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酒縱橫的唐代,詩人多情,一切景、事、情皆能入詩,心中有物,移情於景,萬物皆為我心,詩意風雅,「碧紗如煙」「獨坐幽篁」。王國維《人間詞話》中說:「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曾冬老師的《唐詩素描》,以寫者之心,揣度詩人之情,萬物皆有曾冬之色彩。詩中意趣多風雅,花酒如畫皆文章。
閱讀感受一:意象多彩,與詩意詩情一起放飛
唐詩最妙的,莫過與寄託詩人情感的意象,比如酒,有王維的「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有李白的「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有王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但是,在曾冬的筆下,同樣的酒,卻呈現除了不一樣的詩情。
先看:
鬱郁而返的詩人,醉眼朦朧,又來到了謝亭,恍惚中,所有依依的景象,都在一聲囈語中變成了傷感的情節……
夕陽的殘花打醒了一個沉睡的夢,暮色一轉身,就落滿了黃昏,詩人揉了揉眼睛,卻再也看不到,那隻飄遠了的小舟,和舟中一個清瘦的背影。唯剩下兩隻空空的杯盞,在原石桌上孑然相對,默默無語。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許渾)
詩中只一個「酒醒」,可曾冬該怎麼呈現?醉眼迷濛,這是自然,送走友人,今朝一別,何時再見,一醉方休。所以送別的酒中,都要喝醉的。不醉不顯悲傷,沒有誠意。醒來又回到謝亭,亭本身就是一個離別的意象,所謂長亭送別;同時,日出送別沒有意境,得夕陽西下,夕陽是一種不圓滿,不圓滿的豈止是夕陽,還有醒後看見的兩隻空空的酒杯。滿滿的沒喝行不行?此刻曾冬說,我想這麼寫,只有這麼寫,才有孤帆遠影碧空盡的空落落的傷感和孤寂。孤寂雖孤寂,但境界還是得擴大,滿天風雨下西樓。
再看:
醉眼朦朧中,又舉起那隻斟滿了酒的杯子。從今以後,真的不知會是一些什麼樣的日子,不知是不是還能和你盡興地把酒臨風,和詩吟唱。
往西走出陽關,是茫茫的戈壁和縹緲的未來,也許,這一生中,很難再有機會見到曾經的朋友和灑滿離情與思念的渭城了……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
還是醉眼迷濛,不醉不歸。不管是久別重逢,還是送別摯友。這裡又斟滿了酒,前一首詩說空落落的才好,這裡何以斟滿?這是誠意,來來來,再來一杯,哪怕醉,那也是最後一次酣暢淋漓。曾冬說,索性就滿一點,再滿一點,然後一飲而盡。
第三首送別之酒:
驛站邊,又有一些深情的詞語,在一杯斟滿傷感的米酒中,欲說還休,離別的意緒,被醉眼朦朧的目光,搖成了那縱橫的老淚。兩個宦遊異鄉的身影,在一塊遠離故土的天空下,互執雙手,細語輕言,惺惺相惜。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王勃)
第三種酒的寫法,更具情味。前面兩首詩,要麼孤寂,要麼暢快豪放,王勃的這首詩,並沒有酒這個意象,然而曾冬選擇了加上去,還是那句話,摯友相別,沒有酒怎麼可以?不任性地醉怎麼可以?但是情,確實又不一樣,想安慰友人,這酒得慢慢喝,話再多些,情再深些,慢慢地,王勃在送別時,真的讓遠行的杜少府心理好受了些。做到這樣,豈能一飲而盡,酣暢淋漓?更不能酒杯空空,徒增傷感。
