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餅卷大蔥,山東名吃,名聞九州。過去,就是這香甜的薄煎餅,養育了祖祖輩輩的山東人。曾經家家戶戶賴以生存的主食,如今已漸漸為細糧所替代。但一張張薄煎餅蘊含的醇醇鄉情,卻是難以泯滅的。
煎餅起始於何時,我沒有考證。但自小生活於魯中山區的我,生於斯,長於斯,吃著煎餅長大,她仿佛也是我生命的源泉。
俗話說,十裡不同俗。煎餅也有不同的做法。最常見的方法是攤的,刮的,滾的。攤的煎餅和刮煎餅的不同,主要在於工具的區別。做煎餅需要先將原料磨成糊,攤的是用丁字形的煎餅耙子在鏊子上一圈圈攤成,這需要很好的技術。刮煎餅是用半月形的耙子把糊子反覆刮平而成。而滾煎餅則不需要糊子,是用面活成的麵團在鏊子上多次滾動而成。這是製作方法上的差異。從製作煎餅的原料看,有棒子麵煎餅,有小米麵的,有秫秫面的,有地瓜面的……也有混合面的,主要以玉米、小米麵混合為多見,條件再好點的就摻上豆面,有豆面的煎餅吃起來格外香。過去,小麥作為細糧,山區農村稀罕,一般捨不得用來做煎餅。每年麥子剛剛成熟的時候,往往是一年裡青黃不接時,新麥下場,為了嘗嘗鮮,有時也用鮮小麥攤煎餅。但純麥子煎餅黏性大,並不好吃。現在作為旅遊食品或時鮮小吃,還開發出用慄子面做的煎餅。據說過去曾經是貢品。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小時候吃得最多的是玉米和穀子做的煎餅。之所以說穀子不是小米,是因為那時候連米糠一塊吃。穀子去糠方為小米。家境好點的,去一遍糠,只吃細糠,大多數人家,連頭遍糠也捨不得去掉。這樣的糠煎餅,嚼起來粗糙,拉嗓子眼,當然不好吃。但用現代醫學觀點來看,倒不失為高檔營養品。因為米糠富含維生素,對皮膚粗糙、起皮、皴裂,皆有良好療效。有一年,我手上起皮,到醫院開維生素,醫生是朋友,半開玩笑地說:「吃點糠就好了!」不禁讓人想起吃糠咽菜的年代。帶糠的煎餅不好吃,現在卻連糠也難以找到了,何況時下生活條件好了,據說連豬也不吃糠了。
攤好的煎餅,疊法也有意思。最省勁的是把圓圓的煎餅直接摞起來,簡單易行,但也易幹。普遍的疊法是把煎餅一折一揆,疊成扇形,這種疊法方便存放,餾著吃的時候還軟和。再一種疊法是成長方形,這要用煎餅反面來疊,適合於刮煎餅和滾煎餅,此法疊的煎餅吃起來筋道,也利於長期保存。
這是煎餅的做法和疊法,最重要的是為了吃。煎餅的吃法有多種,因人而異。當然最好吃的是剛下鏊子的煎餅,趁熱吃,特別香。平時就得餾著吃,因為這是農家的主食。幹煎餅要泡著吃,如果能夠先用油和蔥花煉煉鍋,再切上幾棵菠菜,泡成煎餅湯,看一葉扁舟,出沒於江波裡,就不單單是打飢困了,還不亞于欣賞美食,能滿足於物質和精神雙重享受了。還有一種吃法,是炒著吃。這主要適合於幹的和碎煎餅,我自己更喜歡吃。用蔥花煉鍋,把幹煎餅往水裡一蘸,馬上倒進鍋裡,撒鹽顛炒,出鍋即成,近幾年在飯店也吃過。而做成菜煎餅,是自己最愛。菜煎餅的味道孬好,關鍵是餡子。最好吃的是白菜、粉絲、豆腐做的素餡。夾餡後,把煎餅在平底鍋上剪成金黃,趁熱吃,勝過任何美味。另外還有柿子煎餅,就是把烘好的柿子漿,抹到煎餅上,繼續烘乾而成。但柿子煎餅就不作為主食了,只當零食吃。母親常做,吃起來甜絲絲的,也別有風味。當年最不好吃的,是秫秫煎餅。因了秫秫的顏色,呈紫紅色,不但不香,還因為高粱殼抹不細,難以下咽。村民形象地把秫秫煎餅叫做「老漢子脊梁」。幾多調侃,幾多無奈。現在已經很少見了。
小時候,看到母親攤煎餅,總想躍躍欲試。有時也學一下,主要是為了好玩。女兒從小總願意回老家,問她原因,竟是「可以燒火攤煎餅了」。有一次回來,帶來她攤的煎餅,基本呈圓形,有點煎餅樣子。原來母親說,看瑤瑤多巧,帶回去讓你爸爸看看。別人問她奶奶在家幹啥?女兒用手比劃著攤煎餅的樣子,說,「給俺爸爸攤煎餅。」因為我喜歡吃,母親每次都專門為我做煎餅帶來。
據說,過去鄉村娶媳婦,也要考察攤煎餅的手藝。同女紅一樣,攤煎餅也是婦女的基本技能。誰家的媳婦煎餅攤得好,在鄉村裡是件很榮耀的事情。現在時代變化了,如同漸行漸遠的老習俗一樣,煎餅也由主食變為副食。婦女也不用因為不會攤煎餅了而遭人嘲笑了。
薄薄的煎餅,折射出生活的變化,標誌著時代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