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二十
大伯兒子二十九，年紀輕輕就尿毒症腎衰竭
醫生說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換腎
於是大伯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
剛開始，大伯把話說得很好聽
「我只是徵求下你的意見，沒有什麼強迫的意思」
「這事也不用告訴你父母，你已經成年了，自己做決定就好」。
雖然大伯讓醫院裡的醫生打電話告訴我
「換一個腎對身體沒有影響」
但我還是不想也敢換，而且那醫生的聲音聽起來像大伯母
於是我就把這件事悄悄告訴了父母，希望能得到父母的支持
畢竟大伯時不時來勸我一次，也搞得我很煩躁。
少一個不會影響
那為什麼人會有兩個呢
少一隻眼睛一隻耳朵看上去也不會影響，但實際就是有影響
我覺得不能重新長出來的東西少了必然會不一樣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父母答應了
答應了大伯
甚至主動打電話給大伯
詢問大伯兒子的病情，以及緬懷之前欠下的人情
沒錯，我家欠了大伯家很多人情
大伯在我父親最困難的時候幫過他
也在我母親最困難的時候幫過她
得益於父親早年的混社會經歷，他比周圍的人更講義氣
義氣是對兄弟的
可這腎，卻是自己兒子的
也得益於母親的童養媳經歷，她比周圍的妻子更忠貞於自己的丈夫
忠貞是對丈夫的
可這腎，不是自己丈夫的
就這樣
稀裡糊塗進了醫院
模模糊糊上了病床
安安靜靜做了手術
悄無聲息調養半月
事後，大伯給醫院送了副錦旗
事後，大伯讓我不要跟親戚講這件事
事後，沒有了
兩家人又像之前那樣，並沒有什麼太多交集
但父母似乎發生了點變化
他們榮光煥發，腰板也比之前值了不少
因為他們覺得，村裡人看不起他們，是因為他們欠大伯人情
不是因為人窮志短
在村裡氛圍的薰陶下
人們總會陷入奇奇怪怪的怪圈囹圄
比如欠下的人情會被全村所有人記得，且被全村所有人不恥
但其實，沒人在乎這些
沒人記得你什麼時候欠了人情，也沒人知道你什麼時候還了人情
除了我的父母
要說之後的生活，其實也沒有什麼變化，似乎少個腎也能活
但大伯一家，明顯的疏遠了我們
倘若有什麼事找他幫忙
基本都是拒絕
把捐腎這一碼拿出來說
人白眼一翻，說你現在活蹦亂跳啊，捐個腎怎麼了
半點沒影響啊？這不跟剪個指甲差不多意思嗎
你還記這麼多年拿出來要挾我辦事
你誒！侄子，你心胸太狹隘啦！
我覺得相比於心胸，我的腎更狹隘，畢竟它少了一半
再然後，我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我出事了
使不上勁，胸悶氣短
還有一些私事做起來很難得心應手
我跟大伯說這事的時候，我哭了。
大伯嘆口氣，親切的拍拍肩
「侄子啊！苦了你了啊！大伯對不住你啊！下輩子當牛做馬還你啊……
對了，你現在已經這吊樣了，活著也沒啥質量，不如……
你把另一個腎，角膜，心臟都捐了算了？
萬一以後用的上呢？這樣我心踏實，你也走的一了百了
當然了，大伯不是沒心的人，大伯會緬懷你。送你走內天，大伯給你買花圈！大個兒的！鮮花的……」
上面這段話是我做夢夢到的，醒來後我安慰自己
夢都是反的
可惜最後的真實結果，卻跟夢裡差不多
給我一種做了一場大夢的感覺，將近十年的大夢。
離開大伯家後
我只想拿出手機，打開民途.出行
約一輛回家的車
這是我唯一的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