這就是曾冬筆下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的意象。他必是化身為詩人,細細琢磨自己當時的心境,如何拿捏。曾冬,是他筆下的每一位詩人的化身。
曾冬筆下,還有具有筆者自我色彩的那些悲壯之曲子:
琵琶聲響起來了,戰鼓聲擂起來了。馬在帳篷外,騰空飛起,發出一聲聲的嘶叫,刀在刀鞘裡,躍躍欲試,閃著冷颼颼的光芒。戰火,再一次在達達的馬蹄聲中點亮了塞外的天空。
也許,我將醉躺在鮮血染紅的戰場上;也許,我將臥倒,在敵人鋒利無情的長矛下。遠方的兄弟姐妹,請你一定,一定不要笑話我,不要笑話一個戰士的倒下,沒有給你一個堅強而挺拔的英雄形象!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王瀚)
羌笛悠揚的調子,不知從哪座烽火臺的牆垛上飛出,讓每顆遠離故土的心,屏息靜聽。
朦朧中,故鄉的梅花,在一支《梅花落》的曲中,一瓣一瓣地開落。遙遠的花香,乘著月光的道路,萬裡迢迢地趕來。伸出手,似乎就可以抓到一朵落花,抓到一隻棲息在落花上的蝴蝶,一個童年的夢,以及夢中母親親喚的乳名。笛隨風走,一夜之間,關山就被一種思鄉的情結佔領,那個和平寧謐的夜晚,所有戍邊的遊子,都在一朵梅花的鄉愁中失眠。
——雪淨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高適)
一支羌笛攪動了如水的離緒,相思衝過記憶的堤岸,瞬間溢滿了邊城。那首《折楊柳》的曲子,為何要在煢煢的夜空吹響?清冷的黑暗中,隨著臉頰被一瓣淚珠的花朵打痛?度不過玉門關的春風,又攜著一場三月的細雨,從千裡迢迢的江南趕來,今年玉門關會打開那扇緊閉了千年的城門嗎?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
這三篇裡都寫到了塞外特有的樂器,既有描寫的相同之處,也有很多不同之處。不一樣的描寫,肯定浸潤著那些詩人不一樣的情思。
閱讀感受二:意境如禪,有超脫塵世的美
在曾冬的博客裡,他的一位老友如此描述他:「我認識他,已是一九九三年冬天的事,那時大雪紛飛,在張家界匆匆一聚,各自返鄉而去。此後,竟多年失去聯繫。我定居長沙幾年後,偶然得知他已是藝術中國雜誌社副主編,也是那段日子,我正有意恢復中斷了二十年的詩歌創作。
我們在一天下午相約見面,從人情談到世態,從往事談到詩學。人過中年,穿越塵囂,他依然安靜至極,輕言細語。」
曾冬在其老友的筆下,就是一位超脫塵世的仙人。我說這些詩有佛學意境,首先是我看曾冬特別喜歡王維,他把王維的詩歌素描放在了第一位,選擇了王維19首詩另加揣摩素描。足見曾冬對王維的推崇。其次,曾冬的描繪,不沾染任何煙火氣,他所選擇的詩歌,大多都遠離塵世,先以王維的《鳥鳴澗》為例。
王維題友人皇甫嶽所居的雲溪別墅所寫的《鳥鳴澗》: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鳥鳴澗》著力表現春山的靜夜幽美,「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也是中國古代詩歌寫景藝術的重要作品。曾冬以其細膩的筆觸、輕盈的筆調,再現了《鳥鳴澗》的從容意境。
就這樣,夜輕輕地跌入了山林。
春桂把一些淡淡的幽香散落在山間,一些花開了,一些花又悄悄地謝去。黑暗被花朵擊破,又很快歸於清寂。
今夜,誰會在空靈的春山裡忘卻來路?誰會洗淨一身塵世的喧譁,諦聽生命的真實?詩人瘦瘦的手支著腮幫,憑欄遠眺,沉思的目光穿過了千年的驛道。朦朧中,露水不知不覺打溼了往事。
而月亮像個頑皮的孩子,躲進雲層躺了一會,又迅速鑽出了圓圓的頭。瑩瑩月光湧進樹巢,驚醒了一群睡熟的小鳥。它們扇動著薄薄的羽翼,飛起又落下,落下又飛起。這是夢,還是現實呢?
