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似乎是很平常的東西,我們天天說話,每時每刻都在使用著自己和他人的姓名。人們將它用於日常交際,也是不知不覺,毫不費力的。大概很少有人會意識到藏族人名乃是藏族祖先世代積累起來的極寶貴的財富。數萬年來,人類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創造了各種類型的文化。因地域、民族、宗教或其他種種因素的不同而千差萬別,而且最初大都互相隔離各具特色。隨著歷史的發展,隔離狀態逐漸打破。不同文化發生接觸,進行交流,使自身帶上其他文化的異彩。但是,藏族姓名中語言與地域變化卻相對較慢,其頑強的延續性和穩定性較好地保存了文化史的某些本來面目。
藏族是全民信教的一個民族,最早信原始宗教,藏王松贊幹布時期,佛教傳入藏區,在與本教的鬥爭、融合中,逐漸形成幾乎是全民信奉的藏傳佛教。在外來文化中,對藏族文化影響最深的當然是佛教文化,不但遍及哲學、宗教、語言、音樂、美術、建築等各個方面,還在藏族人名上,綿延至今。古今姓氏藏語稱姓氏「銳」、「日」。「銳」為骨血意,日為族系意,合之為姓,為家族系統之稱號。藏族祖先有四姓氏、六姓氏、十八姓氏等不同說法。這些氏族後與其他部落融合,相繼派生出諸多姓氏。這些姓氏僅僅表明家族關係,並不意味社會地位的不同。古代藏族姓氏不下100餘種,其中戈烏、嚳、瓊、朱、勒、噶、鄂、界、青、年、涅、董、努、崩、波、鍾、熱、扒、瞞、擦、俄、向、冉、色、洛等為最具代表性之單姓;格星、基麥、古沙、兄江、吾曲、基角、嘎娃等為極常見的複姓。
這些姓氏的準確含義今天已很難考見,不過從其讀音還能確知為古藏語的發語詞。用漢字記錄下來後,原義漸至湮沒,後世不知其所由來,往往望文生義,妄加解釋。
姓氏冠在名前,如戈烏·卻吉嘉措,嚳·西饒追珠、覺·西繞多吉,基角·達瓦威色等,間隔號前面的音節為姓,後面為名字。姓名中間加寫間隔號,一般使用於漢文翻譯中,藏文中不用間隔號。這說明,古代藏族有表示自己血緣關係的姓氏,有些藏族群眾還有其姓氏由來的手抄本,他們把它供在家中的神龕中。
「後弘」期後,藏傳佛教達到其鼎盛,建立教派,完成體系,增強各教派的勢力並產生政教合一。由此,藏族姓名的構成開始複雜化,出現了以貴族家的家族名為姓,部落首領、巨商、頭人、大戶的家族名為姓,寺廟、拉章的名稱為姓,喇嘛、活佛的封號、尊號為姓,一般群眾則以籍貫、房名等為姓等。這類姓名的組成,一般為古代姓氏+家族名+本名,如噶倫東贊宇松,娘羅益西旋努、戈烏尕居卻吉益西等,其中的「噶」、「娘」、「戈烏」是古代家族姓氏,而「倫」意為大臣,「羅」意為譯師,「示居」指酉藏佛學院必修五部經典及其釋本已經初通的學位名稱,後面的附加成分是本名。這些姓名大致有三個成分,第一是姓氏,古方言,代表古代藏族的方言文化;第二是家族名,代表統治勢力的地方色彩文化;第三為本名,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的佛教文化。
大約從元代起,藏傳佛教各教派的大喇嘛、大活佛、地方上的土官等均有元、明、清各帝王朝廷封贈的封號、尊號,且越來越多,由於他們對帝王的崇拜,常常把封號、尊號置於本名前,原來的姓氏反而不用了。久而久之就產生了不用姓氏,只用家族名和本名的習俗,雖然有些戶籍註冊、著書立說署名時用姓,但由於藏族的名字宇數多,再加上姓氏,稱呼時很不方便,所以經常只呼名,不稱姓。由此可見,藏族人今天重名不重姓,雖知有其姓而不常用,是有淵源的。
另外,有些藏族地區,還常聽到有藏漢名字混合,即在藏名前加上漢姓,如李尼瑪、楊鄧珠、張達娃等,形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大致有三,一是受漢族文化的影響;二是與漢族通婚所致;三是20世紀初,四川總督兼邊務大臣趙爾豐在西康南路改土歸流,擬設縣治,在康南定鄉縣(今鄉城)仿漢族《百家姓》,集趙、帥、鍾、孔、布等百字編成《定鄉百家姓》。百姓承用某字為姓,便以此刻漢字圖章發用,以避免差錯。這就是西康藏區出現漢藏姓名混合使用的歷史原因。
小孩的命名
