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吳立明大居士任中國佛教協會研究所的所長時,我報著求學的心態,到北京西長街佛教文化研究所和他徹夜長談。雖然當時我對佛教基本知識已經有了心得體會,但是對於自己修行、弘法的思想、方法和境界還沒有太大的把握,當時吳老語重心長的告訴我說:「法師,你勤奮好學,又在這樣一個年代裡頭出家,你一定要發大心。」
我問他,怎麼樣發大心呢?他說:發弘法利生的心,將來的中國,不缺科技,不缺經濟,不缺大佛,也不缺大廟,中國佛教呼喚高僧,有高僧的地方,才能夠為一方的老百姓真正的消災滅難、開啟心智。我受到了他的教誨,從內心深處發起了弘法利生的堅定信心。
接著我問他說,我學哪一本經?怎麼樣才能夠和社會接軌?他告訴我說:有一本經叫《維摩詰所說經》,又名《淨名經》,又叫《無垢稱經》,這本經和我們這個世界有十二大因緣,你可以逐字逐句的了解這部經的概念、思想與方法,建立自己一個龐大的佛學架構。
我又問他說:有哪十二大因緣呢?時間過去了20多年了,我已經記得不是太清楚了。我只記住了兩條:第一,只有《維摩詰所說經》和我們全球的文化、理論、乃至於世道人心可以因緣相扣。如果了解過《維摩經》的人就會知道,維摩詰的手段和他所達到的境界,與各個國家的哲學思想、文化,可以無縫對接。或者簡而言之,只要是一個講理的人,看了《維摩經》以後,都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第二個因緣,隨著科學理論的發展,《維摩經》的深刻的思想命題,和他所揭示的人生宇宙的實相,可以和哲學思想、理論物理學無縫對接。
當時他談到很多新的概念,讓我非常震驚,一個老人,對於西方哲學,乃至於對於現代科學的概念,掌握得非常的準確,他和我談到了黑洞的理論,和我談到了暗物質,我覺得非常新鮮,他說:「你如果把《維摩經》學會了,讀懂了,你將來看科學書籍就可像看白話文那樣暢通無阻。」
從此以後我就到中國佛學院,找到了劉峰教授,他專門講解中觀學,給學生講《維摩詰經》,從那一天開始,連續三年,無論是颳風下雨,我都騎著單車到他的家裡去學習兩個小時,用了三年的時間,跟著劉峰老師把整個《維摩詰所說經》全部學完了。劉峰教授雖然現在已經去世了,吳立明居士也去世了,但是他們所傳承給我的佛學思想和理念,使我受益非淺。
學習完以後,,我用了10年的時間,查閱了大量的珍貴文獻,開始注釋《維摩經》,終於在2000年前後,把這一本書寫完了。30多萬字,書名叫《智慧與解脫》,副標題是《<維摩經>釋論》。建國以來,第一個出家人,用學術的方法,註解了這部經,被納入到了國家基數圖書庫,也是在網上被查閱、閱讀、點擊量最高的一本書。
那麼,這本書為什麼有這麼高的價值,是由於三個方面決定的:第一、佛教的所有的基本知識,在《維摩經》當中全部都有。通常我們說的小乘佛教、大乘佛教,如果把《維摩經》全部解讀完了,你就全面掌握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維摩詰所說經》就是一部佛學詞典。
第二、《維摩經》中大乘菩薩的智慧、思想和境界,可以深刻而極大的拓展我們的胸懷,它超越了通常情況下佛教的思想概念,如果我們的智慧很淺薄,心量很狹小,那我們在讀《維摩經》的時候,心裡頭會有很多的疑問,恰恰是這些疑問,對我們非常有用。因為禪宗說,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懷疑在佛教的修行法門當中也叫參悟,在儒學當中叫格物,參悟與格物從本質上來講有一曲同工之妙。
第三、我們人類的知識和文化是二維的,而《維摩經》當中向我們展示的諸佛菩薩的境界是一個無量無邊的、通透的、多維的世界。正因為是一個多維的世界,回過頭來,它可以改變我們的觀念。如果我們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觀念,在較高的層次來俯視人間社會,那麼人間很多的學述問題、思想問題,以及我們內心的焦困,就可以冰消瓦解。所謂不修而修,不修而大修。
維摩詰居士,他現在家相,但是他是古佛再來,是金粟如來的化身。也就是說,在無量劫以前,他早已經成佛了,為了配合、幫助釋迦牟尼佛在這個娑婆世界弘化,他化現成一位大長者居士,出現在毘離耶城。昆離耶城是中印度的一個城市,譯成莊嚴城。他為什麼要化現成一個大富長者呢?說一千道一萬,回到我們人間,如果要弘法利生的話,你必須讓自己變成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必須讓自己變成一個具有威德的人,你才能夠教化眾生。如果你學習了一些簡單的佛法,就試圖讓你的同事、家人去信仰佛教,往往是做不到的,你必須讓自己變得非常的強大,而這個強大不是鋼性的,叫威德並舉。只有這樣,我們對這個世界才會有教化的作用。
在註解這部經的時候,我用了10年時間,當時用的是複寫紙和原子筆,10年寫下來,以至於我中指的老繭可以層層剝掉。我給自己下了一個死任務,不管是籌辦佛教會議,乃至於日常事務,再累再忙,每天完成2000字的註解工作。
因為發了這樣的心,立了這樣的願,寫到80%的時候,眼看書稿將寫成了,有一天我突然有一個起心動念,我說佛教界如此渙散,在這樣一個意識和文化背景下,我寫書誰會來看呢?一肚子的知識和智慧講給誰呢?我就退心了。那一天晚上,在非常清淨的狀態下,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領著很多的出家人,進了深山,在一個竹林子裡頭探索,找不到路,根本就沒有路。終於在竹林深處看到一個墳墓,我說這個地方可以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我就坐在墳頭上,旁邊坐著很多出家的師父。我眼前立了一個石碑,石碑上面寫著:煩惱即菩提。可以實話告訴大家,當時我對「煩惱即菩提」已經悟得很透了,內心充滿了對法的喜悅。但是我在註解《維摩經》的時候,有個概念叫:生死即涅槃。我翻閱了大量的文獻資料,對於這句話的解釋,都不夠精妙,我都不滿意。因此在夢中,我坐在墳頭看到煩惱即菩提,在那一瞬間如醍醐灌頂,心裡頭有一種光亮。突然好像有一個人,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你既然明白了煩惱即菩提,那你就應該知道生死即涅槃。我在那一瞬間心開意解了。心開意解之後,更為奇妙的事情就發生了,每天處理完公務以後,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9平米的房間,我有13本非常珍貴的參考資料,從那一天開始,我想找哪一段引文,某一段論文的時候,打開書,不用翻第二頁,就找到了那一行,而且在整個寫作的過程當中,猶如神助,非常的流暢,後面的20%,僅僅用了三個月就完成了。
那麼有了這一段感通的經歷之後,我對《維摩經》的信心大增。後來就不斷地完善,終於藉機出版。今天之所以我拿到任何一本經,都可以很通順的講下去,這與我對於《維摩經》的修學是密不可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