一隻鳥叫了,又一隻鳥叫了;一些鳥叫了,又一些鳥叫了。在溪邊,在樹上,在空曠幽遠的山谷裡,這群小小的精靈,又在深夜彈奏起春天充滿希望的序曲。
這是一個謝絕人煙的世界,更不要說浮華眾生,王維的詩走向精神高處,讚嘆天地的大器、亙古的靜美,並以個人的深潛,轉述給浮躁的紛繁世界。曾冬更真切地描繪了王維詩中的畫面和王維的心境。
曾冬打通了現代詩作與唐詩之間的任督二脈,以不食人間煙火而又深入骨髓的純淨筆觸,為我們真實地展現了那些唐朝的詩人們是站在廣闊的天地間哀傷、歡笑的畫面,又讓我們更真切地深入詩人們的內心,追隨著王維、李白等人,因為他們的沉靜而沉靜,因為他們的超脫而趨向超然。
在讀時,似乎也能見曾冬一襲青衫,仙遊於山水之間,化身為王維、李白。可我又有錯覺,他又是王維、李白的知己,正坐在他喜歡的詩人們對面,與他們相望、對語、飲酒、暢談……
再看《竹裡館》的意境描繪:
「風安靜地棲落在葉片上,黑夜張開了眼睛。」好一個「棲落」,月明星稀的夜晚,風兒靜靜的,如鳥一般,找到回家的路,就棲息在此。黑夜張開了眼睛,無端地讓我想起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這句詩,黑夜的張開,那是為我,我在黑夜裡,並不覺得風聲鶴唳。風是我的陪伴,它睡了,我醒著,並不孤單。
「彈琴的人,十指輕飛,滑過每一根琴弦的聲帶。天空的雨點,如一些高高低低的語言,跌進了記憶的河流。一隻被音樂叫醒的小鳥,飛出窩,撿拾起一句一句的詩行。」音樂是無形的詩篇,曾冬卻又讓它的生命鮮活起來,律動著,帶著心靈的節拍,奏響在只有我的世界裡。我的世界,沒有喧鬧,一人、一竹、一琴,足矣。如此意境,竟然也不死板,整個黑夜都在聽我的琴聲。
「密林深處,塵世的喧譁已然遙遠。沒有人知道,有一方靜土,可以收留起歲月的浮華。今夜,手握琴盤的人,目睹了太陽的隕落。」天地間,這樣的畫面,很容易想像出,王維一人,與山,與水,與天地,王維的身影,在如此蒼茫的夜色中,似乎璀璨如星。
「一個人,獨坐在自己的影子裡,怡然自樂。任千年的月光,照亮了一生的道路。」王維的怡然自樂、王維的超脫,再次融會在這一句的解讀裡。那千年的月、這一生的路、悠悠的時空,千迴百轉,任憑王維的精神馳騁。曾冬文字的絕妙便是「獨坐在自己的影子裡」的享受,這也儼然是「天與雲與山與水」渾然一體的隱逸了。
《竹裡館》,是王維的世界,耳邊有睡的風、律動的琴,心中有悠悠的竹、淡淡的情懷。
王維又是曾冬的世界,所以才有棲落在葉片上的風、張開眼睛的黑夜、靈動的琴音和超然塵世的王維本人。
當然從意境的角度說,王維的詩歌最為典型,但曾冬對其他作品的意境詮釋,也絕對不失水準,或者說,他自己肯定幾經掙扎,把自身沉浸在李白、杜甫、李賀、陸龜蒙等人的世界裡,與詩者一同感受四方的景,感受內心的喜悅或悲涼。
閱讀感受三:生命存在意識強烈,演繹出唐詩的大氣
唐詩的大氣,沒有一個朝代能比,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張九齡的「天涯共此時」,把自己置身於天地之間,或者說,俯仰之間,涵蓋天地,如此的氣概,唐人境界可見一斑。曾冬也更關注詩人的自我情懷。
首先,曾冬老師很享受唐詩中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這讓我想起了當代畫家老樹的畫作,一山,一樹,一人而已。
還是那首《竹裡館》,連風都是安靜的,一個人,獨坐在時間的一隅,黑暗漫過了他的夢境。
環境是寂寞的,但這個人是否寂寞?我們真的沒有感覺的,因為曾冬說,在這樣的悄然之中,「十指輕飛,滑過每一根琴弦的聲帶。」有人聽這樣的樂曲嗎?自然沒有。曾冬又寫到「密林深處,塵世的喧譁已然遙遠,沒有人知道,有一方淨土,可以收留起歲月的浮華」「琴停了,鳥睡了,花開了,風悄悄地展開了透明的羽翼,一個人,獨坐在自己的影子裡,怡然自樂。任千年的月光,照亮了一生的道路。」王維便從人群中走出去了,走向自然,去和月亮對話,與山對話,與泉水對話,與花對話。而曾冬,也跟隨著王維,也走進了這個境界,一個人。
當然曾冬不只是寫出王維很享受這樣一個人嫻靜淡然超脫的世界。他把李白寫得很享受一種孤獨的境界。比如李白的《獨坐敬亭山》:
寂靜無聲,幾隻流浪的鳥,飛出了守望的視線,不見蹤跡,天空是深不可測的海嗎?鋪開藍色的陷阱,誘捕所有的翅膀。
一朵閒逛的白雲,慢悠悠地踱著方步,在一塊巖石上坐了坐,又走了,最後,不知是跑進了哪一個湖裡洗澡去了,還是被躡手躡腳的風收回了家中?
這個下午,遼闊的長空,空曠得只剩下了孤獨的陽光,比陽光更孤獨的是山峰,比山峰更孤獨的是獨坐的詩人,比詩人更孤獨的,是一顆心,沉默的靈魂!
