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程雲 聶秀雲
編輯 | 梁民達
美編 | 時雨
全文共3815字,閱讀大約需要6分鐘古著,或者叫「Vintage Clothes」,一般是指具有歷史價值且不再生產的服飾。離開懷舊文化濃厚的歐洲,漂洋過海來到中國,象徵經典的「古著」一邊是部分年輕人眼中彰顯時尚的獨特追求;一邊它又備受爭議、問題頻出,因為來路不明、真假難辨以致被貼上「洋垃圾」、「死人衣服」的標籤。2017年8月,環境保護部、商務部等5部委發布的《禁止進口廢物目錄》,明確禁止進口「舊衣物」。一紙禁令,更是讓「古著」陷入質疑的漩渦。即便如此,在審美自主和個性意識的驅動下,「古著」依然在國內越來越多的大城市生根發芽。2019年5月,大雄和他的合伙人開了南昌第一家「古著」店。在這個「沒地方可以玩」的環境裡,他們試圖在小眾潮流文化上「破局」。以下是正文。
南昌第一家「古著」店
大雄今年26歲,大學畢業至今的五年裡,他曾以攝影師、導演的身份遊走於國內外。去年5月,朋友強子提出想「賺外快」,於是合夥開了一家「古著」店——「八寶vintage」。
2015年,行將畢業的大雄在昆明旅行時看見「一件非常好看的外套」。那是他與「古著」的緣起。
古著(Vintage)興起於20世紀戰後的歐洲,後傳至日本。中國的「古著」文化始於20世紀90年代初的香港,當時部分香港青年接納了歐洲文化中對於「復古」及「二手服飾」的認同,把「古著」引入日常生活。香港回歸後,「古著」行業開始影響內地。近年來,隨著明星網紅帶貨和品牌推出復刻單品,「古著」行業逐步升溫。
「八寶vintage」 藏身在師大南路一棟老舊居民樓內。在成為「古著」店之前,這間房子是另一個合伙人老劉家裡的臨時倉庫。為了契合「古著」天然的年代感,他們在改造時極力保留了倉庫的舊貌。
開業不久,一位在天津做復古集市的朋友回到南昌,大雄找到他,希望能夠聯合南昌的「古著」商家,辦一個「古著」集市。這時大雄才發現,他的這家店是當時整個南昌最早、也是唯一的「古著」店。
「古著集市」辦不成了,大雄轉而策劃了一場「古著派對」。這場預計50人參加的派對,從策劃到準備只花了6天時間,僅靠朋友間的口耳相傳,最後竟然來了200多人。
派對非常成功,大雄原以為來的會是「不太對味的人」,後來發現有很多「質量很高的朋友」。
▲ 「八寶Vintage」店內辦活動的小酒館 攝/程雲
打響南昌「古著」第一槍後,「八寶vintage」的大門卻閉上了。
「南昌整個『古著』文化比較淡薄」,作為第一家「古著」店,大雄覺得做這件事情的壓力很大,加上北京的工作尚未處置妥當,他與南昌不辭而別。
回北京後,大雄常常收到派對上認識的朋友發來的消息,「為什麼店不開了?什麼時候回來?」他們希望「八寶vintage」可以開下去。
大雄父親年輕時,在南昌開了很多小有名氣的歌舞廳。在大城市的壓力中喘不過氣的大雄選擇回家,他想和父親一樣,「為南昌的文化發展做點事情」。
「南昌沒地方可以玩」,大雄決定把派對辦下去。在大雄眼裡,「八寶vintage」不僅是一家「古著」店,更是南昌青年小眾潮流文化的「集合點」。他希望以「古著」為支點,通過組織派對活動,撬動南昌青年小眾潮流文化發展。
但處在質疑漩渦中的「古著」,似乎不是一把打開青年文化認同的好鑰匙,經常有人走進「八寶vintage」第一句話就是「你們賣的是不是死人衣服?」
「『古著』本來就是舊衣服」
「與其花四五百塊錢買件老衣服,不如買件新衣服」,在南昌,很多人不接受「古著」文化,甚至沒有聽說過。
六年前,蔣故事在北京的一家「古著」店花兩三千買了一條「二手裙子」,父母和身邊的朋友都說她「有病」。
「『古著』本身就飽受爭議」,蔣故事在忐忑中開了一家名叫「有海vintage」的「古著」店,「萬一大家不接受二手衣服怎麼辦?」
▲ 「有海Vintage」店內的「古著」
歐美日結合各自不同的文化底蘊已經從收購、整理、加工、清洗、銷售形成了各自成熟的「古著」體系,「古著」商們也有著穩定的供貨源,對於服飾的篩選及處理有著嚴格的標準。相較而言,國內的「古著」市場仍處於起步階段。
嚴格意義上的「古著」,是有年代的而現在已經不生產的服飾。無論使用的面料,細節的剪裁甚至用途都是過去那個時代的縮影。衣服有水洗標、吊牌、品牌logo,衣服印花對得上,貨號甚至衣主都可溯查。
但「古著」的概念在國內很容易與「二手衣」簡單混同,因為「古著」本來就是舊衣服。 「古著」風漸熱,越來越多的人入局,有些人在淘寶上淘來來歷不明的衣物,翻新後掛上不知名的吊牌,以每件幾十元的價格賣給消費者,投機取巧甚至販賣「洋垃圾」的情況並不鮮見。
南昌這些「古著」店中的「舊衣服」許多來自泰國清邁的「古著」批發市場。為了「淘到好貨」,大雄在開業之前特意去了泰國一趟。除了親赴海外,國內的「古著」店還有「挑款」和「不挑款」兩種線上進貨方式。
