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鯨聲whistle，作者 | Mia
「請問您需要升艙嗎？升艙費用1290元。」近日，在這則被罵上熱搜的京東金融的視頻廣告中，描述了一名農民工模樣的男子因母親暈機想要開窗換座位，空姐問是否需要升艙，男子聽到費用面露難色。「升，升艙的錢我來出。」後面一名西裝男子「大方」表示，隨後拿過對方手機，一通操作幫他開通了15萬網貸。
這條價值觀十分奇葩的廣告引發眾怒，當中暗藏的「對借貸者誇大網貸福利不提還款壓力」的錯誤情緒誘導、階級歧視性可謂槽點滿滿。新華網評價為「為了流量不顧吃相，三觀不正，低劣奸詐」。京東數科為此道歉。
資本逐利，表現為幾乎所有網際網路平臺都在涉足小貸。從螞蟻金服暫緩上市，到中國銀保監會會同中國人民銀行等部門起草了《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再到京東數科換帥CEO陳生強。監管紅線已經劃下，小貸會就此冷卻嗎？
網際網路平臺沉迷網貸
24歲的小冰平時愛去酒吧夜店，十分迷戀說唱音樂，也因此而愛上了滑板、球鞋等相關嘻哈文化，是大家眼裡的潮人。只不過，追逐潮流的代價都是錢。泡一晚酒吧大致需要花費上千，買一雙椰子鞋需要幾千，與此同時她在一線城市的工資卻不足以支撐其開銷，小冰在頻頻向家裡要錢、向朋友借錢、透支信用卡之後，開始接觸網貸，並漸漸無法自拔。
「開通實在是太容易了，幾乎每個網際網路平臺都有直接入口，只需要上傳身份證簡單幾個步驟，錢一下就到了帳戶裡。」她不斷用A平臺的錢去還B平臺的錢，再用C平臺的錢去還A平臺的。每個月的欠款，反覆分期還，或是每個月還最低額度，最終每個月利息就滾到了上千。某一次還不上貸款之後，催債電話打到了她設為緊急聯繫人的朋友那裡。朋友打電話把小冰罵了一頓之後，自此拉黑絕交。最終解決的辦法是她家裡還了一部分，自己換了工作一點點還債，並試著「戒掉所有小貸」。當時許多高價買來的東西在閒魚上都低價出售了，「然後發現並不保值，包三折起，鞋。」
在提供消費貸和現金貸的平臺眼裡，她是最典型的「優質目標用戶」，所謂優質並不是指每個月按時如數還款，而是指「每個月還最低額度」，這樣有助於平臺利益最大化。在校生，剛上班的打工人，無數個像小冰這樣的用戶，構成了支撐多家企業估值走高、奔向上市的業績。消費主義在其中推波助瀾：時尚KOL、明星、媒體紛紛鼓吹「再不買XX你就OUT了」「今年必須擁有XX」「包治百病」，實現的方式則是提前預支消費能力的網貸。
而每一個從事網際網路小貸的平臺，心中都有一個成為螞蟻金服的夢。截至今年，螞蟻金服估值已超過2000億美元，根據《財新》的報導，目前國內聯合貸款市場規模已達2萬億左右，涉及數百家銀行等金融機構，而螞蟻金服在其中佔了一半以上，約萬億元。微眾銀行約2500億元;平安普惠3000億-4000億元，這三家合計佔市場90%。新網銀行、京東數科、百度以及消費金融公司這些第二梯隊玩家佔據剩下的10%市場。
在網際網路平臺與中小銀行金融公司的合作中，一般來說出資主要由後者承擔，解決了獲客問題，同時負責風控和運營的前者佔據主導地位。
網際網路平臺的網貸與自身業務特點緊密結合，發展出了不同特色。例如依靠粉絲經濟轉型，成為最大受益者的微博此前推出的微博借錢被稱為「追星貸」，去年雙十一的網購勢力榜中，在微博借錢提現≥1000元，即可獲得點讚數翻倍，其中提現大於8000元，點讚數翻8倍，當前點讚數及未來你獲得的任何點讚數，都將享受相應倍數的翻倍福利。
連接商家與用戶兩端的美團則C端B端一起抓，有針對C端消費者的美團月付，也有針對B端商戶的「生意貸」。有乘客及車主實名身份信息的滴滴於2018年推出了「滴水貸」，最高授信額度30萬。蘇寧有「蘇寧任性付」，使用者可分期付款購買家電；360有「360借條」，此前也曾因低俗奇葩的「空姐跟有15萬借條額度的男子回家」廣告而引發大量投訴；京東推出了對標「螞蟻花唄」的「京東白條」，對標「螞蟻借唄」的「京東金條」，在農業生產領域推出了「京農貸」，在汽車消費領域推出了「車白條」。