藏族對小孩命名的含義沒有特別的限定,更沒有平民百姓與貴族乳名的區別。只要擇定吉日後,父母把小孩抱到喇嘛或活佛的座前,請求給孩子命名。取名者根據孩子的屬相、性別,男孩多取象徵權力、勇猛和具有陽剛之氣的名字,女孩取名則多含有美麗溫柔之意。無論是男孩或女孩,其名字均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而且通常都有取名者所系教派的創始人或此派繼承者名字的一部分,如取名者系本教,則所賜名多含「擁忠」,噶舉派則多賜「噶瑪」,寧瑪派多賜「白瑪」,薩迦派為「貢噶」,格魯派則多為「洛松」等。這是取名者為了表示自己對上師的無限忠心。這類名字有四個字以上的,後加成分有自然界物體的,有祝願平安吉祥的,有寄託榮耀的,等等。
少數父母在孩子未出生前,就請喇嘛、活佛給孩子取名,由取名者按一定格式,用正楷字寫在紙條上,捲成卷用護線繫著掛在母親身上,絕不向任何人公開,直到嬰兒出生後才拆開,始知其名。不過,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一般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的。
另外一種方式是由長年近親或村中有威望的人取名,他們可按孩子出生的時間命名,如「米瑪」(星期二)、「次居」(初十)等;或以自然界物體取名,如「達瓦」(月亮)、「梅朵」(花)、「僧格」(獅子)等;有願寄託榮耀的,如「次仁」(長壽)、「齊美」(無死)等;有父母為使自己的孩子健康長壽,故意把小孩名字取得很賤的,如「其加」(狗屎)、「其珠」(小狗兒)、「流娃」(牛糞)等,有祈求下次生男孩的,如「布赤」「布珍」(招弟)等。無論是哪種方式取乳名,除因多病或與附近死人重名的外,俗人一般不願更換自己的名字。
一生取數名
藏族一生取數名並不隨其年齡、生活的改變而變化,而是由其身份的變化引起。主要出現在僧尼中。藏傳佛教對僧尼有嚴格的戒條,如果一個人出家,不管其年歲多大,必須經寺院活佛、經師剃度、授出家戒並重新取名,這個名字就是僧名,通稱法名,原來的乳名從此不用。另外,僧人在顯乘中受戒,傳經和講經時上師賜名;在密乘中灌頂、講授密法和傳授密訣時上師賜密諱;學習聲明時師尊賜名等的習俗,為此藏傳佛教的僧尼常常有多種名號,如名聞遐邇的作家珀東喬勒郎嘉(1375-1451)的乳名為擁忠松傑,法名是松傑嘉贊,受沙彌戒時親教師賜名為卻吉堅贊,由於他出生於珀東埃經院,學識極淵博,尤其在藏族作家中著書最富,共有133卷,世上少有,故稱他為珀東班禪喬勒郎嘉,還有別名晉美扎巴。這類一人多名的例子很多,這裡不贅。
藏名少則兩個字,多則二十幾個字,但口語稱呼的書寫中,常有名字簡稱的習慣。藏族人聽到這類簡稱名,便可知其全稱大體是哪些個字。一人多名或長名很容易使不熟悉、不了解藏族人名的人感到迷惑,甚至認為是兩個、三個或四個人,如在1989年由四川辭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少數民族名人辭典》中,將11世紀藏族著名翻譯家、佛學家瑪爾巴卻吉洛珠(1012-1097),又稱卻吉洛珠;13世紀著名學者薩班貢噶堅贊(1182-1251),又稱薩迦班智達;十九二十世紀學者久米旁南傑嘉措(1846-1912),又名米旁嘉措等各看成兩個人,從而列出6人的簡介辭條。對於那些對藏族情況還不太熟悉的人士來說,在翻譯、查閱藏文資料時,這是值得注意的一件事。
藏名的內涵
藏族人名的意義包括多方面,內涵十分豐富,主要還是佛教文化。佛教未傳入藏區以前,藏名多為一人一名,內容古樸簡明。佛教傳入,尤其是後弘期以來藏名內容發生很大變化,大多浸染佛教色彩,並逐漸形成由僧人取名的例規。
名字的內涵有借取佛陀名如松傑,菩薩名如絳央,本尊名如羌多,護法名如貢布,仙女名如卓瑪和佛經名如多德、杜娃,他們代表佛的智慧、慈悲、能力、佛法等;有弘揚佛教或佛教術語名的,如土登尼瑪(意為佛法和太陽)、丹巴達傑(弘揚佛教)、次稱(持戒)、金巴(布施)、索巴(忍辱)、追珠(精進)、桑登(禪定)、袞秋(三寶)、西饒(智慧)。三寶即佛家所說的佛法僧三寶,藏族群眾普遍信仰佛教,所以三寶既是敬信皈依的對象,也被普遍作為賭咒發誓的口頭語,意為向三寶作證。「次稱」等六個佛教術語在佛經中稱為「六度」,是大乘菩薩行修菩提心的主要內容,是佛教的靈魂。所以,藏族人名的內涵,不應忽視其極豐富的佛教文化色彩,這幾乎成為民俗民風、民族習慣。(文/噶瑪降村)
來源:中國西藏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