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我的第二個房東 | 王春水》
01
本來是抱著想讓媽媽來這座城市住一段時間的想法，因為我是和同事合租的，讓老人家擠在我們之間總也不太好，況且，也不想讓媽媽知道我在外面過得有多慘，所以一段時間裡我到處去找房子。對於我來說合適的房子真的不好找，什麼叫合適什麼叫不合適？說白了還是因為——我沒錢！
在我上班附近的公交站臺有一輛橘色的一元錢到終點的中巴公交車，看看路線都是陌生的站點。平時我沒有乘坐過這輛車，但是為了找房子就衝著這一元錢的公交費我還是上了車。這輛車很繞，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看著外面，中間很多站臺我都沒敢下，倒數第二站我下了車，因為到了這一站乘客基本上都下車了，猜想應該是一個相對偏僻的地方，房租大概也高不到哪裡去吧。果然，村莊對面有兩三個工廠，來來往往更多的是穿著工作服的工人。
接連找了幾天，我打通了一個固定電話，接電話的是一位阿姨，聽聲音蠻親切的，就這兒吧，我決定看看。
「進來吧！是你一個人住嗎？」阿姨很和善地說。
「是的。」
「一個人可以，光線好，裡面也乾淨，就是高點兒，年輕人嘛，就當鍛鍊身體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平時還抽時間去爬山呢，這樣好不用跑那麼遠了。
看了房我確實滿意，房間有窗戶很明亮，外面有陽臺還可以種花草兒，雖然是頂層十樓，但是連阿姨爬上來大氣都不喘的，我就更不用說了，也正因為樓層高，外面沒有任何遮擋視線的建築物，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讓我的心情非常開闊。
雖然房子是為媽媽找的，實際上我還沒給媽媽說，不知道她會不會來？既然有這份孝心就得事先做準備，如果媽媽能來最好，讓她從農村來到城裡以爬樓的方式繼續鍛鍊身體。如果媽媽不來，就當給自己多一個居住的環境，關鍵是房租便宜呀！一房一廳才200元一個月，對於我來說還是可以承擔得起的，我當天就確定並且交了50元定金。
利用周末和平時下班後的時間我開始了螞蟻搬家，並且籤了一年的住房合同。
阿姨就住在一樓，每天上樓下樓經常能看到她，彼此打個招呼，每次看到她慈祥的笑容都覺得像是自己家鄉的奶奶嬸嬸們，讓我這顆漂泊已久的心多少有了一絲家的幸福安慰。
媽媽因為捨不得離開那個住了大半輩子的老窩，同時也操心著家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真就沒有來，我搬出了合租房決定以這兒為「家」。
02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三個月過去了。有一天有人過來敲門：「收房租的。」我打開門，一個手拿一本房租收據的女人，冷冷的遞過來一張收據，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房租400元。」
「400元？不是200元嗎？怎麼是400元？是不是弄錯了？」我有些驚訝。
「沒弄錯，就是400元，房租漲了。」她把雙手交插在了胸前。
「我籤了一年的合同，上面就是200元，怎麼說漲就漲呢？」
「那個合同不算數！籤不籤合同都是一樣的，再說了，合同是我婆婆籤的，又不是我籤的。」
「你這樣做事是不合乎情理的！」這個時候就算我拿出合同去找阿姨結果能有什麼不同嗎？
「什麼情理不情理？大家都漲了，又不是我們一家漲。」她用眼斜視了我一下，很明顯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我非常生氣，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不過還是把錢給了她。一個人出門在外舉目無親低頭無故實在不容易，能不惹事兒就不惹事兒，吃點兒虧又能怎樣呢？不過，我更心疼的是我一個人從那麼遠的地方一件一件的搬東西過來，爬十層樓啊！才穩定下來幾個月，怎麼能一賭氣再搬一次家呢？安居才能樂業嘛，我也希望以後能夠順心如意。
