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曼·黑塞,德國作家。1946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愛好音樂與繪畫,是一位漂泊、孤獨、隱逸的詩人。
從20世紀60年代起黑塞漸漸地取代了海明威,成為美國大眾的文學崇拜偶像。特別是《荒原狼》,問世差不多半個世紀後在美國掀起了一股「狼潮」,甚至有支搖滾樂隊也取名「荒原狼」。今年這個樂隊在黑塞紀念活動期間去德國參加演出。一些離經叛道的年輕人,在小說主人公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哈勒爾成了他們的偶像。
1946年黑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許多國家都出現了「黑塞熱」。然而,黑塞在中國卻始終沒「熱」起來,對他的關注只是個別現象。當時,我國的一些文學期刊上只發表了為數不多的黑塞作品譯文,大多是從世界語轉譯的。如今,黑塞作品《獲得教養的途徑》選段選入我國高中語文課本。
黑塞深受我國唐朝詩人李白的影響。在散文《克林索的夏天》中,他借主人公克林索之口,多次吟詠我國唐代大詩人李白《將進酒》中的詩句。此外,他的作品還有一個情節取自李白的《月下獨酌》。
早在1907年閱讀《中國牧笛》時,黑塞就被李白的詩句吸引並大加讚賞。另外,李白的經歷和性格與黑塞有著驚人的相似,兩人都有過幾次失敗的婚姻,都好借酒生情抒發對人生的慨嘆。黑塞對李白為人的放蕩不羈和孤傲,也有一種深深的認同感。
黑塞不僅對中國詩歌十分著迷,而且對中國哲學特別是老莊哲學頗有研究。道家思想對黑塞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以及創作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錫達塔》是一篇人物傳記型小說,描述了印度貴族少年錫達塔離家出走,追求生活的真諦,歷經磨難最後在河邊大徹大悟的故事。小說的整體構架借用了釋迦牟尼生平傳記的結構,使許多西方讀者忽略了小說主人公脫離厭世修行視人生為苦難寄希望於來世的印度哲學,轉而直面人生熱愛生活的深刻主題。黑塞在創作這篇小說期間曾多次在給朋友們的信中表示,錫達塔的道路始於婆羅門教和釋迦牟尼,終於老子的「道」。在1922年給茨威格的信中,黑塞進一步點明:「我筆下的聖者雖然穿著印度袈裟,但他的智慧更接近老子而非釋迦牟尼。」「老子在德國目前十分流行,但所有的人都認為他的理論十分矛盾,然而老子的哲學思想實際上並不矛盾,而是辯證地看待世界,認為生活是兩極的。」
確實,尋找真諦的錫達塔參悟到的許多人生啟迪都源自老子的道德經。錫達塔曾對他的朋友說:「真理是不可言傳的。如果一個哲人試圖傳授真理, 那他的話聽起來就像愚笨的蠢話。」
這正是老莊所謂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你不打他,不罵他,也不逼他,因為你知道柔軟勝過剛強,流水能戰勝頑巖,愛比暴力更強大。這非常好,可細想一下,你不正是用軟弱和親情在強迫他嗎?」這段話則是老子「弱之勝強,柔之勝剛」的翻版。
1921年,黑塞在給其友法國著名作家羅曼·羅蘭的信中寫道:「老子多年來帶給我極大的智慧和安慰,道這個字對我意味著全部的生活真諦。」
黑塞的大多數作品主題都緊緊圍繞人對生活的兩極性的認識,是對這一思想的詩化表達。他在1924年寫的散文《療養客》中直抒胸臆道:「我要用詩句、用篇章讚美世界的二極性,因為在那火花閃耀的兩極間我看到了生活的燦爛。……中國的老子為我們留下不少篇章,在那裡生活的兩極似乎在電閃之間觸手可及。」
1932年,黑塞開始了他一生中最後一部長篇巨著《玻璃珠遊戲》的創作。小說主題仍然圍繞著黑塞一生的追求,即理想與現實、藝術與生活的結合。在這部作品中,我們又一次發現中華文化對黑塞的深刻影響。比如,象徵著人類最高藝術和文化結晶的玻璃珠遊戲融合了中國古代的象形文字、珠算、音樂和坐禪,並且由一位精通中國語言的法國學者發明。再如,黑塞在文中還不惜篇幅摘選了《呂氏春秋》有關音樂的一大段論述:「……凡樂,天地之和,陰陽之調也。亡國戮民,非無樂也,其樂不樂……」以強調音樂與天地相通,保持音樂純正的重要性。
主人公克乃西特長大後為進一步求學深造,前往一位離群索居的長者——對中國文化頗有造詣的「大師兄」處求學。「大師兄」獨居一座清淨的竹園,屋前的小池塘裡尾尾金魚在悠閒地遊蕩,山澗的清泉從竹管中汩汩而出,桌上放著毛筆、硯臺和佔卜用的骨骰,「他們唱了個喏,敬茶,然後一起座下傾聽黎明中潺潺的水聲。」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活脫脫的中國古代先哲的形象。在對「大師兄」這個人物的著力刻畫中,黑塞寄託了自己對老莊遁世隱居清靜無為的生活方式的嚮往。
通過刻苦學習,克乃西特從「大師兄」那兒掌握了周易。從此,每當他遇到困難處彷徨於人生的十字路口,克乃西特就會拿出骨骰擲一把,以看上天的旨意。黑塞曾熟讀易經,非常推崇周易對世界變換轉化規律的涵蔻演示。他不僅在報紙上熱情讚揚推薦,把它與聖經和道德經相提並論;而且親自動手畫過多張八卦草圖。《玻璃球遊戲》則給了他向人們展示古老的中國玄妙之術的絕好機會。
在《玻璃珠遊戲》中,黑塞明確表達了對中國文化的推崇以及老莊哲學對他的人生觀和世界觀的巨大影響。此後,他沒有再寫什麼大作,晚年以散文和書評為主,對中國文化的興趣也逐漸從老莊哲學轉向儒家學說和佛教禪宗。他說:「雖然我不懂中文並且從未到過中國,但在那古老的文化中,我非常幸運地找到了自己追求的理想、心靈的故鄉。」
(周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