一切似乎都發生過,一切又悄然地消失了,雲不見了,鳥藏在雲裡睡覺,很久很久,天地之間,只留下詩人和敬亭山。詩人看著看著,山,仿佛變成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純潔過了自己的初戀;而山,一動也不動,注視著詩人。他也想告訴世人一些藏在心中的秘密麼?
原來,塵世中的知己,不一定非得是人,詩人痴痴地望著敬亭山,不禁從內心發出了一聲感慨。
這首詩的寫作背景是李白被朝廷猴耍三年後,被迫於天寶三年離開長安達十年之久。這期間,友人見李白,裝作不識,曾經的相知,今朝全成為陌路。李白飽嘗了人間辛酸滋味,看透了世態炎涼,正是詩人帶著懷才不遇,嘗盡世態炎涼而產生的孤獨與寂寞的感情。
帶著這樣的傷感,本該像柳宗元《小石潭記》一樣「如鳴佩環,心樂之」「似與遊者相樂」,然而最終還是「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悽神寒骨,悄愴幽邃」,無法排解俗世帶來的傷痛。但李白卻又另一番深悟。
曾冬的散文改寫,可以說也深得氣息,首先他把詩人的一種孤獨感放大到比宇宙還大。我的孤獨就是天下最大的孤獨。再這樣的孤獨中,他找到了知己,也就是與山對話。也許有人會說,李白是找不到知己才這樣。但其實,他可能也不屑於找人間的知己,他曾說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說明他是自負的,曾冬很關注這種自負的孤獨,把李白不願意與世俗對話的那種姿態都描摹得很好。
他說:詩人看著看著,山,仿佛變成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純潔過了自己的初戀;而山,一動也不動,注視著詩人。原來,塵世中的知己,不一定非得是人,詩人痴痴地望著敬亭山。
孤獨到不可一世的李白,不放下高貴身軀的李白,最終的一聲感慨也透著他的絕望。李白的詩中並沒有直接傳達,曾冬的解讀很是直接,一聲感慨,呈現出了李白那種找不到知己的絕望,絕望中又有自我安慰,在自我安慰中保持自己那顆高貴的心。
唐朝很多詩人都有這種活在自己世界裡的感覺,可能曾冬自己也是這樣的(我瞎猜),所以他選擇了很多這樣的詩篇,《楓橋夜泊》《漁翁》《題破禪寺後禪院》等。
同時,曾冬選擇的唐詩多有生命的平和、放達感。
這種平和放達,佛學中多用。我們先說說餘秋雨在《陽關雪》中對唐詩的評價吧:
「這便是唐人風範。他們多半不會灑淚悲嘆,執袂勸阻。他們的目光放得很遠,他們的人生道路鋪展得很廣。告別是經常的,步履是放達的。這種風範,在李白、高適、岑參那裡,煥發得越加豪邁。在南北各地的古代造像中,唐人造像一看便可識認,形體那麼健美,目光那麼平靜,神採那麼自信。」
曾冬的素描裡,體裁是多樣的,酒是要喝的,傷心的酒、惆悵的酒、思鄉的酒。月是要看的,思鄉望月,憂愁望月,迷茫望月。但無論怎樣的體裁,境界都是那麼的闊大。
《十五夜望月》中「中秋月啊,今夜,有多少人醉倒在你圓圓的酒杯裡,又有多少人在夢中踏上了一條月光的道路,然後,在老家斑駁的門前,輕輕叩響了溫暖的柴扉?」
我的思鄉,擴大到天下人的思鄉。詩人哪怕傷感,也是心懷天下人的思鄉。這種大氣是宋代的「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比不上的。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以後孤棲的日子,如果還能想起這個午後,想起四海之內、有位身在長安的知己,哪怕一個在天涯,一個在海角,也不過是隔牆而望的近鄰,隨時可以在一張心靈的方桌上,翻閱記憶中那些清瘦的歌。」
唐朝有沒有哀傷的送別,自然而且肯定是有的,但是,曾冬沒有選擇。他《唐詩素描》中,大多選擇這些即使傷感卻更力求讓自己更磅礴大氣的詩篇,或者說,大唐本身的氣質就決定了唐詩的風格。
所謂素描,便是盡顯唐詩之本色,素心禪意,風雅皆在;清淡濃豔,意趣猶存。《唐詩素描》裡的一字一章,從唐詩出發,卻也行在曾冬的心中。雖是素描,卻以筆者之心,駕馭著唐詩之生命。
(作者:王芳,江蘇張家港常青藤實驗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