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神秘古道,滿載歷史奇聞。
迷失在甘南香巴拉的「洛克」之路
它到底隱藏了多少人間奇景?和我們無處安放的情懷?
撰文/圖:行人
進入甘南洮河流域,你會感到那種處處廣袤無垠的大草原、碧草接雲的高原湖泊溼地,藍天白雲,牛羊遍地,花簇如錦……這一切景象突然消失了。
其實,在甘南,自古而來,生活在這裡的先民幾乎都是遵循著「逐水草而居」的自然生存法則選擇他們的家園。而「一江三河」——白龍江、黃河、洮河與大夏河的地理構成孕育了這裡的千古文明。
麻路洮河風光 行人/攝
今天,我們的行程就帶著大家走進洮河流域的車巴溝,從麻路小鎮開始,溯車巴河而上,向南越光蓋山、穿扎尕那石峽,尋蹤迷失甘南香巴拉的「洮迭古道」,體驗洛克之路,一探那裡的瑰麗山河、古老民情風物及歷史人文。
在這片古老滄桑的甘南地域,怎麼也脫不開一個古洮州。在歷史上,它幾乎包含了今天甘南全境的大部分以及岷縣(岷州)、臨夏(河州)的一部分,分布區域廣泛,而歷代都有轄制上的變化。
洮迭古道/麻路一帶自然人文遺蹟分布圖
麻路小鎮,即現今的扎古錄鎮,位於洮河之畔,車巴河在這裡匯入,境內地理環境生態原始、自然風光秀美誘人,素有&34;之稱。車巴、碌竹、塔乍三溝原始森林密布,有九龍飲水的傳說之地-「九眼泉」、有適宜休閒度假的「九龍山」勝地。另有千年神潭白地漩,以及神奇的藥水泉—什巴溫泉,據說可治百病,被周邊村民奉為「聖水」,但凡身體有恙者,必遠道而來汲取飲服。
流經麻路小鎮的洮河 行人/攝
在麻路周邊,還有歷史著名的唐代神策軍營堡——跌當什古城遺址,有明代長城邊牆的起點峪古兒墩;有發掘的集寺窪文化和齊家文化特徵的錄日岔臺子遺址。還有車巴溝內傳統的吊腳式木板樓房藏族村寨(尤以尼巴藏寨為典型)、歷史名剎貢巴寺院等人文古蹟,串起這條久遠神秘的茶馬古道。
車巴溝古道-車巴河風光 行人/攝
車巴河兩岸青松疊翠,河谷裡汊河交織如練,在喬灌木叢中肆意穿流,田地間若隱若現的小村落,更給這條古道增添了無窮魅力。
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一道古人情懷,似乎在洮迭古道的途中,方被四周的景致得以深切地再現,令人無不動容。
散落車巴溝古道上的詩意村居 行人/攝
也是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麻路小鎮曾經是繁華熱鬧的木材轉運地。在我小時候,曾經乘坐去洮河南岸森林裡砍柴的馬車一道進山,來回總會在麻路小鎮上飽餐一頓。記憶裡的麻路洮水風光比如今更加旖旎迷人,那一碗麵食的鮮美味道,從此也成了遺留骨子裡的懷念。……
車巴溝-洮迭古道風光 行人/攝
迭當什古城:位於麻路附近的迭當什村,也是這條洮迭古道上的重要歷史人文遺址,系唐代大將軍、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創立的神策軍重鎮,即為防禦吐蕃而設置的戍邊要塞。它處在三面環水的「U」形臺地上,依山勢而建,城堡由夯土板築而成,今城牆遺蹟猶存,城堡外有護城壕清晰可見,周圍有數座烽火臺。相距不遠還有一處迭當什古城唐墓葬。
麻路/迭當什古堡遺址
據史考,神策軍在此戍守邊關約5年,後因安史之亂發生,由當時的神策軍將領衛伯玉統率軍營將士馳援相州(今河南安陽一帶)參與平亂,而跌當什營堡也難以自保,隨又被吐蕃侵佔。後來神策軍在洮州出身的李晟將軍率領之下又剪滅朱泚叛亂,從此被朝廷擢升為禁軍,前後歷經150年方被廢止。
然而,空遺曠野的古堡穿過歷史長河,孤寞的沉寂於山河間,不為後人所知。
在李白的《胡無人》歌詠中,只留下:「十萬羽林兒,臨洮破郅支。殺添胡地骨,降足漢營旗。塞闊牛羊散,兵休帳幕移。空餘隴頭水,嗚咽向人悲。」的無限悽涼。
洮河流域/歷史上的古戰場 行人/攝
洮水流珠,洮河在流入扎古錄塔乍地段,便脫開草原川地,漸入峽谷區,每到三九嚴寒時節,河水在兩岸峽壁間激蕩、水花飛濺,因氣溫和水溫的物理差異,凝結形成無數冰珠漂浮河面、隨波而流,成為洮河上的一大奇觀,是為「洮州八景」之一。
洮河奇觀-洮水流珠