03
這一層樓6戶人家，基本上都是關門閉戶，不知道其他租戶是不是和我一樣住滿三個月就會漲一次房租？
又過了兩個月，就要到春節了，常說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對於我還是算了吧。連衣錦還鄉都保障不了回什麼家？本來工資就不高，一個月才一千多元，除去房租，生活上再節儉能剩下幾個錢呢？
他鄉的這個年是冷冷清清，在屋裡一個人走來走去，連出門坐個公交車很多次都是享受專車待遇。年後房租又漲了100元，有兩戶人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搬走了，應該是在年前就搬了的。一個月後的一天，我下班一回來變得熱鬧起來了，原來搬來了幾個兄弟，大學畢業後才工作了一年的小兄弟。
因為多了幾個單身且性格活躍的年輕人一下子變得熱鬧很多了，突然有一天，對面的小張問我：「王姐，你這裡漲房租了嗎？我才住進來倆月就漲一次房租，房東說都漲了。」看來這個兄弟比我慘點兒，為了不激化矛盾其實也是為了讓同是天涯淪落人心裡找到點兒平衡感，不至於自己太過情緒化，我說：「兄弟，都一樣的，我這裡才漲了一次房租。」
「工資不漲，房租、物價蹭蹭往上漲，都說深圳遍地是黃金，我看到處都坑人，看我們打工的錢好賺！就這個破房子有什麼好？還那麼貴！辛辛苦苦掙幾個錢都給房東了。」有一個兄弟很是不滿。
「那沒辦法！明明知道這裡不好混，大家還擠破頭了往這裡鑽，外來人口多呀，房租再怎麼漲也沒見有空閒幾天的屋子。隨便出去走走，到處都是人山人海，能夠在這座充滿挑戰、充滿壓力的城市待下去也是一種能力呀！」我無奈而又自嘲地說。
「誰說不是呢？寸土寸金就體現在房子上，門面房也一樣越來越高貴。可是，你在這個環境下也只有順應的份兒。要不還能怎樣呢？」
有一天，我正在吃晚飯，聽到外面的爭吵聲：「你這真是太不合理了，你想漲房租就漲啊！能不能有點兒良心？我們打工的掙錢不容易的，你少喝我們點兒血不行嗎？也太黑心啦！」
原來是房東又來收房租了，快一年了，1005房的兄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因為工作特別忙碌，只能說明他是一個宅男。
「你願意住就住，不願意住你就搬走！別賴著房租不給呀。」房東提著嗓門兒喊。
「我什麼時候賴過你的房租？你給我說清楚！我在這裡住了一年多了吧？什麼時候賴過你的房租？你自己憑良心說，明明是你最近房租漲得太頻繁了，是你太過分了！」兄弟有些激動，臉都紅了。
「我沒時間給你說那麼多，你把房租交了就行了，不交的話叫派出所把你趕走！
「你叫啊，你去叫啊，我還想告你呢，亂收房租。」兄弟說著把手插在腰間屋裡屋外來回走動，滿臉的怒火。
房東氣衝衝地走了，高跟鞋在樓梯上發出響亮的「噠噠噠」的聲音。
鄰居們都出來了，那個兄弟開始給我們擺事實，講道理，講法律，說房東亂收房租亂收水電費是剝削外來人，屬於違法行為等等，雖然義憤填膺的我們都覺得他說的完全有道理，也知道他是站在租客的立場上說話，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房東除了收房租之外就可以吃喝玩樂、享受生活，我們哪裡有時間和精力給她理論？少努力一天可能連飯都吃不上了，心裡想著差不多忍忍就過去了，畢竟是在他鄉的土地上，也都希望相安無事。
幾個月後見那個兄弟還住在這裡，我們誰也不知道他的房租漲了沒有？
04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下午，我下班回來看到阿姨在村口石墩上坐著，我問她要不要一起回來？她說不用，差不多晚上九點多再回。原因是媳婦的父母從老家過來了，接連幾天阿姨一個人做飯、買菜、洗碗，他們老兩口從不幫忙，要麼一起出去逛街要麼窩在媳婦的房間睡覺或者看電視，做好飯了叫他們還愛理不理的。
