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中世時代漫長的爭權奪利的戰爭中,最後壯大起了一位將軍德川家康,他與一般的武人有所區別,在武功之外,又重文治。公元1602年,德川家康在受封「徵夷大將軍」、壟斷權勢之前,便已在其駐地江戶(今東京)的富士見亭,特地設立一座文庫,這便是有名的「楓山文庫」,亦名「紅葉山文庫」。這一文庫著力於搜集中世紀時代掌握於僧侶手中的一部分漢籍,特別是其中的善本。如把原稱名寺金澤文庫中的一部分中國文獻典籍移藏於此。此外,這一文庫主要是通過書商的渠道,直接從中國購買。
江戶時代19世紀中期由著名的漢籍目錄學家森立之等編撰的經籍訪古志中,多處提到「楓山官庫藏本」,即指由這一文庫收儲的德川氏珍本。楓山文庫本,有兩個特色,一是把中世紀時期金澤文庫的善本,大量地化為己有;二是通過商賈從中國購得大批的地方志。在德川家康死後,其所藏和刊印的漢籍,一部分,曾作為重要遺產,分割與其後裔。其尾陽(今名古屋)一族,創建「尾陽內庫」,更通過書賈,在中國買書。
今蓬左文庫(尾陽內庫的後身)藏漢籍中,屢見有「寬永幾年買本」即是。日本江戶時代,商業經濟較以前有了很大的發展。這一時代,町人崛起,他們在經濟上富裕的同時,也逐步地進入文化領域。江戶時代的哲學、文學、史學等,都具有庶民文化的特點。原先,文化在平安時代由貴族所掌握,在五山時代由僧侶所掌握,在江戶時代,它開始走向城市民眾之中,文化由社會某一階層所壟斷的局面被打破了,其接觸面有了較寬闊的拓展。日本江戶時代的漢學奠基者藤原惺窩,原本是一位僧侶,然而他卻由佛門返俗,研究漢文化。
這種情況,與中世紀五山時代,如13世紀北條實時由將軍之門出家為僧,在關東稱名寺內建立文庫,收藏漢籍,研究中國文化,已經很不相同了。江戶時代中國文獻典籍的東傳,便與這一時代文化發展的這種總趨勢同步。公元1797年,日本本城維芳日譯《通俗平妖傳》,他的朋友皆川淇園在為該日譯本所寫的《序》中,曾經這樣描述了中國明清小說在18世紀日本流傳的狀況:餘與弟章幼時嘗聞家大人說《水滸傳》第回魔君出幽將生世之事」,而心願續聞其後事,而家大人無暇及之。餘兄弟請其書,枕籍以讀之,經一年後粗得通曉其大略。及十八、九歲,得一百回《水滸》讀之。
友人清君錦亦酷好之,每會互舉其文奇者以為談資。後又遂與君錦共讀他演奇小說,如等諸書,無不遍讀……最後得《平妖》讀之,與君錦、弟章玩讀不已。此距今四十餘年前事也。這段《序》文表現了作者青少年時代(即18世紀中期)對《水滸傳》等中國章回體小說的熾烈的憧憬,以至老年回憶往事,餘情仍溢於言表。
像《水滸傳》這樣的中國明代小說,大概是在17世紀後期,經由商人之手傳入日本的。今日本鈴木文庫藏明本《二刻英雄譜》,可能便是最早傳入日本的一個本子。此本每卷首尾都有原所有者讀書日期注文,其中一些精彩的章回,還重讀過幾次。其日期注文,或以年號,或以甲子,隨手寫來,並無定規。若將它們排列起來,則在清康熙癸丑(公元1673年)至丙辰(公元1676年)之間。最早引人注目處則有手識文一段:乙未夏六月十九日日本人山形八右衛門,乞望餘《水滸傳》及《三國志》。
《志》部中文理不審之處,以明詳之由。雖萍水之交,芝蘭一般意也。故不辭,以所知示。語語部文理,實可愧愧。這一段「識文」,雖不十分通順,但卻有很高的價值。由此可以知道,此本《二刻英雄譜》由一位中國人帶往日本,時間不晚於公元1676年,而到公元1677年(乙未)此人應日人山形八右衛門之請而講述《水滸傳》和《三國志》。估計此位中國人是一位客商,而山形右衛八門極有可能是一位「唐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