有舊洮州遺本《洮水流珠論》中這樣描述:「當臨冬寒歲,霜堅冰至之日,常見隨流而輕浮者,似珠非珠,如傾萬斛之珠璣,隨波滾滾,玉潤珠圓,疑來仙人之掌上……何川流而不息者,有此珠璣之珍,而流連以贊,以為洮地之一大觀也。」
有人觀察說,因其河水清澈透亮,河底卵石白日吸收光照熱量、夜間釋放熱氣,湧出水面的氣泡在上下氣溫、水溫的綜合作用下凝結為水珠。這一解釋也僅為推測,其形成原因至今不解,仍是一大奇聞。
麻路一段的洮水流珠
當地人俗稱其為「麻浮子」。每年冬季,有觀賞流珠的習俗,或有人拿來勺子撈起河中冰珠,在自己身上關節部位來回揉搓,直至發紅髮熱,聽說可治淤寒之傷。
車巴溝古道。驅車從岷合公路(現316國道)行至臨潭進入江迭公路,約15公裡就到了麻路(扎古錄鎮),這裡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洮州南下疊州(迭部)古道的起點。
由此溯經車巴河而上,翻越光蓋山及扎尕那石門進入益哇溝古道,連通白龍江流域,這就是歷史上的「洮迭古道」。而後再順白龍江而下在卡壩村進入達拉溝南下、經四川求吉出包座河谷到達松州(今松潘),形成勾通四川的「松洮古道」。
洮迭古道的今生 行人/攝
或在達拉河口往東、穿過臘子口到達岷縣,繼而又可銜通洮岷-長安古道。南下,可通至歷史上的「踏中」地區(今舟曲縣境內)。
紅軍長徵時,出了若爾蓋大草地,正是走的這條古道,在過包座河然後北上求吉,沿達拉河谷進入高吉(今迭部俄界)、次日那,奪取天險臘子口到達岷縣哈達鋪的。
麻路小鎮邊的橋 行人/攝
在悠長的歷史年間,這條洮迭古道在聯繫疊州、洮州、河州(臨夏),溝通南北交通、銜接唐蕃古道上的歷史地理作用十分重要。麻路,一度成為通往這些多條古道上的重要茶馬交易互市。
麻路一帶的洮水 行人/攝
三國時期,沿麻路至卓尼卡車溝一帶,以洮水南岸的迭山為界——以北屬魏國邊防,以南屬於蜀國轄地,兩國之間常於此展開拉鋸戰。
蜀國大將姜維避禍踏中時,曾率兵越過扎尕那石門,經車巴溝古道出麻路、再經卡車溝一帶渡過洮水,攻佔魏國臨洮郡治(疑今陽壩古城)、洮陽(疑今牛頭城)二城,與魏國將領鄧艾在候和城一帶數番交戰,久不能取勝,姜維只好原路退兵至沓中(姜維屯田營地)。
穿越洮迭古道的一段 行人/攝
熟讀《三國》的朋友都知道,鄧艾也是軍事才能出眾之將,曾領兵冒險取道陰平小道、翻越秦嶺,致使蜀國迅速滅亡。
碌竹溝。從麻路沿著洮河溯流而上,約十餘公裡路程便進入碌竹溝,溝內碌竹河徜徉而下,道路平整如新,兩岸青山相對,林木鬱蔥,鳥語花香,一路上人煙稀少。偶爾見到小村寨,掩映在一片蕎灌木林蔭間,河谷也開闊了許多。聳立於小路邊和屋舍旁的架杆,在寂寥中靜靜等待著秋收的莊稼晾曬。
矗立路旁的青稞架杆 行人/攝
歷史上,在進入碌竹溝,可過洮河經雙岔、拉仁關,直通黃河九曲的瑪曲、北上青海藏區,連通歷史上有名的「唐蕃古道」。如今誰也很難得知,這裡曾經是出入四川、青海的一條古道,只是它早已寂默地淹沒於歲月的荒蕪中。
隱藏於古道裡的牧場 行人/攝
貢巴寺,洮迭古道上的一座藏傳佛教古剎。我們從麻路出發,沿古道行進約20公裡,就到了這座寺院。
洮迭古道上的古剎-貢巴寺 行人/攝
貢巴寺的創建者為車巴溝村人貢噶堅贊,他曾在新疆鎮守伊利邊關期間,率兵抗擊沙俄侵略而為大清朝立下卓越戰功。後於光緒年間為向慈禧太后慶祝60大壽而修建了延壽寺,連同車巴溝內12座禪院一起舉行祝壽法事。光緒皇帝心悅,頒賜寺院匾額、金冊及白銀賞賜,並賜名為「萬壽寺」,這就是貢巴寺的前身,也是當時規模僅次於卓尼禪定寺的第二大禪院。
貢巴寺對面的草地 行人/攝
寺院座落於刀告鄉的群芳綠茵中,一處山水鍾秀、世外清修之地,清澈透亮的車巴河繞經貢巴寺院,經堂佛殿氣勢雄偉,寺內收藏有許多奇珍異寶。
尼巴藏寨,離開貢巴寺院繼續前行,大約六七公裡就會遇見傳說中的尼巴百年藏寨。這個從前雪藏在古道深處、安寧中靜謐了二百多年的古老村寨,卻是充滿一派鮮活氣息的新農村氣象。
尼巴藏寨 行人/攝
車巴河從古寨中穿流奔湧,一座拱橋飛架兩岸。過了橋對岸的山上,還保留了少部分木結構民居,這些依山而建的藏式院落,在古樸滄桑中落滿歷史的風塵。也只有這處散落山間的孤獨的寨居,些許還能窺見百年藏寨遺留的影子。......