「他們老兩口一直住在縣城裡，拿退休金的，瞧不起我這個鄉下的老婆子！都不會正眼看我的，嫌棄我做的飯不好吃，這不，今天我兒子開車帶他們一起去超市，買回來大包小包的直接提到房間裡去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晚飯肯定也不吃了，我是想著我在家裡多餘就出來了。」能看出來阿姨是個會過日子的樸素人。
我突然覺得阿姨也挺可憐的：「阿姨，你兒子對您怎麼樣啊？」
「兒子孝順，對我還行，他爸死得早，他知道我一個人也不容易！不過，現在不都是媳婦當家嘛，兒子也不想吵架都是讓著她的。」
話沒長腿但是跑得快，聽說嶽父嶽母這次來的主要原因是女婿偷偷地去見初戀情人了，還為她花了一筆錢。女兒大鬧了一場非說要離婚，這不，父母過來做思想工作，彼此給個臺階下，浪潮一過風平浪靜，日子還得湊合著過不是？外孫子都快上初中了離什麼婚呢。聽說只是聽說，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內幕。
又過了兩年，房東搬家了。全款新買了一套幾百萬的紅本商品房，留下老太太一個人在出租屋這邊負責搞衛生。
沒多久，在我下樓的時候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在掃地，大概有一米七五的個頭兒，看起來很健壯，我暗暗為阿姨高興，以為阿姨終於解放了，房東媳婦還是蠻有孝心的嘛，或者是良心發現了，還專門找了一個清潔工。接連幾天都能看到他，我心想：這個清潔工不錯！盡職盡責，這個樓道從未有過的乾淨，每天的心情舒服多了。後來才知道原來他也是房東，他們是合夥的，得知這個房東管理了沒幾年就又新買了房子後在家裡坐不住了，要上來親自參與管理。
沒想到他們用的方法是一樣的，一個月過後漲房租，每個月漲200元，他相對來說公平一些，不是看人下菜碟兒，而是統一上漲，所以就引起了公憤：「房東，你是不是把房子承包出去了？怎麼又漲房租了？一下子又漲200元？」
「我沒有往外承包，我們兩個本來就是合夥兒的，我現在不在這邊住了，就我媽媽一個人管理不了，我就把他叫上來了，現在這邊修地鐵了，周邊的房租都漲了。」男房東很少參與收房租的事兒，沒聽他跟誰發生過爭吵，他不慌不忙地一邊說著一邊上樓去了。
沒有電梯的10層樓由200元房租漲到了850元，一個電飯煲、一個電風扇、幾根燈管，每個月的電費就能上百度，偶爾問一次房東怎麼回事兒吧，他們都理直氣壯地說：「不相信你自己去看電錶呀，就是有這麼多。」如果不是想著搬家太辛苦可真的早該搬走了，可是能搬到哪裡去呢？如果都是這樣的狀況不淨是在折騰自己嗎？雖然還是抱有一定的希望，但是失望也同時跟隨:應該也都好不到哪裡去，可是這樣任由宰割總也窩氣，不想再吃這個啞巴虧了，我還是決定搬家吧，即便都是如此我畢竟也可以開心那麼一段時間。
陸陸續續不少人都在搬家了，1006搬家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是一對親密的年輕情侶，他們找到了一個低層的一房一廳，空間又大房租又相對便宜，看來良心的房東還是有的，或者說是同情弱者的房東，這又增加了我搬家的信心！
1005的兄弟大概沒想著要搬家，可是有一天中午，他和房東大吵了一架後，房東把東西給扔出去了。南方的七月天氣如流火，讓他去哪裡呢？難道去馬路上曬肉乾嗎？何去何從好像和房東確實沒有關係，但是一個月房租還沒住完呢？
「走就走，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個兄弟也是一個耿直的性格，他背起包故作瀟灑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早該走！」房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很出氣很得意的樣子。
那天我去退押金，走在臺階上就看到房東正在屋裡電視機旁邊整理單據，我敲了敲門直接走進去了，一位年輕的女子正在裡面沙發上拿著鏡子化妝，房東趕緊把我推了出來：「你在外面等一下吧。」
