紐約商貿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與此同時,英國低價向殖民地傾銷工業產品,還要求紐約返還之前的預付款,規定了更為嚴苛的貸款條件,加上1765年英國政府通過的《印花稅法》,首次開始對殖民地直接徵稅,這讓紐約的怒氣值不斷累積,反抗的怒潮此起彼伏,革命一觸即發。
但凡經歷過戰爭的城市,都難免會有苦痛的回憶,紐約,可以說是被它的公民們用抗議、抵制和騷亂推向革命進程之中的,同時因為「效忠派」和「愛國者」的紛爭而處於一種分裂的狀態。
城市的派系分裂讓普通民眾也難以逃脫,他們沒辦法再逃避,只能或主動或被動地參與其中,政治甚至已經成為民眾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隨著戰爭的火焰終於抵達,紐約也變得千瘡百孔,被留下貧困、騷亂、物資短缺等各種戰爭帶來的印記和創傷。
當時一位美國的愛國作家曾這樣表達過自己的憤怒:「我們佔領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片廢墟。」
直到1783年紐約的戰爭終於結束後,它才開始漸漸恢復,其城市景觀也開始了革命性的變化,人們一邊忙著重建城市,一邊又忙於建立一個穩定的政治秩序。
多年後依然有很多人會將美國革命與幾年之後的法國大革命進行對比,它的確對法國大革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但並沒有後者來的深入徹底,相較之下,法國大革命的程度更深,規模也更大,而紐約在革命之後仍然繼承了殖民地時代的制度和機構,它的城市景觀的轉變也是處於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而法國在大革命之後的狀況要慘烈的多。
大歷史當有大格局,通過同一時期不同城市之間的聯繫和互相作用的觀察,可以從一個更為宏觀的角度來揭開一些事件在大歷史中的真正面目。
雖然隨著時代的發展,城市也在不斷變化著,但它們與歷史的故事也一直在延續,他們經歷過過程,被留下印記,也繼續向後世後代傳遞著那些事件,讓人們不斷吸取其經驗,反思其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