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萬丈高樓平地起,眼看他玉盤珍饈宴賓客,眼看他大夢悠悠一場空。
他是第一位走出國門的亞洲商業領袖,他執掌的萬億商業帝國曾經那麼接近中國民營企業的巔峰,而這樣一個商業教父一般的人物,如今他唯一的訴求是:
保留一間辦公室而已。
從無所不能的豪邁到無力回天的慘敗,也不過才幾年的光景,正如他本人所言,「認為自己什麼都能幹、什麼都可以幹時,禍就埋下了。」
也許是為了驚醒世人,也為了讓更多的企業家引以為鑑,痴迷佛學的他,不管來的是朋友,還是民營企業家,都會講一講禪學,說一說因果,告訴他們,偌大的商業帝國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這步天地。
這位大名鼎鼎的講師就是海航創始人陳峰。
01
1987年,鄧小平會見外賓時再度提起建設海南大特區的宏偉戰略,「我們正在搞一個更大的特區,這就是海南島經濟特區」。
他介紹海南時如數家珍,「海南島和臺灣的面積差不多,那裡有許多資源,有鐵礦、石油,還有橡膠和別的熱帶、亞熱帶作物」。
他進而說道,「海南島好好發展起來,是很了不起的」。
這就是海南建省辦經濟特區的發源,1988年,海南正式建省,並設立經濟特區。自此,海南一夜之間成為了全國各地淘金者的「理想國」,十萬青年跨越瓊州海峽湧向海之南,成就一段又一段「闖海人」的傳奇故事。
初來時,一窮二白,幾年後,身價千萬。
如今一些赫赫有名的商業大佬,如馮侖、潘石屹、張寶全、任志強、曾偉(北京棕櫚泉)、易小迪(陽光100)等,都是在此海南起家,而「闖海人」中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正是陳峰和他的海航系。
準確地說,海航曾是兩個人的海航。
陳峰比王健大八歲,兩個人曾同在中國民航局一個辦公室裡上班,後來,兩人一拍即合,南下創業,創立海航。
在海航內部,陳峰叫他「王健同志」,他叫陳峰「陳總」。
和阿里的「P」一樣,海航管理幹部被「M」(Manager的縮寫)後綴的數字劃上等級。王健位居M15,這一級別僅其一人,在他之上,只有陳峰的M16。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陳峰曾說,「我倆是黃金搭檔,想法一樣,性格不一樣。」
聚光燈下是陳峰,資本運作是王健,在相當長時間內,兩人是金牌組合,短短20多年,海航迅速地膨脹成一家資產逾萬億的龐然大物,在中國民營企業陣營之中,僅次於華為。
02海南建省之初,百業待興,百業待舉,然而一道淺淺的瓊州海峽成為制約經濟特區發展的「流量和腹地」問題,發展本地航空業成為了頭等大事。
當時的海南省省長劉劍鋒一字一句對他說:「給你1000萬元,給咱們海南也辦個航空公司。」
陳峰反覆這樣一個段子:他拿到的那點兒錢別說做航空公司,連個波音737飛機(3億元)翅膀都買不了,這種差事兒,我不僅敢接,還硬是把事兒給辦成了。
但那時候一千萬不是一筆小錢,相當於現在10個億。海南那時一年財政收入都只有3億,公務員發工資都很困難,拿出一千萬來辦航空,還是很有魄力。
不過,對於這檔子事事,王健充滿不屑,並多次強調,禁止提海航一千萬起家的故事,尤其是媒體朋友。
在「受詔」成立海航前,陳峰不僅有廣泛的政府人脈資源,還有光鮮亮麗的履歷,他13歲時在北京天橋學過說書,後當過兵,在部隊裡自學英語,誰能想到日後他能憑藉蹩腳的英語,像郭德綱一樣講故事,竟然說動了金融大鱷索羅斯,這是後話。
1982年,陳峰成為聯邦德國漢莎運輸管理學在中國招收的24名學員之一,回國後,他先後任職於中國民航局、國家空中交通管制局和世界銀行。
提及陳峰,很多人會說: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早在天橋說書的時候,講故事就是陳峰的強項。
當陳峰拿著1000萬四處講故事,結果完全講不下去,沒有飛機,吹什麼航空公司,就像當年雷軍見到馬雲一樣,「滿嘴跑火車」。
創業維艱,萬事開頭難。
1991年,轉機終於出現,海南股份制改造開始試點。
眼光獨到的陳峰敏銳地捕捉到政策機遇,並說服海南政府批准股改,然後通過向各金融機構間定向募集2.5億資金,籌建了國內第一家規範化股份制航空公司——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