在流量紅利直接變現的時代，小貸顯然是最暴利的一種，許多產品使用場景直接和消費場景相關聯，在支付頁面直接打出「開通XX貸立減XX元」字樣引流。除了個人貸還有網商貸，相對於融資門檻較高的國有銀行，有強烈需求的小微企業主更容易從有網際網路背景的商業銀行融資，如阿里系的網商銀行、騰訊系的微眾銀行，坐擁海量流量和大數據兩大優勢的網際網路巨頭們顯然不會錯過這個讓資金滾雪球的機會。
網際網路平臺大到一定規模，一定會入局小貸幾乎成了必然定律。京東數科招股書顯示，京東金條從2017年至2020年上半年實現的科技服務收入分別為9.20億元、20.88億元、36.60億元、26.36億元，近三年複合增長率為99.41%。2017年至2020年6月，毛利率達到54.69%、64.38%、65.77%和67.08%。今年上半年兩個信貸產品京東金條和京東白條的科技服務收入分別貢獻26億元、18億元，佔總營收超過4成。螞蟻集團招股書顯示，微貸科技平臺花唄、借唄上半年收入285.86億元，佔總收入的39.4%，同比增長59.48%。財報數據顯示，新浪2019年第一大營收是廣告，第二大營收是金融。
監管紅線收緊
北大光華與度小滿金融科技聯合實驗室發布的《2019年中國消費金融年度報告》顯示，90後、00後已逐步成長為消費主力。另一方面，下城市場擁有龐大的人口基數，更強的消費意願：二三線城市消費意願明顯超過一線城市，特別是三線城市消費趨勢指數增長最為顯著。網貸在下沉市場的高速增長實際上部分代替了信用卡的作用：我國信用卡滲透率相對歐美發達國家較低，截至2018年，國內人均持卡量0.7張，在歐美這個數字是人均3.5張。
在上文提到的京東金融、360式土味廣告流行背後，是觸目驚心的事實：我國的本科率只有4%左右，6億人月收入1000元，這則廣告篩選的目標人群並不是一二線城市用戶，而是下沉市場。而且，這種廣告很大概率是有效的。
顯然，在土味廣告中所描述的「低利率、有別於高利貸、大平臺背書有保障、快速到款」美好圖景一旦轉化為現實，就會瞬間變臉為另一番面目：據媒體計算，微博借錢年化利率高達36%，已觸及國家規定的紅線邊緣，京東金條年化利率高達34.2%，遠遠高於銀行利率。黑貓投訴上有大量針對網際網路平臺網貸的投訴：利率過高，未能及時下發，甚至暴力催收等等。
近日，據中國銀保監會首席律師劉福壽表示，「網際網路金融風險大幅壓降，全國實際運營的P2P網貸機構由高峰時期的約5000家，我們逐漸壓降到今年11月中旬完全歸零」。曾經引發種種不穩定因素的P2P進入尾聲，網貸中超槓桿放貸，銀行風險外包等問題也將一一被整肅。
《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中給出了五條規定明確限制，包括「限制異地展業」， 跨省經營異地展業經營必須實繳50億元註冊金，規範聯合貸款，聯合貸款最低出資比例不得低於30%，槓桿率不得高於4倍，設置了單個人或法人的最高放貸限額，網際網路公司參與跨省展業的小貸數量不得超過2家等。據媒體核實，近日至少包括支付寶、理財通、京東金融、陸金所、360你財富等10家平臺已下架存款產品。大平臺向合規方向調整，不規範的中小平臺公司受到更大衝擊，面臨關停或被收購，或許是未來主流趨勢。
「掌握著海量數據、先進算法的網際網路巨頭，理應在科技創新上有更多擔當、有更多追求、有更多作為，別只惦記著幾捆白菜、幾斤水果的流量，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未來的無限可能性，其實更令人心潮澎湃。」人民日報此前批評巨頭扎堆社區團購與小商販爭利的這番話，或許也同樣適用於網際網路平臺在網貸方面的激進。
大數據算法和平臺能力應用於金融，本身能夠被用於幫助機構優化風控，讓真正有需要的個人得到靈活幫助，而不是誘導弱勢群體陷入泥沼。資本和科技沒有善惡，如何應用只在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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