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古往今來最暢銷的詩人乃莎士比亞,排名第二的是老子,第三名則非紀伯倫莫屬。哈利勒·紀伯倫是黎巴嫩著名詩人和作家,以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彪炳東方文學史冊。
作為一名文學大師,紀伯倫的思想融貫中西,他不僅具有東方人所特有的東方文化氣息,同時汲取了西方的優秀文化,將兩種文化吸收融合,以一支如椽大筆創造了獨具魅力的文學世界,贏得了廣泛的世界聲譽。
《先知》是紀伯倫的代表作,在他18歲就寫成了第一稿,40歲時才下決心使之問世,前後歷時22年,期間幾易其稿。這部用英文創作的散文詩集於1923年在紐約出版後很快風靡西方。據統計,迄今《先知》已被譯成五十六種文字,發行量多達千萬冊。
《先知》是紀伯倫的巔峰之作,被稱為「東方送給西方最珍貴的禮物」。它給紀伯倫帶來了巨大的名氣和榮譽,甚至文學地位與泰戈爾比肩,他和泰戈爾被認為是世界文壇兩顆耀眼的東方巨星。紀伯倫跟泰戈爾一樣,把東方文學推向了世界。《先知》的誕生讓西方文學為之震撼和欣喜,紀伯倫的文字是如此之美,內含東方的理性和浪漫,在西方世界掀起一陣東方文學的浪潮。
1. 文字美——東方意象和意蘊的升華,讓西方人如飲醇漿
《先知》開篇寫到: 在西方阿法利斯城,住著一位來自遠方的客人阿勒穆斯塔法,他是一位智者,在阿法利斯城中已經住了12 年。在第12年綺露收穫之月的第七天,他即將登船歸去。 當他要離開時,預言者愛爾美差以及當地民眾一起走來為他送行,同時請求他說出真理。
於是,智者回答了他們提出的問題,包括愛、婚姻、孩子、施與、飲食、工作、歡樂與悲哀、居室、衣服、買賣、罪與罰、法律、自由、理性與熱情、苦痛、自知、教授、友誼、談話、時光、善惡、祈禱、逸樂、美、宗教、死等26個問題,這些問題涉及到了人生和社會的各個方面。
紀伯倫的《先知》文字如詩一般輕柔凝練,流暢灑脫。他那多樣而繁富的比喻擺脫了文字的單調和簡單化,並上升為美妙的意象和意蘊豐富的象徵。
比如,《論工作》中,
你們喜愛立法,卻也更喜歡犯法。如同那在海濱遊戲的孩子,勤懇地建造了沙塔,然後又嬉笑地將它毀壞。
比如,在《論美》中,
她不是乾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虛的是手,卻是發燒的心,陶醉的靈魂。她不是那你能看到的形象,能聽到的歌聲,卻是你能閉目時也能看見的形象,雖掩耳時也能聽見的歌聲。她是一座永遠開花的花園,一群永遠飛翔的天使。
這些空靈飄逸文字包含著豐富的想像和熾烈的感情,它們為語言塗上一層炫麗溫暖的色彩。著名文學評論家努埃曼在《紀伯倫傳》中評價《先知》時有這樣的話 :「他那美麗、協調、色彩雅致和勻稱豐富的曲調,包含在精煉的語言內,每一語句都跳動著生命的力量和斷然的回答。」尤其「在精選新穎的比喻和創造隱喻以及出色的轉喻方面,顯示了更高的藝術功力」。
誠然,這些詩句語言優美,韻律和諧,猶如天籟之音,給人一種審美上的愉悅,而這樣的語言在文中是觸目可見、俯拾即是。《先知》既充滿東方情調,同時又飽蘸西方式的激情,歐美評論家將它與泰戈爾的《吉檀迦利》相提並論,稱之為「東方最美妙的聲音」。
「紀伯倫文筆輕柔、凝練、優美,宛如行雲流水;詞句清新、奇異、俏麗,色彩斑爛奪目;文章寓意深刻,比喻生動別致,想像豐富無比,加上富有神秘格調、啟導預言式的語言及誘人的音樂韻律節奏感,構成了舉世公認的熱、絢麗、清麗、奇特的『紀伯倫藝術風格』」,這種獨樹一幟的風格對東西方文學的發展帶來巨大影響。
2. 哲理美:平靜中卻流露出淡淡的悲涼
在清秀雋永的文字之後,紀伯倫的《先知》蘊藏著深邃的哲理寓意。他藉助「先知」聖哲的形象,用華麗而灑脫的詩句,闡述了自己對人類、生命、自然、死亡等問題的看法。
作為《先知》的早期譯者之一,冰心曾對紀伯倫以及《先知》這本書做過高度的評價,她說:「我很喜歡這本《先知》,它和《吉檀迦利》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我覺得泰戈爾在《吉檀迦利》裡所表現的,似乎更天真、更歡暢一些,也更富於神秘色彩,而紀伯倫的《先知》卻更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對年輕人講些處世為人的哲理,在平靜中卻流露出淡淡的悲涼!」