從1000萬到2.5億,陳峰講故事更有底氣,「一張海南到北京的飛機票是1000塊,可以裝150個人,來回就是30萬元,一天飛個廣州再飛個北京,能淨賺45萬元,沒有比這更好的買賣了!」
銀行動心了,陳峰以2.5億元作為信用擔保,貸款6億元,買了2架波音737,然後再以2架波音737為擔保,定購2架飛機,循環往復,由此形成了「貸款—負債—擴張—再貸款—再擴張」 的發展路徑。
陳峰總結出一套倒金字塔式的發展模型:用航空業務維繫現金收入,用現金收入償還債務利息維持信用,然後不斷放大信用,繼續借錢擴張。
陳峰通過一系列的神操作,讓海航成為民營航空公司, 「1000萬還給政府,就把這個『頂戴花翎』還了回去,從此落草為寇。」
畢竟,當時國企私有化浪潮才是主流,很多人落草為寇後,搖身一變成了今天的商業大佬。
031993年,海航第一架飛機衝上藍天,從海口飛往北京。那天,王健擔任值機員和服務引導員,送旅客登機,陳峰化身 「空中乘務員」,為旅客端茶遞水。這樣別具一格的航空服務讓人耳目一新,同時也開啟了一個屬於海航的大時代。
當時,海南省副省長毛志君以乘務員身份,為乘客提供機艙服務。之後的二十多年,海航和海南是同呼吸共命運。
那一年,國內航空公司的盈利冠軍不是中國三大航空公司,而是偏居一隅小島起家的地方航空公司——海航。
隨著海南房地產泡沫破滅,加之海航高負債的特點,國內金融機構都不願意給海航貸款,這讓想要大展拳腳陳峰,完全邁不開步子。
東方不亮西方亮。
陳峰把目光放到了海外,並踏上了全球找錢之路,這也開創了中國企業赴海外融資的先河,更有了後來廣泛流傳的「十進十齣華爾街」的故事。
索羅斯被陳峰動人的「故事」所吸引:中國是一個誰也不能錯過的市場,一個世界的機遇!
索羅斯投資2500萬美元,佔股25%,海南航空也成為第一家中外合資航空公司。從此,索羅斯成為海航的戰略投資夥伴。
陳峰被冠以「徵服索羅斯的中國企業家」,也被稱作「資本運作的高手」。但他本人並不認可這個說法:
「資本運作的高手是不斷利用資本市場的機會實現財富和價值的增長,而我是充分運用了資本市場發展的每次機會,來支持我實業的發展。所以我不是資本市場運作的高手,我是實業發展充分利用資本市場機會的高手。」
當然,故事沒有這位昔日天橋說書人講得那麼傳奇,一個講著蹩腳英語的中國人,懷揣「打造中國一流航空公司」的夢想,加上中國這個龐大的市場,足以讓索羅斯掏腰包。
再往後,搞融資性租賃、經營性租賃,海航 A股、 B股、 H股接連上市,樂見其資本市場旗開得勝的銀行也大開方便之門,借錢更容易了,借錢的癮越來越大,欲望把海航都推向了快車道。
04進入千禧年之後,中國航空業強震不斷。
2000年,中國民航局並提出了以國航、南航、東航3家國有航空公司為中心的兼併重組思路,當時,海航的負債率超過90%,結局似乎只有兩個:不是被 「吃掉」,就是自己死掉。
面對外界質疑,陳峰直接回懟一句「中國沒有人能看懂海航。」
這話倒是真的,直到今天,海航複雜的股權結構,龐大的關聯企業,神秘的控制人,也沒有幾個人能搞清楚。
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陳峰決定玩一把大的——將海航發展成為全國性的航空公司,與國航、東航、南航三大航空公司分庭抗禮。
海航接連併購了長安航空、山西航空、新華航空、祥鵬航空,重組了美蘭機場公司,成立了西部航空、海航股份新疆分公司,一舉成為國內第四大航空公司,避免了被「吃掉」的命運。
自海航創立之初,高負債率成了海航最重要的特點。海航的擴張由此受三個條件約束:
他們有人才儲備能管好收來的公司;經營性現金流能夠覆蓋利息支出和一部分本金償還;國內信貸環境支持他們借新還舊。
歷經此役,陳峰開始明白資本併購之道對於海航生存發展的重要性,既能花錢保命,更能做大吃胖。
借借借,買買買,由此拉開序幕。
2002年陳老闆曾銷聲匿跡數月,當時被猜測是因原中國銀行行長王雪冰一案而避走美國。一年多後,王雪冰案宣判,證實陳峰牽涉其中,但其本人未受影響。
出來卯足勁大步前行時,非典疫情不期而至。連續10年盈利的海航,第一次嘗到了虧損的滋味,不僅顆粒無收,還直接把所有家當都虧了個底兒掉。
「當時,美蘭機場一眼看過去,一二十架飛機,全部停著。仍在運營的航班旅客寥寥無幾,個別航班甚至僅有一名旅客,連油錢都掙不回來。」
「一家企業80%以上的收入要依靠航空產業,意味著該企業將始終處於風雨飄搖的狀態,航空產業投資大、管理風險高、周期性強、利潤小。」他說。
當時有媒體評論說,「我們正在觀看海航壯觀的起飛。但是,有多少人看到了或者意識到了起飛階段的海航有多危險嗎?
