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寫過一首歌叫《牡丹江》,歌詞那叫一個美:「彎成一彎的橋梁,倒映在這湖面,你從那頭瞧這看,月光下一輪美滿,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過的地方」
一個臺北人,不遠萬裡,來到大東北,把牡丹江寫成了江南水鄉,這是怎樣一種情懷。實誠的東北老鄉給了你答案:
只有一句歌詞兒說了大實話,「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都叫做家鄉」。
據說方文山的伯父是牡丹江人,幼年跟家人來了臺灣。其實方文山從沒去過牡丹江,但不妨礙他的想像與情懷虛化了一個遠方,同時勾起無數人對牡丹江的嚮往與思念之情。
昨天爆紅朋友圈的《成都》,與《牡丹江》大抵是同一類,甚至在詞曲的精細雕琢程度上,還比不上《牡丹江》。把「玉林路」跟「小酒館」替換掉,這歌可以複製出90%的南方小城。
一個北京人,不遠萬裡,來到南方,把成都寫成了一座陰雨小城,這是怎樣一種情懷?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高曉松老師高舉旗幟,你國文青唱著詩與歌,前赴後繼奔向遠方的田野。他們都信奉蘭波的那句話,生活在別處。遠方有奮不顧身的愛情,遠方有說走就走的旅行,於是地圖上一個又一個地名,都成為了夢想的圖騰,用對遠方的幻想與回憶抵抗現實的平凡生活。
當然,遠方的選擇也是有講究的。陳老師品嘗了夜的巴黎,踏過下雪的北京,擁抱熱情的島嶼,埋葬記憶的土耳其,聽起來就很花錢很資本主義。必須是民謠歌手歌裡那些普遍而又多情的遠方,才比較符合我國大多數文青的嚮往。
鄭鈞唱過回到拉薩,翻過唐古拉找到雪蓮花。許巍唱過大理蒼山與洱海,那一些溫暖常在心間,陳昇唱過麗江的春天,小河盡頭四方街你在那兒等著我。
現在拉薩大理麗江早已成為文青的革命旅遊勝地,不去沿著走一圈,你就不算真正活過的年輕人。趙雷也不過是沿著318國道跟214國道,把「到此一遊」又往前推了一點。趙雷的《成都》一下就嗨了,但李志的《關於鄭州的記憶》、低苦艾的《蘭州蘭州》、貳佰的《我在太原和誰一起假裝悲傷》為什麼嗨不起來。因為這些聽起來就很窮也沒什麼風情的工業城市,只能淪落為異鄉人的流浪歌。成都不一樣,它可以被賦予很多象徵意義,比如一種安逸緩慢的生活。
整理下趙雷的生活軌跡,就是你國文青窮盡畢生勾勒的理想藍圖。普通青年在高考,他在地下通道彈琴,普通青年在考公務員,他在拉薩曬太陽蘸鹽吃土豆,抱著琴邊走邊唱。普通青年在相親結婚生孩子,他在麗江落腳開酒吧,每天跟朋友們一起唱歌喝酒。這種日子,按照大冰的話來說就是,「白開水也能喝出可樂味兒,掛麵也能吃出義大利麵的感覺來。」
離開麗江去北漂,後來發現麗江越來越商業化,於是趙雷又寫了一首歌叫《再也不會去麗江》。
拒絕凡俗的日常,我們保持貧窮保持愚蠢,只歌唱愛情與理想。然而趙雷沒有唱給你聽的是,遠方有與眼前同樣的苟且與不堪。
你沒有看見的是,趙雷在拉薩街頭放聲高歌時,一側身,露出了半截脫了線的秋衣。2010年參加了《快樂男聲》進了50強結果又被取消資格。
在麗江開酒吧的時候沒有錢,「雖然房租很便宜,但我們還是沒有錢買酒,就從旁邊的酒吧先拿一箱啤酒,比如12元一聽,我們就賣30元,先賣再還錢,這樣第二天我們就有幾百塊錢可以吃飯、進貨。」
就像一聽包裝了理想情懷的啤酒,可以從12塊賣到30塊,《成都》這首歌也用一個非常酥脆的外殼包裹了一個非常粗陋的內核,One night (or many nights)in Chengdu,我留下許多情。
說到這一點,升哥真是不知比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高到哪裡去了。《北京一夜》初聽以為是一夜邂逅翻雲覆雨,久聽感受到的卻是今兮昨兮的遙對,物是人非,都如塵埃。趙雷的歌呢,唱來唱去無非就是我喜歡過你我離開了你我在深夜想你,太森破!在談情說愛這方面,他還不如朋友大冰真摯而誠懇:「一大一小兩條淫蟲現在就把愛作夠。輕輕吻你,吻你的眼睛,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趙雷的歌,也說不上糟糕。糟糕的只是,我們生活在這個熱衷販賣幻覺的時代。一個擅長做夢的人,總會用出賣幻想來套牢更多熱衷做夢的人。於是,放大了遠方的美好,逃避眼下的苟且,不願與實在的生活發生關係,卻熱衷在幻想中達成一次次高潮。
現在,趙雷真的要來成都開演唱會了,但不是在小酒館而是在省體育館,票價從180到888塊都有。
歌唱永遠到達不了或者根本不願到達的遠方,都是學葉公耍流氓。你們所歌唱所懷念所嚮往的成都也從來不是真正的成都,血液裡與成都沒有半點關係,那只是一座回不去也到不了的記憶之城,而已。
北京北京,長安長安,成都成都,無論你在哪裡,都只願「我們站在原地,就可以有更深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