尼巴藏寨僅有的幾處古寨村落 行人/攝
走進河川裡的藏寨,曲曲繞繞的村巷裡,幾乎每戶人家都已翻修了居所——在現代文明、甚或今天旅遊文化的催動中,或改建成了藏族文化氣息濃厚的藏家民宿、藏家樂,儼然一幅布滿藏族風情的新農村。
即將消失的百年藏寨/如今的尼巴村落 行人/攝
然而百年藏寨的原始風貌幾乎蕩然無存,僅有那一抹久遠的傳說,尚可引人饒有興致的聽聞一番,而我們跋山涉水前來追尋的那一淺情懷,又將真正於何處安放呢?
數年前的尼巴藏寨
約一百年前、上世紀20年代中期,美國《地理雜誌》記者約瑟夫·洛克一行到中國西部考察,從雲南北上四川至甘肅,進而到達甘南卓尼,暫住在禪定寺內。
古道風光/遠方的光蓋山 行人/攝
他的地理考察探險得到了當時卓尼楊吐司的援助,在接下來的近兩年時間裡,他從卓尼沿洮水逆上麻路(今扎古錄鎮),再經車巴溝、或者經博峪的大峪溝這兩條線穿越迭山的崇山峻岭,進入迭部扎尕那一帶,前後往返多次,考察採集了大量植物樣本。因而,這條神秘的古道也成為西方人心中的甘南「洛克之路」。
光蓋山下的草原牧場 行人/攝
光蓋山上的奇峰 行人/攝
他的考察遊記在歐美盛傳一時,曾吸引一批西方學者和探險愛好者到中國尋蹤探秘。在今天看來,所謂的「洛克之路」,無非是他在當地的山地嚮導引路下,重走了一遍洮迭古道而已。
這千年的古道豈是他能踩出的,我們又何必推崇其人?況且,這個「洛克」頂著植物學家、記者等眾多頭銜,而骨子裡就是一個文化大盜,在他深入中國一路採集大量植物樣本的同時,還攫取了無數歷史文獻運出海外。
清晨雲霧裡的扎尕那 行人/攝
扎尕那,這個「洮迭古道」上的小山村,卻因洛克筆下被上帝遺忘了的「伊甸園」之夢,成為近年來國內迅速走紅的熱點景區,令遊人趨之若鶩。而現代生活的衝擊、過度的商業化開發,才幾年的光陰,使這個百年藏寨,再無法找回曾經的原始古樸的韻味了。
僅餘不多的扎尕那藏寨 行人/攝
我們開始陷入迷茫:到底一處彰顯人文底蘊的歷史情懷重要,還是填充人們欲望的金錢重要?
當遠方不再有詩,那麼我們還張望遠方的世界什麼?而你放飛的心靈,無疑也是蒼白的。
穿越洮迭古道、翻上光蓋山埡口,豁然進入氣勢恢宏的「石匣子」大峽谷,這才是真正的扎尕那秘境的精髓。
當地人俗稱的「石匣子」,其實就是一道絕境般的大峽谷。洮迭古道沿峽谷蜿蜒穿行,出扎尕那石門便進入白龍江谷地。
扎尕那石匣子-大峽谷 行人/攝
大峽谷兩岸絕壁千仞,萬峰聳峙,猶被刀削斧斫、直指雲天,恍然是人間仙界嗎?但它又儼若一座閻羅地府,令人心生畏懼!
面對滿目大自然的鐘靈造化,我們已經無法擅長語言描述。在這裡,任何多餘的語言是蒼白的。
光蓋山埡口的天然石城 行人/攝
八月的季節,這裡依然降落大雪,覆蓋於白色嶙峋的奇峰間,在山谷一片綠色草地的襯託下,猶如佛陀手中舉起的萬朵蓮峰,肆意般綻放於天際。
翻越光蓋山石城的一段 行人/攝
光蓋山最高處的埡口 行人/攝
而這條穿越車巴溝的古道,儘管一路是坎坷畏途,驚險連連,還是有不少自駕遊人涉入其中,盡情領略它的原始滄桑之美。
扎尕那的秋收之季 行人/攝
當我們走出峽谷,已近黃昏,扎尕那近在眼底。然,那一腔湧滿嘆奇、驚喜的澎湃之心,卻久久難以平息。
扎尕那藏寨一角 行人/攝
扎尕那,我們只是來過,這就足矣。
而我們需要審視一回內心,那些曾經潦草的詩與遠方,到底有多少是旅行的真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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