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某種極為重要的特質,使上海以及常年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洋溢著一種文化和精神。這種特質鮮明而客觀地存在著,卻很難命名。對於上海這座城市,最能斂聚這種特質的地方應該是外灘。外灘就像上海的客廳。百年裡近悅遠來的男女老少賓主過客,如同觀賞大自然的海浪和草葉一樣,驚奇而淡然、沉湎而客觀地看著外灘萬物皆流而產生的無盡重複和變化。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的視角審視與理解著這座客廳。
它存在於今世,完整表現著前生,它不時被改造著,每一個獨立修整或擴大建造的結果,往往會形成一個更大更複雜的整體。這個過程所表現的矛盾性,使得那種無法命名的特質越發明顯:追求變化而擁有的創新性和豐富性,以及謹慎修正而保持的完整性和經典性。
除此之外,就像葡萄酒的醇厚裡少不了釀酒家族的厚重傳說,外灘所顯現的城市特質中也應該浸漬著無數事件模式。這是這座上海客廳生命力的所在。沒有了這一切,外灘便不成其為外灘,上海,自然也就不成其為上海。也許這就是外灘被提議申報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理由
撰稿/顧嘉健(記者)
申報的由頭
如果上海沒有外灘建築群,就好像北京沒有故宮一樣。外灘是上海無法缺少的象徵。
但是上海卻沒有像北京那樣,早早地(1987年)把故宮列進「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外灘建築群作為上海的經典標誌,世界知名,但一直以來,申報一事鮮有人提。是因為沒有意識,或者並不在乎,或者擔心在歷史年代上不夠資格,坊間流傳著不同的說法。
所以,6月20日傳出「上海外灘建築群擬申報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消息,連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簡稱文管委)似乎都「措手不及」。
按相關申報程序,上海市文管委應是負責收集和向上申報材料的主管機構。但該處一位知情人士否認了這則消息最初來自市文管委,「這兩天,電話都快被打爆了,我們也是看了那則報導才知道的。」
其實,2003年2月,在上海市十屆政協一次會議召開期間,市政協委員、《上海文學》雜誌社社長趙麗宏提交過一份「建議將外灘建築群申報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提案。
消息來源最有可能來自一份對政協委員提案的回覆函。
亦是全國政協委員的趙麗宏在接受本刊採訪時說,原本他準備在全國兩會期間提出的,但上海兩會召開在前,所以提早遞交了這份提案。
趙麗宏小時候就住在外灘附近,對那裡的建築風貌了如指掌,在去過世界上其他許多城市後,更是發覺,一個東方城市有這麼集中的西方建築群確實少見,「希望通過申報世界文化遺產,來更好地保護外灘建築群,是我這份簡要提案的初衷」。
5月份,趙麗宏收到了這份提案的回覆函,來自文管委。「回復很簡潔,大致意思是文管委已經看到提案,並準備做這項工作。」
那位文管委人士向記者透露說,「所有相關工作都還沒開始,更別談進展了,申報的外灘建築群範圍也無從說起。」
熟悉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程序的張松,是同濟大學建築城市規劃學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曾參與國內其他地區申報文化遺產的方案制定。他告訴記者,申報前期要做大量的工作。
現在文管委的「準備」談不上「準備申報」,最多是準備調研。調研過程還需上海市規劃局和房地產管理局密切配合。
有消息稱,目前市文管委還要向國家文物局了解申報要求、手續等相關事宜。上海還從來沒有申報過世界文化遺產,市文管委也沒有這方面經驗。
歷史悠久之慮
「為何現在突然想去申報?」幾位建築界資深人士都覺得很納悶,其中一位向記者透露,以前並非沒有提起過,但一直不了了之。
兩年前,一位法國華僑曾經向市裡有關部門提議,外灘建築群應該可以申報世界文化遺產。
2001年4月18日,在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的會議室裡,市文管委、市房地局、市規劃局的同志和同濟大學的專家學者,曾專門就此提議進行了討論。
會上,有人認為外灘建築群的歷史不夠悠久,只有百年左右的歷史,申報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此事就此作罷。
「早幾年,工業革命以來的、特別是20世紀的建築遺產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世界遺產名錄》上確實鮮有出現,人們普遍認為,近代的創造好像無法與歷史悠久、聲名顯赫的古代遺產公平競爭。」張松解釋說,「最近幾年,聯教文組織已經對20世紀的文化遺產給予了高度關注——西班牙建築師安東尼·高迪在巴塞隆納設計的米拉公寓和居埃爾宮,阿斯普隆德設計的斯德哥爾摩德蘭德公墓都是1900年前後興建的,巴西新首都巴西利亞甚至是1960年落成的,它們都已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尤其是巴西利亞,這座新首都建成不到30年,就在1987年成為了世界上唯一被聯教文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現代城市。