如此多事之秋,陳峰不僅沒有收縮戰線,反而帶領海航進行多元化轉型——「一主兩翼」戰略:
做大航空運輸主業的同時,大力發展與主業相關的酒店、旅遊和金融業務。
這一招看似為了防禦風險,實際上海航攤子更大了,借錢更猛了:先是成立了大新華物流公司,入資、併購十數家上下遊企業;後又打造連鎖商超王國,將上海家得利超市、天津國際商場、湖南家潤多、寶樂商業、南通超越超市等一一收入囊中。
2007年,海航資本正式創立,並將房地產列為海航系資本版圖的重頭。
正當陳峰決定進一步高歌猛進之時,金融危機爆發,加之油價暴漲,航空業遭受重創,海航虧了14億,當時就有人賭海航什麼時候會岔子。
不過,這樣的危機,對於陳峰來說也算是司空見慣,28年前,陳老闆租了兩架飛機,將海航從小島上帶進世界大舞臺,並通過瘋狂加速,做成了中國最大的企業之一。
二十多年來,海航九死一生,流言、猜測、質疑從未離他而去,每隔幾年,就有人會賭「海航會不會倒」,但海航就像一架質疑粉碎機,海航非但沒死,反而進了世界五百強,因此被認為是神一樣的存在。
有人甚至說,海航專治各種不服,而陳峰就是專治不服的總設計師,以至於當破產重整的消息出來的時候,還有人在問官網是不是被黑了,截圖是不是被PS?
海航多次臨危局而不倒,當然離不開然海南政府的支持,非典之時,海南政府拿出了15億元注資,表示對海航和陳峰的支持,金融危機爆發之時,海南政府又拿出了15億元注資,再次穩定住了軍心。
海航就是這麼幸運,既在政府的支持下多次渡過危機,又在政府的支持下發展壯大,直到回天無力之時,才捨得放手。
05陳峰曾感嘆道:「你看看,我這一天到晚都在忙什麼,給十萬人找工作?」陳老闆的奮鬥史並非是一個為十萬人找工作的奮鬥史,而是一部融資和資本運作史。對於借錢發展,他曾說:
蝨子多了不癢,借多了也就睡得著了。
2008年之後,趁著歐美金融海嘯及中國四萬億的流動性寬鬆,陳峰開始了中國商業史上最大規模的冒險,先後拿下多個保險、期貨和證券牌照,業務也從航空伸向地產、旅遊、資本、物流,觸角遍及全球,並快速打響了「國際巨鱷」的名頭。
僅用兩年時間,海航集團旗下公司從2009年的不足200家,擴大到2011年初的接近600家,這樣的速度堪稱瘋狂。戰果包括:
澳大利亞AllCO集團航空租賃業務、土耳其飛機維修公司MY TECHNIC、挪威上市公司GTB、西班牙NH Hotels連鎖酒店集團、土耳其ACT貨運航空公司、GE SEACO貨櫃租賃公司……其中,GE SEACO是全球第四大貨櫃租賃公司,海航為此花費了11.5億美元,締造了2011年全球最大併購案之一。
儘管海航多宗併購相繼發生業務和財務危機,2012年不得不關停200多家公司,但在流動性寬鬆、錢也好借的環境下,這些都不是事兒,每次資金鍊斷裂的聲音,都只會被更大的「買買買」所掩蓋。
而外界也把海航當作神一樣的存在,以為它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殊不知海航暗流湧動,一場曠日持久的內鬥悄然發芽了。
這對黃金搭檔雖然演了幾年的「君臣和諧」,但實際上權力中心已經逐步過渡到王健身上,他被稱為海航「沒有影子的凱撒」,用王朔的話說就是:
社會,就是一幫人在那兒裝呢。
王健帶領下的海航,擴張遠比陳峰時期更為兇猛。據傳,早年,他就曾給內部高管贈書《大而不倒》,大到不能讓它倒,後來也一度被認為是海航的另類附身符。
