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生日湊分子,薛姨媽為什麼和賈母一樣,和邢夫人王夫人不同?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細微之處都透露著人情世故,彰顯著人與人之間不同,以及複雜的關係,因此很多成年人感慨紅塵俗世的生活太累了,幻想著有一天可以超凡脫俗。然而人是生活在社會人群中的,是不可能脫離開社會而獨立存在,超然物外的,必不可少的就是那些約定俗成的規則和潛規則,每一個人都在這個世界上痛並快樂地活著。
最近閱讀《紅樓夢》發現一個有趣的場景,第四十四回王熙鳳過生日,賈母突發奇想學著小家子湊份子,於是,不但太太、奶奶、小姐們來了,那些有頭有臉的管家婆子和丫環們也都來了,烏壓壓坐了一屋子的人。王熙鳳正值春風得意之時,誰不來湊趣討好呢?這簡直就是一副社會眾生相,就是一份身份等級的說明書,一場關於世故人情的大戲。
賈母,無論是尊貴程度還是財富等級都是無人可比擬的,賈母作為發起人出資也最高二十兩銀子;
邢夫人、王夫人比照老太太要低一等,每人十六兩;
接下來是尤氏、李紈等少奶奶,每人十二兩;
賴大之母等年高有德的管家嬤嬤們每人也是十二兩。她們說,「少奶奶們十二兩,我們自然也該矮一等了。」賈母聽說,道:「這使不得。你們雖該矮一等,我知道你們這幾個都是財主,分位雖低,錢卻比他們多。你們和他們一例才使得。」眾嬤嬤聽了,連忙答應。
這其中有個緣故,賈府尊重下人,服侍過父母的僕人比年輕的主子還要有體面。例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按年齡來說應該和王夫人一輩,但作為下人就要低一輩來對待,因此和王熙鳳、賈寶玉等一輩,年輕主子們都叫她周姐姐。按照這樣的慣例賴大之母等婆子們按規矩是和李紈、尤氏等一輩的,賈母又知道她們的經濟實力,可以說既讓她們掏了錢,又尊重了她們的身份。而她們說比少奶奶們矮一等,是應有的謙卑的態度,畢竟是主奴的分別,但從心裡來說她們是願意出這份錢的,畢竟她們有能力出這份錢,也有意願來討好鳳姐,因此有了賈母這句話,她們「連忙答應」。
迎探惜等小姐們按照一個月的月例,也就是每人二兩銀子。賈母說得好,姑娘們不過應個景。這些姑娘小姐們和太太奶奶們相比就屬於比較貧窮的了。因此她們身份雖然和鳳姐、尤氏等仿佛,但是所出的分子錢卻只有二兩銀子,是她們的六分之一。
鴛鴦、平兒、襲人、彩霞等大小丫環也有出二兩的,也有出一兩的,想來也是按照身份等級來的,大丫環二兩,小丫環們一兩。其實按照實際能力來說,平兒、鴛鴦等有實權的丫環絕對比小姐們要富有的多,但又有身份等級的限制,不可逾越。
趙姨娘和周姨娘也被王熙鳳強拉著出分子錢,每人也答應出二兩銀子。鳳姐笑道:「上下都全了。還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問一聲兒。盡到他們是理,不然,他們只當小看了他們了。」看看王熙鳳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其實二兩銀子對於她們來說是很困難的,相當於割肉了。
從這次湊分子很可以看出誰是財主,誰是沒錢的,誰是能動自覺的,誰是被迫應付的。這與我們現在的很多場合隨禮的情形非常相似。既要考慮經濟基礎,但更多的是對自我的認知,當接到某種請柬的時候,恐怕每個人都會默默地盤算一下自己在某個圈子中處於什麼位置,既不可讓人覺得寒酸,又不能有所僭越,當然如果能兼顧到自己的經濟實力更好了,但更多的時候就是衡量自己的位置,因此就有了很多的不情願、不得已。有些人是不願意隨分子的,但是礙於情面不得不為之。然而看起來身份地位相似的人,經濟實力卻大不相同,但是規矩就在那裡,也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還有的人平時並沒有那麼好的關係,但是卻別硬拉著隨分子,美其名曰看得起你,就像趙姨娘和周姨娘。有些人沒有被通知到,自己省了錢還會說風涼話,你沒有通知我是看不起我。總之,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情況,簡直就是一塊人情的試金石。
在王熙鳳生日湊份子中,有一個比較特殊的人——薛姨媽。薛姨媽主動提出和賈母一樣出二十兩銀子。如果按照輩分來說薛姨媽是和邢夫人、王夫人一樣的,那麼薛姨媽為什麼和賈母一樣要出二十兩銀子呢?因為薛姨媽的親戚的身份,她不是賈家家裡的人,屬於親戚,薛家和賈家是平等的親戚之間的關係,薛姨媽出分子錢代表的是薛家,而不是單單代表她自己。
我們也注意到在賈府的大小筵宴中,薛姨媽的座位都是很有講究的,與賈母分賓主落座。例如第三十五回喝小蓮葉蓮蓬湯,鳳姐放了四雙飯箸:上面兩雙是賈母薛姨媽,兩邊是薛寶釵史湘雲的。王夫人李宮裁等都站在地下看著放菜。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上面二榻四幾,是賈母薛姨媽;下面一椅兩幾,是王夫人的,餘者都是一椅一幾」,等等情形,幾乎都是如此。
在給王熙鳳湊分子的時候,大家的座位也是如此,「只薛姨媽和賈母對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門前兩張椅子上,寶釵姊妹等五六個人坐在炕上,寶玉坐在賈母懷前,地下滿滿地站了一地。」有坐著的,有站著的,坐在哪裡站在哪裡,都是有規矩有禮數的。只有薛姨媽和賈母對坐,那麼在身份上她們是對等的,自然所出的份子錢也是一樣的。
尊卑有別,長幼有序,任何一件看起來很細微的事情,其中也蘊含著豐富的人生道理,讓我們更好地體會到那個時代的人情世故,也會會心地聯想到我們現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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