如《論孩子》:
你們的孩子,都不是你們的孩子,乃是"生命"為自己所渴望的兒女。他們是借你們而來,卻不是從你們而來,他們雖和你們同在,卻不屬於你們。你們可以給他們以愛,卻不可給他們以思想,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你們可以蔭庇他們的身體,卻不能蔭庇他們的靈魂,因為他們的靈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們在夢中也不能想見的。你們可以努力去模仿他們,卻不能使他們來像你們,因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與「昨日」一同停留。你們是弓,你們的孩子是從弦上發出的生命的箭矢。那射者在無窮之中看定了目標,也用神力將你們引滿,使他的箭矢迅疾而遙遠地射了出去。讓你們在射者手中的「彎曲」成為喜樂吧;因為他愛那飛出的箭,也愛那靜止的弓。
初讀這首詩,我心有觸動。這首詩的題目雖為《論孩子》,具體內容卻是論父母之道的。現實生活中,有多少父母把孩子視為自身所有物的?特別是中國父母,受到傳統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已經形成「父母之命不可違」的傳統氛圍。他們愛孩子,這固然沒錯,但是他們也總喜歡幹預子女的一切重大人生選擇,總想讓孩子按著自己規劃的路來走。
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思想的進步,很多家長已經意識到了這一個現象,為什麼孩子沒精神整天死氣沉沉?為什麼孩子跟父母關係不親密?越來越多的家長開始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甚至為什麼孩子做出自殺這麼極端的事情?這是可喜的變化,這說明父母漸漸地開始覺醒了。
正如這首詩所講,孩子雖父母所生,但絕不是父母的附屬品,更不是父母的私有財產,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孩子們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他們的心屬於未來。作為父母,在他們小的時候盡力保護他們身體的長大,但不要幹涉他們的心靈的成長。
父母之於孩子,就像一張堅實的弓之於一支弦上待發的箭。父母能做的就是當好「弓」的角色,唯有這「弓」堅實穩定、盡力彎曲,才能將這「箭」射得更遙遠。
《先知》中充滿了諸如此類富含哲理的詩句。比如,什麼是自由?紀伯倫說,很喜歡追尋自由的人都不知道,其實他已經被自由捆綁住了,因為自由就是自由的枷鎖。「我心裡憂傷,因為只有那求自由的願望也成了羈絆,你們再不以自由為標杆為成就的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當我們滿心裡都是想找到自由,殊不知,自由的枷鎖已經套造我們身上,我們反而是不自由的。
紀伯倫的散文詩滲透了強烈的哲學意識,表現出深刻的思想蘊涵。同時筆下的哲理始終與優雅的格調相結合,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充滿激動人心的力量。他的文字,他的感情,他的思想,融入每一篇詩作中,就像一粒粒的珍珠,閃耀著人們的眼,打動著人們的心。
《先知》, 既有思想深度,又富有文採。《芝加哥郵報》評論說:「如果一個男人或者女人讀了他,不能安靜地接受一位偉人的哲學,那麼,這個男人或者女人,就生命和真理而言,確已死亡」;「這一本奇妙的著作,詩人說,它是詩化的哲學;哲人說,它是充滿哲理的詩。青年則說:『這裡有一切蘊含在我心中的東西。』老年人說:『我曾不斷追尋,但卻不知追尋為何?但在我垂暮之年,我在這本書中找到我的寶藏。』」
在西方,《先知》掀起了持久的「紀伯倫熱」,如今還成為孩童洗禮、青年婚禮儀式上被用來朗誦的經典。可見,紀伯倫和他的《先知》的影響之大。
3. 經典之作?還是雞湯文?