05
一個月後，1005的兄弟給我發信息說他現在住的是電梯房，基本的電器都有，並且房租也沒有高出幾個錢，我告訴他我也搬走了。沒多久，我對面的兄弟也搬走了。房東門外一直貼著招租的信息，當那張寫招租信息的紅紙退了色，又換一張貼上去，他還照舊每天從上到下打掃著衛生，只是再也沒有我笑著給他打招呼了，也不可能再有像我一樣給他笑著打招呼的租客。
又過了兩年，附近的地鐵通了，越來越多市內上班的人搬到這邊居住，又一次的房租上漲熱，儘管如此別的房子也都是滿員，但是只有他的房子總還是有空房。
有一天，一個在市內上班的朋友讓我過來陪她看房，儘管住這邊上班會遠很多，但是有了便利的地鐵哪怕早出晚歸付出更多的辛苦呢還是能夠省出一些房租錢。她說有一家房子裡面很乾淨衛生、家電齊全、拎包入住，可以說走就走，我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還不如住酒店，有的酒店還免費提供餐飯，連菜都不用買，鍋碗不用洗豈不是更好？她笑了。
兩年多沒來過，這個村子的確變化不小，路修寬了很多，到處停放著小汽車，娛樂設施也增多了不少。
「就這裡，從外觀上看是不是挺乾淨？我來看過一次裡面的環境也挺好。」朋友說。
我抬頭一瞧：「這不就是我原來住的地方嗎？什麼時候從一位略顯蒼老和疲倦的中年婦女搖身一變成了活潑可愛、青春靚麗的少女了？」我有點兒懷疑，前後左右又看了看，沒錯！就是這裡。再一抬頭：電子屏幕上滾動著最新消息「房東直租，專人管理、環境優美、家電齊全、拎包入住」。
朋友拉著我進了電梯，房東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心裡大概驕傲地想著我是不是戀上了他的房？要麼是看中了他的為人？不過他並沒有給我打招呼，也許他不知道我依然是一個窮人，這樣的千金小姐我根本養不起！他更不會知道即便我有錢也不會租住這樣的房子，或許根本不會再租住他的房子。
房間很小，一張床一個衣櫃另外還可以走動一個人。
「這裡住起來很舒服的，採光又好，什麼東西都準備到位了，不需要你費什麼心，又乾淨又溫馨，最適合單身女孩兒居住，這個房子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我突然間發現：原來房東很能說，身邊有個年輕女子就是不一樣！
「再看看別的吧？比較一下。」朋友說。
「一房一廳就這一套了，現在通了地鐵，像這麼好的房子很搶手的，你就定下來吧！後面等著看房的人大把。」房東不僅能說而且還會抓心理了。
「你覺得怎麼樣？」朋友懟了我一下。
這不就是一個旅館嗎？今天你住下來享用這些配置，明天你走了別人再來接著用，還美其名曰「**公寓」？我心裡想著看了朋友一眼並沒有表態。
06
沉默了一會兒房東說：「房子是你住的，她只是陪著你看，你喜歡了就定下來，反正我的房子不愁租。」
「是啊！你租房又不是我租房。」我說著就往外走了。
「親愛的，八樓那個一周前交了定金但是因為忙一直還沒搬過來，要不，讓這位美女看看，她喜歡的話就優先給她住吧。」伴隨著清脆甜美的聲音，一個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深情地望著男房東，這次我看清楚了，大概二十來歲，皮膚細白，只是在右嘴角下方長了一顆痣，彎彎的柳葉眉下閃爍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烏黑髮亮的頭髮直直地披在身後，雖然不算特別漂亮但還很有幾分姿色，只是好像和我上次看到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朋友和女子上了八樓，我一個人先下去了，我確實不能替朋友做決定，但是，如果她不租住，不知道房東在心裡會怎樣罵我？……
作者簡介 王春水，網名：夢琪，河南南陽人。小學作業輔導老師，性格直爽、愛好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