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這珠江邊的纜樁 是否聽過「蘇哈爾號」的船歌
德政中路出土的珠江碼頭拴商船的木樁 唐代
廣州出土的開元通寶
蘇哈爾號船模
西村窯瓷器殘片 北宋
博物館尋珍錄
關於什麼是「國寶」,對不同的人來說,意義各不相同。有時候我們在裡,面對被精心保存在恆溫恆溼展櫃裡的破磚、碎瓦、爛木頭直發懵:它們怎麼就能進了博物館呢?
廣州博物館五層樓展廳裡,就有這麼一件文物——它就是幾根大木樁子,從外觀上看,坑坑窪窪,顯然飽經風霜。這就是德政中路唐代碼頭遺址出土的木樁,在古代的時候,為海內外商船泊岸系纜繩之用。放在1000多年前,除了歇腳的鷗鷺,多半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它。但它記錄了珠江廣州段岸線的許多變遷信息,對我們來說,可就很寶貴了。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卜松竹
唐代廣州江邊碼頭林立 商船雲集
今天的德政中路距離珠江岸線大約有七八百米,既然是拴船的樁子,必然安排在江邊,也就是說,在它被牢固地打入地裡的時候,珠江的北岸岸線是在德政中路這一帶的。
1994年考古發掘時發現的碼頭遺址呈南北走向,基礎為磚木結構。考古還發現了唐代的「開元通寶」和各式陶瓷殘片,說明唐代廣州是全國外銷瓷器集中的出口港之一。就在展廳裡這幾根大木樁子旁邊,我們可以看到著名的古船「蘇哈爾號」的模型。這艘三桅木帆船,是在公元8世紀中葉,由阿曼著名航海家歐貝德指揮,依靠風力在海上航行了兩年之後,抵達廣州的。它拓展了阿拉伯帝國和唐朝的海上貿易航道,為中國帶來亞麻、毛毯、金屬製品和阿曼特產乳香。中國的絲綢、陶瓷等也銷往阿拉伯地區。廣州文明路麗都酒店也出土了唐代碼頭遺址,說明了唐代廣州城珠江岸邊碼頭林立,海內外商船雲集於此。
今天,長達1.4萬多公裡的、當時世界最長航線——唐代「廣州通海夷道」已經很著名,不再只是學者圈裡才知曉的概念。但在這漫長而複雜的航路網絡上所運行的人和船、貨物和金錢、時光與故事,仍有許多空白的篇章,需要無數類似德政中路纜樁這樣微小而確實的發現去填充與證明。唯有如此,古代的「海上絲綢之路」對今人來說,才是一條生機勃勃的路徑,才是承載著夢想與光榮的航路。
無論如何,廣州是一座水城,也是一座海濱城市。水是城市生態、文化、歷史、藝術等方面的綜合體現區域,珠江河道是為構成古城景觀的基礎要素「一灣春水綠,兩岸荔枝紅」的美景之所以長期被人所銘記,正是因為它是水城景觀的標誌性體現。隨著城市變遷,河道及溼地面積不斷變化,廣州境內珠江水系的很多河湧由明渠變為暗河,近來又由暗河「揭蓋」再度成為明渠。剛剛提上日程的碧道建設,給廣州未來的城市發展提供了無限的想像空間。
城市的發展史 就是依水而興的歷史
廣州城市之興,基於山海形勢。這也是古代所有城市發展的最根本基礎。時至今日,高度發展的科技仍然沒有抹平大地與天空造成的自然隔閡,更不要說在技術力量落後的古代了。珠江給廣州帶來了便利的航運、通海的視野、豐沛的淡水、富饒的物產,也造成了水網縱橫的城鄉格局,很大程度上框定了廣州城市的邊界。
我們先簡要看一下廣州古城格局的變遷:
