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在隴原】
以形寫神 取諸懷抱
——王萬成人物畫作品賞讀
迎接曙光
吉祥的草原
北 辰
今年5月,在蘇州舉辦的「太湖之春·2019年全國當代現實題材水墨人物畫名家學術邀請展」,集中了40位參展畫家,我省有兩名人物畫家入列,王萬成是其中之一。
三位一體的筆墨觀念
王萬成的創作主要以藏族人物為對象,這一題材因其厚重的形象、繁複的衣飾,為眾多人物畫家所喜聞樂見,於是,在當代畫壇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藏族人物水墨風格類型。
自文人畫興起以來,筆墨作為中國傳統藝術的標識,相對而言,形象就居於次要地位,有感於此,著名文藝理論家李長之在其著述中寫道:「同一題材,只要無礙於筆墨的自我,也就無礙於創作了。」即便如此,借中西融合實現中國畫現代轉型後的今天,當王萬成把目光聚焦於唐古拉時,其藏族水墨人物畫在同一題材中不僅出類拔萃,其蘊含也絕非傳統筆墨重在主觀表現那麼簡單。
縱觀王萬成的水墨人物畫實踐,無疑具有高超的寫實造型能力,整體來看又不以形象為本體(再現說);檢視他反覆描繪的「唐古拉」組畫,散發著生命原初的感動和光芒,但並不完全以情感為本體(表現說);他力求還原筆墨的線性與韻味,卻從根本上不同於以筆墨為本體的傳統文人畫。可以肯定的是,王萬成水墨人物畫的最大特點,就在於形象(造型)、情感、筆墨的有機構成,具有大致相同的語言比重,其代表性作品在精神層面實現了三位一體的高度契合,不分主次,無法剝離也無法割裂,在立體呈現中實現心靈之間的對話。在這裡,有必要強調的是,當代水墨人物畫與傳統寫意人物之間的微妙差異,就在於當代水墨人物畫採用西方的造型方法強化中國畫的造型,也就是在當代筆墨建構中,以素描為技術關節的寫實性表達起到了重塑和引領作用,從而進一步奠定了形與神的科學辯證關係,促使筆墨回歸到更為深廣的現實生活之中,被賦予表達社會性內容的歷史功能。
由此可以看出,造型和筆墨是水墨人物畫的兩大基本問題。「太湖之春·2019年全國當代現實題材水墨人物畫名家學術邀請展」,包括王萬成在內,他們的作品不論多麼寫實、寫意,抑或變形、表現、抽象,過硬的素描造型功力是共同的、不變的,成為提升水墨人物畫藝術水準的前提條件。因此,素描源自西方人物寫生體系,作為變革國畫的主要手段,就不僅是一種技巧,也是一種觀察方式和文化理念。筆墨作為一種人格化踐行的產物,有著深厚的美學傳統和歷史積澱,兩者的完美結合昭示著水墨人物畫的發展方向。王萬成的創作實踐同樣證明了這一點。
深度開掘與立體呈現
春 花
以《夙願》為例。同一張畫,王萬成前後命名為《心願》《往事》《夙願》,三易其稿,顯示了畫家力求造型與筆墨的融合、錘鍊的精進過程。有一句歌詞:「爬過了唐古拉山,遇見了雪蓮花。」「遇見」是自我此刻與環境接觸而生的感應,亦可以是現象世界自有的感應,簡稱「心象」。畫面中的藏族老人在「往事」中曾經是鬥雪迎風、燦爛綻放的「雪蓮花」,此刻成了兀立高原之上、閱盡世間風雲的一隻「雄鷹」,包孕了王萬成對現象世界的價值判斷。無論如何,「心象」的呈現是主客觀交融以及觀賞、反省的結果,「以形寫神」也好,寫實中有寫意也好,總之不乏主觀的審美選擇、剪裁和調整,這樣才能稱得上創造,而非純粹的原版複製。王萬成深知,水墨人物畫只強調造型就有淪為「水墨素描」之嫌,中國畫的特質與筆墨表現力就會減弱;過於突出筆墨,以人為本的豐富內涵及其個性化表達就難以實現,也就是說,素描再好不等於能把毛筆的造型能力落實在宣紙上,進一步道明了素描和筆墨是水墨人物畫實踐中不可偏廢的藝術素養。
《夙願》中的藏族老人或行進或沉思,具體幹什麼不重要,身後的山脈及其形象特徵,表明他是高原人就夠了。事實證明,一個畫家取法自然比取法傳統的影響力大得多,在自然的啟示下,往往能突破原有觀念的限制,獲得當下鮮活的感受,這也是王萬成長期堅持素描寫生的緣由所在。《夙願》的造型語言揭示了這樣一個道理:如果素描寫生重在揭示現實,那麼筆墨就是箭鏃,箭鏃刺入現實的粗糙皮革之中,呈現的是人物精神性結構的光芒。藏族老人臉部的墨色層次點染得精微傳神。這種得力於素描寫生的表情,儘管極其生動,但作為「心象」的凝聚,是一種由抽象墊底的寫實,從而與中國筆墨的假定性特徵相適應,大寫意的骨法用筆不僅增強了造型的密度和質量,其獨立的美感價值營造了多重想像空間,所謂「詩傳畫外意,貴有畫中態」。從《心願》到《夙願》,王萬成堅持以人為本、線面造型的學理路徑,讓我們看到了一個藝術家深度開掘、超越自我的不懈追求。
雪野清音
2011年前後,王萬成集中畫了一批《陽光下的眼神》等系列水墨肖像畫,這是他多年行走唐古拉等藏族地區後視覺印象和心理文化沉澱後的綜合表現。「畫者,畫也,度物象而其真」。寫實不過是一種手法,真實才是一種高度。為此,王萬成充分汲取「形神兼備」的水墨資源,根據不同人物的結構肌理特徵,墨色互滲以及積墨、宿墨等多種墨法的交叉應用,在乾濕濃淡、明暗變化中形成一種情緒的張力,我們甚至能夠真切地感受到純淨的陽光穿透大氣、刺傷皮膚和眼睛的那種隱痛。所謂「真實」,一定有著飽滿而充實的精神內涵,需要藝術家全部情感與思想的真誠投入;所謂「真相」,也一定是相反相成的立體呈現,絕非單憑簡練、古拙的筆墨趣味所能奏效。
水墨人物畫經過幾代人的學理探索和創作積累已經初具現代形態,既然是人物畫,必然要以人為主旨,王萬成的水墨人物,無論墨色互滲的精工細染,還是意在筆先的落筆成性,無不顯示了他的風輕雲淡,靜下心來長久對視,就能夠在瞬間消除陌生的形象外殼,在靈魂深處,似乎在和一個早已熟悉的心靈產生無聲的交流。王萬成以他高超的寫實造型能力,在畫中實現了「以形寫神」與「取諸懷抱」的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