美國前總統西奧多羅斯福曾經將紀伯倫喻為從東方吹來橫掃了西方的風暴,帶來的全是鮮花。尤其是眾所周知的散文詩代表作《先知》,更是被《芝加哥晚郵報》贊為「小聖經」,不僅開阿拉伯文壇一代新風,更在當時掀起了一陣熱潮,並為紀伯倫贏得了世界性的不朽聲譽。
然而,每一個作品的發行和流傳都必定會產生一些不一樣的聲音,正如每個硬幣都有正反兩面一樣,對一件作品,有人喜歡,也有人討厭。就像《先知》,隨著它的風靡全球,批評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喜歡這部書的人認為,《先知》以藝術的抒情,書寫赤裸的生命形態的神聖和關於人生的方方面面的點滴感悟。語言空靈飄逸,文筆輕柔優美,如潺潺流水,它以其絢麗的色彩和凝鍊的言辭令人目不暇接,以豐富的哲理給人心靈的洗禮。
討厭這本書的人則說,《先知》不過是一部取巧的心靈雞湯,就連紀伯倫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和偽君子。這本書裡都是眾所周知的道理,都是語焉不詳的語句而已,是無論怎麼辯論,都能自圓其說的假大空話,比如,自由是奴役,信仰是懷疑,喜就是悲,死亡也是生命。這些大而浮泛的詞語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
《先知》這本書自出版後,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仍然這麼受到歡迎,一定有它的道理。它或許算不上一本嚴肅的經典,卻也可以說是一本包含溫情的心靈之作。說的直白一點,即便它就是一本雞湯文,也是一本有用的雞湯文。
書中涉及到的諸多問題,比如,婚姻、孩子、工作、自由、痛苦等等,都是人類在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全部困惑。紀伯倫所寫的未必是真理,也未必符合所有人的預期,但是卻能撫慰大多數人焦灼的內心;它即便不能解除人類靈魂根本上的迷茫和焦慮,卻也能夠緩解精神上痛苦的程度。
紀伯倫那暢達雋永的文字表達,猶如一條明快澄澈的溪流,於淙淙流淌中向讀者訴說著一位智者的深刻哲理。他對平凡如飲食、衣服、買賣、居室等的事物,給予了超拔的理解;對抽象複雜如愛、自由、痛苦、死等話題,則往往化繁為簡,以精美的隱喻令人心領神會、默會於心。
任何一個命題都在紀伯倫的筆下構建成不同思想交錯的多稜鏡,引領人們攀上生命的頂峰,俯瞰世界,得到哲學之美的陶冶,對人生有了更近一層或者另一種形式的審視和理解。這或許就是它享譽全球的原因吧。
1983年,在紀伯倫誕辰一百周年之際,他同華格納、司湯達、馬克思、歐勒、卡夫卡和馬丁路德一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七位「具有世界意義」的人物。可見,紀伯倫超越東方和西方的世界性影響力已經得到了廣泛肯定。
《先知》無論從語言的表現力還是超凡脫俗的哲理闡釋,都是一本優秀的散文詩傑作,除了使人們領略詩文哲理的美妙和深邃之外,更多地引發人們對人生、對人性、對世界的思考。
努埃曼把《先知》比作為「常青樹」,說它「深深紮根於人類生活的土壤裡,只要人類活著,這株大樹就活著。」誠然,只要人類不停止思考人生和世界,《先知》就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