「不挑款」就像抽獎,一次性買進幾百件衣服,裡面可能有「古著」,但也可能都是些日韓歐美的「洋垃圾」。選擇「挑款」,就是通過視頻電話與國外的供貨商確定衣服的款式和質量,看中之後才會下單。
因為國內缺乏行業規範,對衣服進行清洗消毒要靠店主的「問心無愧」。「逛三園vintage」的老闆冬瓜拿到手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會送去乾洗,他覺得「這是每個『古著』店主必須要做的事。」
「來自舊時代的孤品」
「古著」(Vintage)原本只在歐美流行。上世紀八十年代,大量投機活動掀起日本經濟發展的浪潮,經濟泡沫帶來的財富增長,刺激了人們的消費欲望。這一時期的文化體現在服裝風格上,便是色彩豔麗、極盡奢華。隨著泡沫經濟的毀滅,衝動消費的奢侈品又成為了Vintage店貨源渠道之一。
小T在上海淘到了一件這個時期的「古著」外套。
剛進店,她就對這件外套「一見鍾情」。外套是店主的朋友在日本留學時瞞著家人買的,後來被店主看中買下。店主只是掛在店中展示,並未打算出售。一番「軟磨硬泡」之後,小T終於花一千多買下這件外套。
小T是江西師範大學大四學生,她在校園裡開了一家「春田花花制服店」。和一般的JK 店不同,這家店的陳設和裝修,都是復古童真風格,店內有很多她自己收藏的老CD 、毛絨玩具等老物件。
▲ 「春田花花」制服店(受訪者供圖)
小T原想在師大開一家「古著」店,考慮到受眾太少和貨源不足,才開了一家以「JK」為主的,集「JK」、「Lolita」和「古著」於一體的體驗店。
小T認為「年代」是「古著」身上的最大特色,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愛和欣賞這些來自舊時代的孤品,通過這些服飾去了解那個年代令人敬佩的工藝。
今年剛從北京大學畢業的Syland,三年前在北京五道營逛街時,第一次見到「古著」店鋪就被裡面的服飾吸引,「斥巨資」用自己兩千多積蓄購買了一個大牌手提包。
Syland認為,在「古著」店能以較低的價格買到大牌的設計,性價比高。她非常樂於普及「古著」文化,幾乎是給好朋友「按頭安利」,帶著他們逛店、給他們推薦單品,也會給爸媽介紹她的這一愛好。
她的朋友們都逐漸喜歡上了「古著」,有的人已經會找她推薦店鋪和打聽行情。父母也從開始不能理解,到理解並支持她去逛、去買。
「在歐洲,『古著』店——或者說二手店——隨處可見,人們逛這些店和逛其他店鋪一樣自然。」她很羨慕這種氛圍,因為這意味著許多好東西能在市場上流動。
近幾年,或作為交換生,或是專程旅行,Syland 去了國內外很多城市。對比國內、外的「古著」店,Syland發現國外「古著」店比較明確地分為平價和精品兩類,可挑選的範圍更大,價格也更合適。反觀國內,「古著」發展雖快,但質量良莠不齊,定價也較高。
▲ Syland身穿「古著」在海邊(受訪者供圖)
「讓喜歡的人找過來」
走進「八寶vintage」,CD機循環播放《Church On Sunday》,暗橙色的燈光照射在黃色牆面上。童年的小玩意、手辦、圖書把桌面堆得滿滿當當,牆上是與「八寶vintage」合作過的樂隊海報、專輯、視覺作品。
幾次派對下來,大雄認識了不少的朋友。店內的三幅畫出自一個畫家朋友,他是加拿大人,在江西師大攻讀文學博士,研究紅樓夢。
店內有一張海報,上面寫著「魁夷製作所」——一家膠片攝影工作室。工作室的主人是一名醫生,在南昌待了十幾年,過年都很少回東北老家。
「八寶vintage」的「古著」在風格上基本上偏中性,其中有一塊區域擺的是大雄一個朋友的品牌,工裝外套、風衣都有。
▲ 大雄合作過的樂隊海報、專輯、視覺作品 攝/程雲
店內的布置和服飾上架,原本在今年年初就該完成,但因為疫情,「一批貨好幾個月都進不來」,其他籌備工作也無法正常進行,直到疫情好轉後從六月份重新準備,歷時兩個多月,「八寶vintage」新店順利開業。
因為忙著開業,一些基礎設施建設沒能做好,隔音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在店內辦活動經常被居委會和鄰居投訴,「八寶vintage」只好選擇暫時關閉晚場的活動,開派對另找地方。
下午4點,北京西路建功社區內的紅磚牆在夕陽的映照下現出了橙黃色,雨水從屋簷淌下的痕跡清晰可見。斑駁的樹影裡,三五個老年人聚在一起聊天喝茶。
這個充滿年代感的小區地處新老城區之間,歸來的「八寶vintage」開在這裡,一來方便兩邊的朋友們來玩,二來可以遠離喧囂的鬧市,「讓喜歡的人找過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