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又聞芋頭香
剝芋吃,潮汕習俗謂之「剝鬼皮」。中秋佳節將至,如若要購買時鮮的祭品,潮人的第一反應是買上一個兩三斤重的大芋頭。俗語說:「秋天吃芋頭,年年有餘頭」,白露凝汁,秋水盈池。潮汕地區屬於亞熱帶溼潤氣候區,夏長冬短,水汽充足,非常符合芋頭的生長習性,因而本地芋頭生養得很好,擁有獨特的板慄清香和豆沙口感,個大皮薄,肉糯無筋,松香綿密。撥開黑峻峻的粗糙表皮,露出夾雜著紫色檳榔花紋的芋肉,芋頭品相和口感都極佳。
香港美食家蔡瀾評論道:」潮人把芋頭做得出神入化!「那是當然,煮、蒸、烤、燒、炒、燴、炸,隨意烹飪,芋香在潮汕地區煙火繚繞間展現得淋漓盡致。袁枚的《隨園食單》上早就寫了「芋性柔膩,入葷入素俱可」。尋常日子的芋頭飯,閒暇時分的炸芋絲,聚會宴席的八寶芋泥,更有潮菜經典佳餚芋糖玻璃肉,肥潤醇香入心甜,將多油和甜膩完美結合,更是糯滑鮮爽到極致。芋頭可鹹可甜,熱火一炊,入得了甜湯,下得了油鍋。輕輕咬一咬,芋肉性情十分溫厚,質地鬆軟粉糯,味道粘滑爽口,既惹味又讓人上癮。膚如凝脂的芋肉如此妙不可言,也難怪古代的美食博主蘇東坡老先生也盛讚芋頭道「香似龍涎仍釅白,味如牛乳更全清」。
二、芋頭正當時
人間百味,地道風物,「煮芋雲作缽,燒茅雪上眉」。吸飽了汁水的芋頭,外鮮香綿軟,內裡幹香松酥。既可充當主食,又可兼包容性極佳的蔬菜,葷口的如芋頭扣肉,素口的似椰汁香芋芡實煲。芋頭魚頭湯煮著吃,除了湯汁的醇白、魚頭的甘香之外,芋頭軟而不爛,滑似銀耳;芋頭綿細粉糯、柔如湯圓,入口即化,味道十分的滋潤豐腴。中秋時節,鴨肥芋熟。小火、少水、慢煨是製作芋頭燜肉的訣竅,「洗淨鐺,少著水,柴頭灶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鍋裡先放油,姜、蒜、辣椒一同煸炒,再放點沙茶醬佐點水一同燜,香味直逼鼻腔,整間屋子都充滿了食慾。一口芋頭,酥甜糯口;一口鴨肉,皮脆肉香。濃濃的醬汁包裹著粉糯嬌怯的內裡,醬賦予的味道與芋頭本身的口感碰撞在一起,鑊氣十足,熱乎著吃最為帶勁。為了多享受一會兒這美味,迫不及待地配上飯,這樣吃都能多吃幾碗。
喜歡吃芋頭,又愛吃甜口的,沙綿粘軟的芋泥可不能錯過。三下五除二,將芋頭切成薄片,一層一層疊放後,再請進蒸鍋。只待蒸熟後碾壓成泥,和著豬油跟油脂纏綿,混著白糖與甜蜜共舞,這時也無需其它調味,吃起來已經足夠的細膩綿軟。芋頭堅韌外皮下是柔軟的內心,澱粉顆粒比起土豆都要細膩上十分之一。要是你嘗一口潮菜經典「糕燒雙色",想必亦會讚不絕口。將番薯芋頭蒸熟,再放進糖漿裡文火熬煮,時間一點點過去,讓水蒸汽慢慢將澱粉和糖味糅合,烹出芋頭的粉和軟。剛煮好的特別燙口,強忍著吹涼之後趕忙大咬一口,滾燙的香在口中迴蕩,哎呀齒頰留香。
三、煨得芋頭熟
「深夜一爐火,渾家團欒坐。煨得芋頭熟,天子不如我。」每一地的胃,都保持著自己的脾性及喜好。成長於潮汕地區的孩子,多是芋頭從小吃到大,大塊頭的如迫擊炮彈,小個頭的雞蛋般嬌嫩小巧,各有各的妙處,各得一群熱情的粉絲。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涼風冬聽雪。余光中:「年輕的時候,大概可以躲在家庭的保護傘下,不容易受傷。到了中年,你自己就是那把傘了,八方風雨都躲不掉。然則,何以解憂?」家庭讓自己活成了把傘,歲月讓自己活成了屋簷,日月疊加,風吹雨打。簷下扎籬笆,簷上掛風鈴。秋雨飄搖,雨打芭蕉聲聲脆;秋風乍起,風拂鈴鐺細細鳴。簷上簷下,延成一角畫韻,自得一道風景。如今,芋頭已經成為大家餐桌上的常客,閒時愛吃的零口。可老一輩吃芋頭,起初都是為了溫飽,而非口腹之慾,正如陳曉卿說過的:「就是在這些剛剛就能達到的溫飽之需裡,一些關於食物的記憶便深深埋下了種子,歷經數十年都難以改變。」又是一年中秋佳節至,對於多少在外拼搏的遊子而言,芋頭不僅是昔日溫飽的追溯,更是夢回故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