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前的那個盛夏,13個書生來到上海,準備開一個小會。會場不在酒店,也不在會展中心,而是在一個人的家裡,就在樓下那間只有18平米的小房子裡。
會議桌就是餐桌。大熱天裡,會場沒有空調,沒有電扇。也沒有記者採訪,沒有要人接見。
與會者的住宿條件也相當簡陋,沒有住大酒店,也沒有住小旅館,多數與會者借住在附近蒲石路博文女校的校舍裡。這時學校正好在放暑假。
會議期間來了一個外人,一個藍袍黑褂的男子。幾十年後才透露出此人名叫程子卿,法租界巡捕房政治組探長。這位探長沒有想到,在38年警探生涯辦的大小數百起案件中,就是這天在這個會場的一次打探,居然讓他留名中國現代史。
開會的人覺得情況不妙,隨即轉移到距離上海約100公裡外的一個湖上,在暑氣蒸騰的水面上,在一艘遊船裡接著把會開完。
會議成立了一個組織,起名叫「中國共產黨」。給這個組織定了一個目標,「推翻資本家階級的政權」,建立一個新的社會制度。
可能嗎?
先看看這個國家當時的情況。正如《北伐誓師詞》所言:「國民痛苦,水深火熱。土匪軍閥,為虎作倀。帝國主義,以梟以張。」
國家不像個國家,沒有統一的政權。北京的北洋政府管轄地區有限,各地軍閥割據,佔地為王,全國貨幣都不統一,地方有地方的貨幣,外國貨幣也可以流通無阻。
當時在這個國家還有一個奇觀——租界。世界上的9個強國,在這個國家的12個城市裡設立了30個租界,完全由租借國統治,無異於「國中之國」,無異於殖民地。
對這個國家,當時的日本京都帝國大學歷史教授內藤湖南有個說法:「中國這個名字只能算是個地理名稱,不像個國家。若說是國家,可說是十幾個國家。北京政府的政令不能出都門,各省各地區群雄割據,各自為政,各自發鈔票鑄銅元。」真是不成國體。
在這種統治下,民不聊生。
1920-1921年的華北四省大饑荒,災民死亡1000多萬。
國家完全沒有工業和基礎設施。文盲率超過80%,美國學者約翰·洛辛·巴克上世紀30年代對中國22個省的308個縣抽樣調查:在7歲以上人口中,只有30%的男性和1%的女性具有讀懂一封簡單家信的文化程度。在貧困的陝北地區,脫盲率僅為1%。
嬰兒成活率約為20%,平均壽命約為35歲。
概言之,國家的狀況就是官吏腐敗,兵匪肆虐,惡霸橫行,災難頻繁,迷信泛濫,文盲充斥,缺醫少藥,民不聊生。
正如魯迅所言:中華民族"不像活在人間"!
要改造這樣一個國家,推翻反動統治,建立新的制度。就憑開會的這幾個人,可能嗎?
不要說別人,當時開會的13個人,估計信心滿滿的也沒有幾個。
這13個人,年齡不大,平均年齡大約28歲,最小的才19歲。
學歷尚可,4人留學日本,4人國內大學學歷,4人中等師範學歷,1人中學學歷。
地位都不顯赫,不是教師,就是學生。
無職無權,手中沒有一桿槍,沒有一個兵。他們所代表的全國組織成員,總共只有59人。在當時全國各種政治勢力的較量場中,他們的微弱顯而易見。
兩個最主要的發起者,陳獨秀和李大釗都沒有到會,因為他們另有要務。
會議參加者劉仁靜在60多年後回憶說:「根本沒想到是這麼重要的一次會啊,不就到上海開個會嘛,誰想到是這麼重要的一個會呢。……我們的黨員當時的確都很忙啊,都比一大重要。這個莫大的光榮就歷史的落在我的頭上,他們都不去,我去了。」
看來組織裡的許多人對這個會也沒有給予格外的重視。
開會的13個人當中,後來有同志犧牲了,有人中途退出了,有人跳槽了,走到了對立面,有人當了漢奸。
堅持到目標實現的,只有兩位。
當時,如果有人對會議主席說,將來是這個會議的記錄員(書記員)帶領這個組織實現了目標,估計會議主席只會搖頭認為不可能。
會議主席名叫張國燾,會議記錄員(書記員)名叫毛澤東。
當時,如果有人說,20多年後,毛澤東將住在北京,領導這個黨和這個國家,估計也沒幾個人覺得這是可能的。
就在來上海開會的前不久,25歲毛澤東到北京北漂了大半年。工作卑微,在北京大學圖書館期刊室擔任圖書館佐理員。工資不高,月薪8元,當時北京教授、講師的收入普遍在200元以上。
毛澤東後來回憶道:「我的職位如此之低,以致人們都不屑和我來往。我的工作之一就是登記來館讀報的人名,不過這般人大半都不把我放在眼裡。在這許多人名之中,我認得有幾個是新文化運動著名的領袖,是我十分景仰的人。我很想和他們討論關於政治和文化的事情,不過他們都是極忙的人,沒有時間來傾聽一個南邊口音的圖書館佐理員所講的話。」
他在北京沒有住房,在一個大雜院裡與人合租了一個房間。「我住在一個叫三眼井的地方,和另外七個人合住一個小房間,我們全體擠在炕上,連呼吸的地方都沒有。每逢我翻身都得預先警告身旁的人。」
一切看起來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後來都成為「可能」,成為了現實。
99年前那幾個書生建立的組織,現在被稱為「最牛的創業團隊」。
當年那個被世界強國可以肆無忌憚侵略的國家,現在被那些昔日的侵略者所忌憚,開始渲染來自中國的「威脅」了。
世道滄桑……
一個最大的「不可能」,最終變為了「可能」與「現實」。
後記:此文是4月中旬我在知乎上的一個回答,發出數小時獲贊數百,但很快被莫名其妙地刪除。今天打算發在公眾號上,但是原創審核未通過,告知原因是與已經發過的文章相似!搜索了一下,發現有個「小雷在寫字」的公眾號,未經允許就將我在知乎上的回答覆制發出,讓人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