相傳東周吳國修建了南武城,但城址等現在仍是一團迷霧,沒有確切的發現。秦統一六國,南海郡尉任囂在據稱是古南武城的東面築「任囂城」。之後趙佗建立南越國,進一步將這一城垣範圍拓建成為一座東至芳草街附近、西到華寧裡、南到西湖路、北到越華路一帶的都城。後人稱之為「番禺城」,也稱「越城」。西漢元鼎五年(前112)漢朝滅南越國,番禺城毀於兵火。建安二十二年(217),步騭遷交州治至番禺,在番禺城舊址之上復建步騭城。唐代廣州城呈「州城三重」的格局,由西部城外蕃坊、中部子城(即舊步騭城)以及東部古番禺城組成一個大城。宋代廣州城大發展,經歷了三次較大的建設,子城、東城、西城、南城(雁翅城)逐一重修或新建,城垣範圍大擴展。明代先將宋子城、東城、西城合為一城,又向北將城牆拓展至越秀山下,並疏通、布置城內外水道,形成「六脈皆通海,青山半入城」的格局。1586年,為保護貿易商戶,在宋南城的基礎上建立南部新城。廣州在古代時期的城垣範圍,最終基本確定下來。清代因貿易發展之需,城外西關、東關以及南關各有拓展與更新,雞翼城也築起來,保護持續向南拓展的商貿區。
從廣州城市擴展的大格局中我們可以發現,向南的拓展不斷在進行,而目的也大致相似——更好地保護和服務商貿區。我們知道,古今中外,商業首賴於交通;而交通,在能源利用效率低下的古代,莫利於水運。商貿區的不斷南移,側面證明了廣州段珠江岸線的不斷向南推進。
古代的廣州人很懂得理解和利用珠江
今天的廣州,城區面積近1000平方公裡,可是2200多年前,廣州建城之始,城區僅僅是今天的越華路、吉祥路東側、惠福東路、舊倉巷所包圍的區域,總面積不足0.4平方公裡。2200年間,廣州城區擴展了2500倍。
第四紀地質研究成果顯示,大約6000年前廣州中山四路、中山五路一帶有海潮入侵,海浪直拍白雲山和越秀山麓。這時珠江北岸在今中山四路、中山五路一帶,那裡有廣州最古老的海相沉積物——在今新大新公司地下8米曾取得含海相貝殼和鹹水種化石硅藻的淤泥,經碳14年代測定距今6340±130年。此後珠江北岸不斷南移,珠江口溺谷灣也隨之變窄。近年,廣州地理研究所研究員李平日曾在忠佑大街南越國宮署遺址取樣分析,共檢出化石硅藻10種3369個,全部為典型淡水硅藻類。這說明中山四路、中山五路一帶在秦漢年間已經屬於淡水陸地環境,與6000年前的鹹水環境大為不同了。
戰國時期,珠江北岸大抵在大南路一帶,距中山路尚有約550米。而秦漢時珠江北岸不但超過中山四路、五路,而且抵達今大德路一線,越過了中山路600米。直到宋代,溺谷灣的水面還很寬,由獅子洋湧來的海浪可直拍越秀山腳,現中山四路到惠福路一線屬於這個大海灣的北界。溺谷灣中原有不少島嶼露出於灣面上。它們作為泥沙沉積的核心加速了泥沙沉積和陸地生長,為城市擴展提供了充實用地。經唐宋的演變,明代珠江北岸到一德路、泰康路,清代到十三行、人濟西、珠光路、鎮龍上街、新河浦一線。漢代珠江寬約2000米,漢代以來平均每年以0.83米的速度淤窄。現海珠橋江面寬僅180米,不及漢代1/10。廣州城區大片土地都是秦漢以來淤積而成的。
中山大學教授、著名地理學者司徒尚紀接受記者採訪時曾解釋,由於地球自轉偏向力(科氏力)的作用,在北半球河流往往南岸形成凹岸、北岸形成凸岸。前者被侵蝕、挖深,導致坍塌;後者泥沙堆積成灘,年長日久露出大片陸地。廣州珠江北岸2000多年來不斷南移,正好印證了古人築城的長遠眼光,以及對不可抗的自然力的適應性。
當然,宋代以後珠江廣州段的不斷收窄,也和人口劇增、河道淤積加劇有直接關係,和人們對「水」的認識與理解有關。城市的拓展,也是人與水、水與人和諧共生的發展史。
(責編:牛攀、胡葦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