中科院院士鄭時齡教授是上海近代建築方面的權威,他指出,其實把「世界文化遺產」定性為「世界最好的」、「文化最古老的」,都是誤解,實際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導的是「文化的多樣性」,權衡的是「文化遺產是不是具備代表性」。
「外灘集中了上海最具有文化和藝術價值的建築,構成了上海乃至世界上最生動而又豐富的城市景觀和濱水空間。雖然外灘最早的建築在19世紀中已經開始建造,但是大多數建築形成於20世紀20年代中晚期和30年代早期,代表了當時世界上建築設計和建築施工技術的一流水準,這個時期也是外灘建築的高潮期。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外灘建築的審美和歷史的價值已遠遠超過了其使用價值,無疑是世界文化遺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一個時代的標誌性產物。」
按照這樣的邏輯,如果申報,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申報的難度
從聯合國對評定文化遺產的標準來看,外灘如果作為建築群來申報,必須符合「從歷史、藝術或科學角度看在建築式樣、分布均勻或與環境景色結合方面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的單立或連接的建築群」。
據了解,聯合國是鼓勵文化遺產被使用的,最好保留周圍居民在此的生活狀態。
但問題是,在專家看來,對外灘建築群的保護力度還遠遠不及利用程度,一方面很多建築年久失修,一方面某些建築還在破牆開店,甚至利用上了面朝黃浦江的主立面。
1990年左右,建築界人士提出過外灘建築群要進行適當的保護,幾年後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儀三教授又做過一次調研,將需要保護的區域向內延伸,提出將這些區域功能置換出來,重新得到開發和利用,也沒有得到呼應。
當然,申報中可能遇到的最大障礙就是外灘建築群的整體外觀,包括外灘的天際線。這是包括張松在內的很多專家的觀點。
「外灘建築所使用的材料和建築色彩極為協調,建築風格多為西方古典主義樣式,立面構圖大多對稱、嚴謹,豎向橫向都有明顯的三段劃分,建築物的基本高度為6層左右,稍有突出的主要標誌性建築構成了外灘天際線的三處重點:滙豐銀行+海關大樓——和平飯店+中國銀行——上海大廈,間距為250米——300米,使得優美的天際線富有韻律和節奏。」
儘管1994年之前,規劃局就已經把外灘列為特別地區,但是近幾年高層建築甚至超高層建築還是在此區域出現了,這已經造成了對這一天際線的嚴重破壞。
當時修建延安路高架時,還一度準備沿中山東一路從外灘建築主立面前穿過,幸好專家極力反對,才讓外灘風景線免遭最大的敗筆。
「申報,當然希望它成功,但關鍵是,申報過程將是對外灘建築群甚至外灘區域的徹底保護的時機。」張松告訴記者,「申報需要準備大量的資料,其中包括保護法規。」
去年7月25日通過的《上海市歷史文化風貌區和優秀歷史建築保護條例》,今年正式實施,相比先前的「保護辦法」,現在的執行力度顯然加強了。
在很多人看來,如果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該地區就能首先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資金上的支持。
「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不是保險箱,保護責任還在於本國。」張松批駁說。
一般情況下,教科文組織是根本不會撥款的,除非它認為有這個必要,比如被列進了「瀕危世界遺產」的名單。但資金只是世界遺產委員會各會員會費的1%,所以即便有,也肯定是不夠用的。
我國的周口店北京人遺址、樂山大佛的狀況,尤其是2003年1月武當山遇真宮被焚毀一事,已經引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特別關注,其在北京的文化項目專員木卡拉這樣表述:中國某些遺產項目只注重申報,不注重保護,很有可能無法通過聯合國方面6年一次的檢查,而被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申報進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難度也將更大。
6月29日,在巴黎召開的第27屆聯教文大會,世界遺產委員會將集體表決新登錄名單,中國的預備名單有不少,但不知外灘是否會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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