2015年,海航先是接連在歐洲完成了5筆重磅交易:以26億美元收購愛爾蘭飛機租賃公司Avolon的全部股權;以27.3億瑞士法郎(約合180.3億元人民幣)收購瑞士空港公司Swiss Port,以及收購英國路透社總部大樓和法國旅遊集團;然後又在美國光是波音飛機就買了30架、在英國和羅羅籤署了總價值逾150億的發動機和相關服務合同。
一時之間,海航成為歐洲財經界炙手可熱的企業。
為了討好這個大金主,英國商務部專門為其舉辦茶會活動,主持人則是新任不久的商務大臣賈維德(Sajid Javid)。
2016年年初,海航搞了個慶典慶祝首次躋身世界五百強,期間,陳峰和王健在臺上即興演了一段雙簧。陳峰一開口就是老影帝。他在臺上揶揄說:有人說我跟王總不和?臺下員工當然都聽得懂。大家配合地大笑,假裝這真是一個段子。
然而,兩個人並沒有裝太久。
《陽光宣言》事件爆發,陳峰淡出,一大批高管被排擠、甚至乾脆被清洗出局。但在這家公司全球一路高歌猛進收併購之下,這一切並不被公眾所注意。《笑傲江湖》中東方不敗政變的那一年端午節晚宴上,任盈盈說:
每年喝酒,熟面孔都在減少。
海航和萬達、復星、安邦一度被稱為海外併購「四大天王」。
這一年,王健帶領的海航是最兇猛的,2016年前十大海外併購交易中,海航系佔據了3席,海航累計海外投資高達450億美元。
這意味著中國外匯儲備從 4 萬億下跌至3 萬億美元的跳水中,海航一家就貢獻了 4.5 %。
不過,最生猛的還是年底訂的小目標:2025年進入世界五百強前十名,總資產超過30萬億。一家地方航空公司,張開就來30萬億,那一年,中國的GDP才74萬億。
《一代宗師》裡,趙本山大叔說得對:
長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
062017年兩會期間,人民日報曾刊發了一篇名為《看"海航"如何遠航》的文章,海航成了"實業報國"的標杆性企業。
然而,好景不長,風險摸排之後,海航流動性危機隨即爆發,這意味著借新還舊的時代已經終結,王健林式的斷臂求生將成為新常態。
當時,海航大部分境內外資產價值當時都在高點。如果壯士斷腕,迅速拋掉,海航還有很大機會活下來。但王健不願接受這個敗局,無米下鍋了,他還沒有終止對當當網 75 億元的大收購。
同年年底,海航給銀監會發函,表示海航有可能發生系統性風險。此時,最著急的不是銀行,而是海口的領導。
於是就有了國開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浦發銀行等八家銀行會齊聚海口力挺海航,聲稱要落實海南主要領導「海航好,海南好;海南好,海航更好」的精神。
即使如此,也難以完全挽回市場的信心。
不過,陳峰對海航的未來依然信心飽滿:
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接近我們的夢想。
這夢想大概就是前兩年他放過一顆衛星,要在2025年實現一個小目標——資產30萬億,挺進世界五百強前十名。
隨著王健意外身亡,2018年下半年,陳峰重新出山。
重新成為「核心」的陳老闆,開會都掩飾不了自己過去幾年被架空、被排擠的怨氣:
你們現在對我前呼後擁,馬屁拍得好,以前在哪?
