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
坊間有一個既老套又心酸的段子:在一次國際援助中,美國總統非常不理解美國的反應速度竟然會慢於中國。相關負責人向總統解答道,因為中國每年都有一次春運,要把幾億人口進行空間大調動。
再看五一、十一黃金周,且不說國內景點遊客摩肩接踵,即使出境國際遊也基本可以不用說外語,到處是熟悉的中國人面孔,聽到的是滿口鄉音俚語。這麼多人口對旅遊的熱衷,讓國人的旅途不需要前往荒漠雨林,即可體驗智力和體力的冒險。這不是一個「把大象裝進罐子裡」的故事,而是生活在罐子裡的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大象。在時尚的名義下,我們把「大象」在同一時間裡放出來,旅遊自然也成了一種讓人生畏的事物。與此相對應當是,旅遊指南、遊記書籍應運而生,成為繼青春、勵志、財經、文史類圖書之後的又一個熱銷門類。
日前,傳媒中老友王永志來電說,他正在整理一本五洲記遊的的書,並徵序於餘。我感到不奇怪又奇怪。說不奇怪的是,王永志是一個資深的傳媒人,在1990 年代,大興報告文學寫作,我們都裹脅其中。這些年來他筆耕不輟,除了新聞本業外,報告文學、人物傳記、散文隨筆和詩歌都有結集出版。因為記者走天涯的職業特性,這些年他走了國外不少地方,再出一本遊記,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但奇怪的是,他竟然邀請我為其作序,這些年來我們一年間也聚會幾次,雖是海闊天空,但很少涉及旅遊話題,況且我也不是旅遊界的什麼「名驢」。
不過,王永志曾說,旅遊需要金錢、時間、體力,人生在世,不可能三者都在同一時間契合,因此,有機會就要抓住機會,不要等到錢有了,時間有了,卻邁不動,遊不了。正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此言深合我意,也就不再推辭了。
其實,我答應為其作小序,卻有更深的原因。首先以我對王永志的了解,他是個非常真實而善良的人,這樣的人寫的字作的文必是美好的。更重要的是,他的旅途很多是和職業相關聯,沒有當今大多數國人旅行時的窘境,此書也並非為了某種利益而定製,我們可以重新讀到純粹的遊記。這話說來簡單,而讀者們「博覽群書」之後,便會體味我們不僅僅旅行會有窘境,連讀遊記都會中了「商業暗器」。
我很推崇徐霞客的遊記,亦應是現當代遊記的方向。他不只是一般旅遊的指南,還融進自己艱辛的考察和獨到的心得。我粗略地翻閱了王永志的書稿,發現他的遊記不是純粹的旅遊指南,也有自己的特色。比如「伊斯坦堡橫跨歐亞」,既有對海峽、寺院、皇宮的描述,也有對歷史的思索;再如「聖地牙哥古堡感受傳奇」,他從菲律賓國父黎剎寫起,把古堡同詩人的經歷聯繫起來,使讀者增加對古堡、對菲律賓的歷史、文化的了解,顯然這不是記錄海灘、街景、購物的遊記所能比擬的。
遊記往往是對旅程的所見、所聞與所感的一種憶述,大多源於心靈深處的觸動,並行諸筆端,記錄下遊客的獨特感受,傳遞出一般旅遊指南或地圖所難以傳達的心靈感動和體驗。作為記者,王永志的遊記不能像一般的旅遊者可以隨心所欲地觀賞風景,只能在有限的時空中捕捉眼前即景,述說心中的感受。像「維爾納,空氣裡也瀰漫著音符」、「吳哥半日遊」,都是如此。同時因為職業的關係,他的涉獵較廣,搜集、提煉資料也有一套,並舉一反三,這從他的「聖彼得堡教堂、雕塑最迷人」、「望聞問切舊金山」等均可見一斑。
作為報告文學作家,王永志在寫作中堅持客觀紀實的原則,注重細節的真實性、可視性和文學性,像「澳洲海景各領風騷」、「聶魯達:愛比遺忘漫長」,都可以看出作者良苦用心。而作為詩人,他能從細微處發現常人不易發現的東西,著力於捕捉旅途中突然冒出來的、頃刻間容易煙消雲散的念頭和感覺,簡單自然的照片,配上優美的文字,讀來讓人如臨其境。比如,看蕭邦紀念館,他從一首未完成的詩篇入手,重現當年參觀情景,寫來很有詩意。而一些標題,像「維爾納,空氣裡也瀰漫著音符」、「追憶希臘的流光水色」等,可以體察作者的心緒。
王永志走過境外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每個國家多選一篇,著眼於最有特色、或對他感觸最深的風景故事。旅遊時間跨度大,看的景點不一,寫的遊記有長有短,文風也不盡統一,此中既有多樣性,其簡略或繁複率性而為,這才是旅行的本意,沒有程式,只有輕輕的腳步和一顆詩人的心。
我一直推崇徐霞客的寫作方法。但我希望,王永志能帶給我們更美、更能撥動心弦的旅遊隨筆。
人天合一,行知合一,心境合一。合我意,是為序。
2012年5月16日
方向明
(這篇文章是作家方向明為王永志的旅遊隨筆集《愛比遺忘漫長——老記者的18年環球路》所作的序言。該書新年伊始在北京由人民郵電出版社出版發行。王永志系中國資深媒體人,此前出版過《歸僑抒情詩選》、《超級富豪大登陸》、《多冕之王郭鶴年》、《澳洲飛去來》和詩集《命定之路》等書作。)