海航又迎來一輪「整肅」。
200多個王健的青年軍們被清洗,危機中的公司又迎來動蕩。老團隊分崩離析,新官又不理舊帳。很多問題沒有改善,反而變得更難解決。
海航曾是兩個人的海航,後來變成過一個人的海航。兜兜轉轉,海航現在不再是一個人的海航了。
早些年,陳峰說海航為了避免被三大國有航空公司兼併,要通過收購兼併壯大規模。海航開始沿著航空產業鏈展開,但後來攤子越鋪越大。
王健死後,陳峰總結說,22個大行業,海航進入了 12個,涉足44個細分行業。除了造保險套的企業沒有,其他都買了。監管層們希望海航加速回歸到航空主業上來, 銀行則繼續給了海航400億貸款。
陳峰反覆說,不要高估自己,海航就是賣票的命。但內有判斷失誤、高管內耗,外部環境也急轉直下,海航的狀況並沒有什麼改善。
陳峰也將海航集團的節奏從「買買買」變為「賣賣賣」,甚至曾計劃將首都航空、烏魯木齊航空、北部灣航空、西部航空和金鵬航空幾家地方航空公司的控股權,轉手給各地政府。當時要是沒有吹得那麼高,現在摔得也沒那麼疼。
用陳峰自己的話來說:當年買買買時不可一世,後來賣賣賣又出盡洋相。
蒼天何曾饒過誰。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你被什麼驅動,什麼就是你的命。
2018 年 11 月,陳峰主持召開了民主生活會,對海航的問題做集體反思和全面檢討。這被看作是海航的遵義會議,他在會上說:
在其他國家,我們已經死過兩輪了。
當被問道 「海航的終局會是什麼」陳峰迴答說,做滿足人民美好生活而努力的「店小二」。
他說:「別人都說今天是我們的失誤,但我覺得這是我們應該承受的。」
同時,他坦言自己不會出家,因為「我塵緣未了,銀行欠那麼多錢沒還吶。」
2019年,市場流動性進一步收緊,海航旗下的業務也更加艱難,但陳峰還是咬牙堅持了一年,並不斷給自己和集團鼓舞士氣:勝利就在前方。
在2020年新年致辭中,他還充滿信心地表示,2019年的海航「奮力拼搏,攻堅克難,經受住了考驗,圓滿完成了任務,即將迎來曙光,並把2020年定義為「海航化解流動性風險的決勝之年,他還號稱:
過去一年,海航配合相關單位摸清了家底。
但到了2020年,就連上天也不再給陳峰機會了。新冠疫情讓全球航空業陷入蕭條,曾經被上天無比眷顧的他,加倍把運氣還了回去。海航航空板塊去年前三季度虧損156.27億,而陳峰因海航債務問題被列入「限高」名單,連自己的飛機都坐不了。
陳峰無力回天后,2020年2月29日,工作組進駐了海航,並改組董事會。
他們發現這是一家正處於崩潰邊緣的公司:海航已不是陳峰說的2000億淨資產的海航,早已資不抵債了,監管部門和債權人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萬裡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的小目標。
經過幾個月的溝通,爭吵,爭取,先是陳峰落選海航新一屆領導班子,然後就是破產重整的通告發布。
發布那天,方正、雨潤,華夏幸福和泛海也發布了重組消息或者進展,還有就是賴小民被槍決。
對於現在的海航來說,破產重整並沒有那麼可怕,相反,這可能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了。
簡單地說,破產重整就是把各種各樣到處打散架的債權人,集中到一個屋子裡頭。大家打一個群架,然後坐下來談,怎麼一起挽回損失。
海航破產重整之後,陳峰等創始人都將失去在海航集團的股權。海航將引入強有力的資本包括民營資本,來重整山河,並在重整之後重新起飛。
這也意味著,曾意圖力挽狂瀾的陳峰時代已在此刻謝幕,重整之後的海航,將真正走進新時代。
結語
從1000萬元起家,到總資產逾萬億元、年收入逾6000億元,海航僅用了24年,
而從巔峰跌落谷底,海航只用了2年。
成也資本,敗也資本,什麼方正系李友、明天系肖建華、安邦系吳小暉…….走得都是跟陳峰類似的路數,你會發現,支撐起龐大商業帝國的並不是產品和服務,而是資本運作。
依託槓桿和債務的循環擴張買入大量的資產,坐等資本升值,一買一賣之間,他們的財富就實現了爆發式增長,這就是他們真正的財富密碼。
怪不得有人說,他們才是「時間的朋友」。當然,在這條路上,並不是每一個企業都能夠成功。關
於這一點,王健林就曾一語道破真相——
生意的最高境界就是空手道!但這建立在絕對的實力和品牌基礎之上。
陳峰的浮沉,令人唏噓。
但不得不承認,作為民航領域的探索者,陳峰的經營理念和戰略規劃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走向世界的勇氣、享譽國際的服務,以及高水準的空姐……這些都是海航留下的寶貴財富。
海航成立26周年前夕,陳峰像26年前海航首航一樣,率領管理團隊在當日從海口飛往北京的航班上做了一次「空少」,親自為乘客發餐倒水。
他也真誠地檢討了自己過去的問題:
「認為自己什麼都能幹、什麼都可以幹時,禍就埋下了。」「人就是欲望太大,我們要斷掉人的某些欲望。」在談到送一句話給民營企業家們時,他強調了簡單的四個字:
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